不如去野 第24節
“趕緊出去做事吧你們,方案早點做出來發給向總過一遍,你們就偷著樂吧,這次還有向總給你們兜底,下次可能就沒有這好運氣了?!?/br> 李弋把“上庸白茶”這口鍋穩穩地扣在了向野身上,“兜底”就是,比稿贏了算大家的功勞,比稿輸了那就是你的問題。向野心如明鏡,釋然一笑,她突然覺得自己從李弋身邊果斷抽身的決定真是做得英明神武,不然遲早被他榨成干尸。 其他同事雖然對現場的“三角劇情”還有留戀,但是李弋發了話,都只好一個個收拾好筆記本和電腦從會議室撤了出去,向野本來急著走的,現在反而不著急了,她看李弋也沒有要走的意思,想著不如趁今天攤牌算了,不過對面還有個磨磨蹭蹭的趙勵勵。 向野覺得這小姑娘可能想多了,難不成是怕自己還會回頭啃李弋這把毒草嗎? “勵勵,你先出去吧?!边€沒等向野張嘴,李弋先發話了。 向野看趙勵勵抱著筆記本電腦,猶猶豫豫又委屈巴巴的眼神,看戲似的滿臉姨母笑,忍不住給她一些提醒。 “勵勵,你水杯別忘了,不過你放這兒也沒事,都知道是你的杯子,別人不會用的?!?/br> “謝謝向總提醒?!壁w勵勵拿了水杯,滿臉通紅地出去了。 聽到向野把自己比喻成水杯,李弋很不痛快,同時她這么說,就是認證了趙勵勵對自己的所有權,這讓他更不痛快。 “向總還有什么話要說嗎?”李弋的臉色比起剛剛開會時,難看了很多。 “李總準備給我發工資,還有分紅到什么時候???” “怎么?這讓你很有負擔嗎?” “之前是有一點受之有愧的感覺,覺得對其他人也不公平,但是現在我想通了,每天不上班還有錢拿,這種好事我沒理由拒絕,所以問問你?!?/br> “發到!dea 倒閉,你知道我,向來有始有終,畢竟這公司是從我和你這兒開始的?!崩钸疀]跟她說氣話,他覺得這些錢補償不了她這些年為了工作,在自己身邊沒日沒夜耗費的青春,另一方面也是在變相地對她進行道德綁架。 畢竟曾經的向野,總覺得自己要對得起每個月領到手的每一分工資,要對得起來自同事和上司的每一份期待與賞識,所以只能一直更拼命地工作,換一份心安理得。他太了解她的為人了,“寧肯天下人負我”的為人。 “那我可要祝!dea 基業長青,百年不衰了?!毕蛞爱斎宦牰怂坝惺加薪K”那四個字里的弦外之音,她只是滿眼平和地看著他,塵埃落定的神情。 “向野……”李弋看到眼前像換了一個人的向野,突然有些崩潰。 “李總,晟然家居的方總到了?!睍h室外,前臺小聲的提醒,把李弋即將傾瀉的情緒按下了暫停。 “我先見一下客戶?!?/br> “李總,再見?!?/br> 向野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突然有一些恍惚,會議室自動關上的門,讓這個偌大的空間里,突然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想起大一開學典禮時第一次見到李弋,他是即將畢業的 w 大風云人物,那個時候的他還帶著一些學生氣,帶著一些即將成為廣告人的理想主義,和學弟學妹分享著心得,分享著自己對傳播學和當下傳播困境的理解……那樣的李弋,還有些青澀,但是很真實。 當時的那個現場,學弟學妹提問環節,很多人舉手,大家似乎都很希望獲得和優秀學長對話的機會,向野坐在第一排的最左側,完全不想參與任何互動,只期待這場漫長的典禮趕緊結束。所以李弋帶著話筒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她完全懵了。 “這位新同學,沒有什么想問的嗎?” 她覺得李弋好像是看出了她走神,故意把話筒遞到了她眼前,她仰頭看了看他,然后對著他搖了搖頭。 “但是我有問題想問你?!崩钸坪醪幌刖痛伺查_步子。 現場突然發出一片哄鬧的聲音,大家仿佛都在等一個新傳院新八卦的誕生。 “你為什么選擇 w 大的廣告傳播學專業?” 向野心里的第一反應是,當然是因為高考沒考好啊,加上聽別人說做廣告很掙錢……但是這種話在這種場合說出來實在是太欠揍了,太三觀不正了。 她再一次輕輕搖了搖頭,不肯回話。 “這位女同學實在是太高冷了?!崩钸疀]有再為難她,順勢把話筒遞給了另一個后排的男生。 第二次見到李弋,是夜晚的學校cao場,向野坐上cao場旁的石凳上發呆,突然有一雙跑鞋出現在她眼前。 “是你啊,不肯說話的新同學?” 向野抬起頭,看到了路燈下李弋那張意氣風發的臉,她轉頭望向跑道,繼續保持沉默,因為實在不知道跟他說什么。 “是不是因為沒考好才來的 w 大?”李弋在另一張石凳上坐下,兩次見她都是郁郁沉沉,他感覺到她并不享受自己目前的大學生活。 向野忘了自己之后又和他說了些什么,后來的一年里,她時常還能在cao場遇見他,那時候他好像很喜歡跑步。而向野,對于熱愛跑步的人總有些莫名其妙的好感。 李弋就像是那個在校園里第一個發現她迷路了的人,所以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引導著她走上了一條他親身實踐過的正確的道路,她曾經也的確感激過他。 但是進入 fa 之后,向野發現李弋像是變了一個人,一個把商業規則和人情世故玩得游刃有余的人。他依然會指導她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她好像被他一天一天地,打造成了他最稱手的一件武器。 如果李弋早就知道向野動過那場手術,他就會后怕,自己對向野的高壓式提攜幾乎讓他變成了“殺人兇手”。 向野把回憶按下暫停,走出會議室,走出了!dea,抬頭看到天空一架飛機正飛過,拖出一條長長的尾跡云。 第24章 藏在語文課本里面的秘密 王鶴鳴在向野再一次突然消失的這兩個星期里,真的做到了只是“偶爾”住在澧岸學府。 之所以還偶爾去一趟,是因為他旁敲側擊地問了陳有志之后,發現向野并沒有退租,所以她可能并沒有搬走。 對啊,提個行李箱也可能是出差或者出遠門啊,不一定就是要搬家,所以那天早上那么生氣是為什么?哪天人家再回來的話,見面不會更尷尬嗎? 不過這兩個星期里,令他最尷尬的是,自己mama楊卉突然帶著陳雁飛來到他住處的那天。 好不容易周六有一天空閑,王鶴鳴正在陽臺上看書,聽到開門聲想著是他媽又來“送溫暖”了,放下書起身,一回頭就看到站在他mama身后的陳雁飛,頓時有些不太自在。 他不希望她闖入自己的私人空間,他怕陳雁飛知道了他住這里,到時候跟趙磊、高闊那群人再來個一傳十,自己好不容易攢出的清靜地方,又會變成他們 0802 班“上庸小分隊”的另一個聚會場地。 況且,向野就住在隔壁,到時候人多嘴雜只會惹出更多不愉快。想到這些,他看到陳雁飛時,實在是做不出“歡迎光臨”的表情。 “鶴鳴,你來搬下這盆棕竹,辛苦雁飛幫我搬了一路了?!睏罨芨緵]覺察出兒子臉上神色的異樣。 “媽我這兒里里外外都快放不下了,這房子裝修完都放了兩年了,哪有那么多甲醛要吸???” 王鶴鳴不是不知道他媽到底是什么意圖,就是為了帶著她心目中的“準兒媳婦”,來巡查一下他的私人空間。 “mama都是為了你的健康,來來來,放陽臺這兒,這個角落剛好,雁飛你覺得呢?”楊卉換了鞋,又給陳雁飛拿了一雙新拖鞋,然后直接就拉著陳雁飛往陽臺上走。 “我覺得放這里,挺好的?!?/br> 陳雁飛說完看了一眼王鶴鳴,只見他無可奈何地搬著那盆棕竹,往陽臺走過來了。 “你這隔壁是不是一直沒住人???”楊卉問得也不奇怪,她來了好幾回,從來沒見過隔壁鄰居。 “有人?!蓖斛Q鳴頓了兩秒,應了一聲。 “你看他們陽臺上那個云竹,那個盆,看著像不像是從我們九皋買的?” 王鶴鳴被自己mama的火眼金睛驚了一下,但是轉念又覺得沒有必要。 “那不是挺常見的花盆么?” “好吧,鶴鳴你今天中午想吃點什么?mama帶了不少菜過來,那個小白菜還是你爸爸自己在院子里種的?!睏罨苷f著就往廚房走。 “我沒什么胃口?!?/br> 王老師這種時候哪里還有心情吃飯呢?但是楊卉對兒子的愛總是柔軟又固執的,她直接進了廚房洗洗刷刷,做起了飯。 陳雁飛走進廚房打起了下手,王鶴鳴覺得自己站旁邊插不上手的樣子,活像個巨嬰媽寶男。 王鶴鳴想著,吃飯就吃飯吧,吃完飯大家就各歸各位吧,但是他mama話里話外似乎是鐵了心要撮合他和陳雁飛。 “雁飛,這里離你醫院也挺近的吧?”楊卉給陳雁飛盛完了一碗湯,又開始給王鶴鳴盛。 “不遠?!标愌泔w之前中午下了班,有時候還時不時去一中食堂找王鶴鳴蹭飯,打著回味高中生活的名義。近,當然是近了。 “那你以后可以多過來,跟鶴鳴一起吃吃飯聊聊天啊,他一個人在這里孤孤單單的,也沒什么朋友?!?/br> “媽,我在這兒過得沒那么凄涼,整棟樓幾乎都是學校的同事,哪里就孤孤單單了?而且雁飛有自己的生活,你就別亂安排了?!蓖斛Q鳴聽到這兒頭都大了,只能趕緊出來擋一嘴。 陳雁飛識趣地喝了一口湯,沒再說話。她從進門就開始眼帶炬光地掃視著這個屋子的里里外外,想看看是不是有其他人出現過的痕跡。她也很快就確認了,王鶴鳴的確是一個人住在這里,所以好像可以排除他是因為戀愛了,才從家里搬出來。 楊卉和陳雁飛走了之后,王鶴鳴坐在陽臺上,回想著自己從小到大,對陳雁飛的定位就一直是鄰居家的同齡同學,雖然她總是等他一起上下學,但是他們也算不上無話不談。 他甚至打小就不太喜歡陳雁飛,因為她老是喜歡給自己亂點鴛鴦譜,從小學到初中給他點了一堆的緋聞女友……高中的時候估計是成熟了一些,才消停了。 高一的時候他和“上庸小分隊”那群人都在 0802 班,分科之后陳雁飛選了文科,所以和趙磊、高闊一起留在 0802 班,也就是向野所在的文科班,而王鶴鳴去 0801 班當起了理科生。 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陳雁飛總會在他面前有意無意地提起向野,他總是會假裝不在意,哪個少年愿意被別人戳破自己的暗戀心事呢?但是他自己也很明白,很多時候他總是會笨拙地露出馬腳。 “你們班嚴牧給我們班向野寫情書了?!?/br> “然后呢?” “我感覺向野最近有什么心事?!?/br> “她怎么了?” “向野都一個多星期沒來上課了,書都搬走了,宿舍里東西也清空了?!?/br> “為什么?她出什么事了?” 每當王鶴鳴急急地問出這幾個字時,都會看到陳雁飛一臉得意的樣子,那種“我就知道你喜歡她”的得意。 在陳雁飛那里,向野就是一個左右王鶴鳴情緒的一個開關,百試不爽。 如果不是向野酒醉后的那番話,王鶴鳴真的以為,陳雁飛是向野高中時最好的朋友。突然發現自己的好朋友在背后貶損自己,誰不會寒心呢?王鶴鳴當然也理解,向野對他的恨屋及烏。 可是高中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壞心思呢,對另一個人的最大的惡意,充其量也就停留在這些言語交鋒之間了。 只是現在,無論陳雁飛臉上掛著什么表情,王鶴鳴都覺得自己看不懂這個人,他不知道她戴了幾層面具,對于陳雁飛,他現在就是有很強烈的抗拒感。 從澧岸學府回到家的陳雁飛,早早地把自己扔進了被窩。她不知道,同學會之后,王鶴鳴為什么變成了現在這樣,以前雖然也是沒話找話,但是好歹有話可說,現在他卻對她變得異常冷漠,那種拒她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是因為她含糊不清的表白嗎?從小到大她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過不下五次要嫁給他,他也頂多是覺得尷尬,并不會認真生氣啊。是因為向野突然出現在同學會嗎?向野和他說了什么?向野能和他說什么呢?向野也一直把自己當成她的好朋友啊…… 陳雁飛想不明白,也根本不可能想明白。 如果不是高二上學期她去王鶴鳴教室里借他的語文書,當時的她也根本不會想到,王鶴鳴居然會喜歡向野。 王鶴鳴從高一到高三的每一本書上,都沒有寫過自己的名字。 翻開他每本書的封面,都能看到他扉頁右下角用清勁的筆跡寫著那四個字:鶴鳴于野。 高一的時候,陳雁飛看到他課本上這幾個字,覺得王鶴鳴是因為自己的名字在“鶴鳴九皋,聲聞于野”這句詩里,可能覺得這么寫比較酷吧,所以也沒有太在意。 但是高二第一學期的語文課本上,他寫的時候不知道是太用心還是太走神,“鶴鳴于野”的第三個字似乎是寫錯了,貼了一格雙面膠直接在白紙層上面補了個“于”字。 陳雁飛找他借語文課本,本來也就是找個和他多說幾句話的由頭。每次她看著王鶴鳴書本上的筆跡和字跡,似乎都能想象到他上課時候認真聽講的樣子,喜歡一個人就是會好奇和關注有關于他的一切,甚至是別人眼里的細枝末節。 那天早上她翻開他的語文課本看到那一小格白色雙面膠,還覺得王鶴鳴寫錯字的處理方式有些可愛,她忍不住想看看他寫的錯別字。她撕開了那一小塊白色膠紙,然后清晰地看到了那格透明粘帶下的字:向。 “鶴鳴向野”?“于”和“向”,實在是很難寫串字吧?就算是寫錯了,為什么不直接劃掉?還要用雙面膠小心翼翼地把那個字粘起來?陳雁飛猛地看向坐在最后一排正低頭看書的向野,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的第一反應是想把“向野”那兩個字從王鶴鳴的課本上整個涂黑劃掉,但是她沒有那么做,她小心地把那一小格白色膠紙貼了回去,帶著些難過。 從那一天起,她知道了王鶴鳴藏在語文課本里面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