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敬”閉了閉眼，猙獰的臉上再一次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我還是，害了他?！?/br>
    “徐明”聽得云里霧里：“你在說什么？”

    這么半天，小棲無才算是聽明白了，歪歪頭：“所以，爺爺你是才是徐明將軍嗎？”

    好半晌，毀容的老鬼“符敬”才幾可不察地點了點頭：“是，我才是徐明?！?/br>
    “他才是符敬?！?/br>
    話才說完，他卻突然對著棲無跪了下去：“閻王大人，這一切都是我一個人做的，與他無關，他或許至今都還被蒙在鼓里，如果真的要承擔什么后果，那就讓我來吧?！?/br>
    而另一個被換了名字一直在地府都以為自己是“徐明”的符敬，卻是還沒被繞明白，怎么這就突然跪下了？

    “怎么回事？”妗文問，“既然是這樣，按你說的，你是真徐明，但他為什么死后還會認為自己是徐明這么久？”

    “他那會兒已經沒有意識了?！毙烀髡f，“是我讓他成為徐明的，是我上報朝廷，以徐明將軍之名安葬他?！?/br>
    “死后無所居，無所名?！碧K聞皺眉，“這才讓他認為自己是徐明，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林丁奇聽得嘖嘖稱奇：“還有這種人，你這是存心不讓他超生啊，你安的什么心？不對啊，那你不也不能投胎嗎？”

    【艸，多大仇多大恨??！】

    【不是，這不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嗎？自己不也什么都沒得，也不得超生？】

    【等會，你們這就信了啊，這可是歷史??！別聽聽就當真的！】

    這會兒的符敬仿佛還沒找到自己的名字，小棲無見狀，朝他招了招手：“過來呀?！?/br>
    符敬走到了她面前，小棲無抬起小手，輕輕點在他的眉心：“魂之歸來，符敬?！?/br>
    【每次看到崽崽做什么，我真的覺得好隨便?！?/br>
    【這要是真的，讓那些每次開壇設法的玄門弟子們怎么辦??！】

    符敬原本一直都是茫然的，小棲無這一句話后，他雙目漸明，最后視線定格，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才也沉重地跪了下去，用自己原本的名字說：“符敬，謝謝閻王大人?！?/br>
    說完后，他轉過頭，看著跪在后面的老人。

    符敬轉過身，又是一個頭重重地磕了下去：“徐將軍?！?/br>
    徐明立刻抬手將他扶起來：“快起?！?/br>
    林丁奇疑惑地小聲說：“這又是什么發展？不是仇人嗎？”

    汪洋現在就指望這里唯一能溝通的人了：“什么？”

    林丁奇：“他們互相磕起頭來了?！?/br>
    “？”

    【？？？】

    【磕完頭開始掰頭？】

    小棲無耐心地等著兩個鬼拜完，才輕聲地問：“現在你們可以告訴棲無，發生了什么嗎？”

    她在生死簿上看到的那些，都代表著這兩人并不是什么大jian大惡之人。

    小棲無一直覺得，他們都很了不起，不是壞鬼。

    符敬抬起頭，看著這蔥郁的樹林，想起來時看到的那些地方，熟悉的山丘：“這里是，武亭嗎？”

    小棲無：“是呀?！?/br>
    符敬哽咽了一下：“徐將軍，這些年，是您在守著這里嗎？”

    “不是守?！毙烀髡f，“這是責任?！?/br>
    符敬激動地說：“這不是您的責任！你是天下人的將軍！這責任應該是我的?！?/br>
    徐明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腿：“我已經不是了?！?/br>
    符敬見他滿臉的傷痕，身體已經明顯老去的模樣，顫抖著說：“為什么會這樣？您以前不是這樣的?！?/br>
    妗文用法印問：“生死簿中，沒有記載這之后發生了什么嗎？”

    小棲無搖搖頭。

    蘇聞：“或許是因為他們那段時間正是換了身份的時候，所以生死簿并沒有記載?！?/br>
    小棲無想了想，嚴肅地說：“所以，爸爸，我們的生死簿，是不是也需要長大呀？”

    生死簿錯了，就要學習，就要長大了。

    倒也有些道理的，

    蘇聞：“我會讓判官司改進的?！?/br>
    小棲無從爸爸懷里下來，走到了兩個鬼面前，一只手拉一個，把他們拉了起來：“起來說話呀，你們都很厲害，好了不起?！?/br>
    符敬：“了不起的是將軍?！?/br>
    徐明捂住臉，聲音嘶?。骸笆俏邑摿四銈??！?/br>
    小棲無拍拍他：“徐將軍，不要難過?！?/br>
    她學著老師和爸爸他們哄自己的語氣，輕輕地問：“告訴棲無好不好，發生了什么呀？”

    在她軟軟的聲音下，徐明和符敬都平靜了很多，符敬陷入了回憶，說：“我只記得，那場仗，我們打得很艱難?！?/br>
    “那年太困難，是最冷的一年，天災人禍加起來，民不聊生，敵軍來犯，我們在邊塞呆了四個月，斷斷續續從夏到冬，入了冬后，路途變得艱難，朝廷運送過來的物資，也越來越晚到，將士們好些都凍病了?！狈凑f，“徐將軍帶著大家一直堅持，但還是打得很艱難，幾乎都是撐著最后一口氣在等朝廷的援軍和物資?！?/br>
    “相鄰城池的百姓們將自己家里為數不多的糧食和衣物都拿出來了，但邊境百姓們自己也苦，終究是難抵天災?！?/br>
    “徐將軍，白天上戰場，晚上在軍營看戰術，后來不知道是誰說，朝廷放棄我們了，所以徐將軍還要日以繼夜地去安撫越來越浮躁的士氣?！?/br>
    “我經?？吹剿驹谲姞I口，夜夜不得眠，他在等朝廷，也在守著我們每一個人?！?/br>
    “但是，敵軍不會等人，我們探子來報，敵軍打算趁我們現在困難進攻，但我們身后就是城池，是百姓們，而我們軍中人也越來越少，能上戰場的人也越來越少，所以徐將軍做了一個決定，親自帶隊深入敵營，我們物資稀缺，也務必讓敵軍自顧不暇?！?/br>
    “他留我在營地，讓我顧上大局，等著朝廷，守好百姓，而自己卻帶著一隊人夜里進了敵營?！?/br>
    符敬回想那個晚上，徐將軍將自己身上的厚衣服脫下來披在有些發燒的自己身上，又穿好自己的鎧甲，回頭：“符敬，如果我此去不能回來，你以后就是將軍?！?/br>
    “徐將軍，您一定可以回來的！”

    徐將軍笑著看向自己：“嗯，只要還有一口氣，我也會爬著回來，我是說如果?！?/br>
    “只要我們還有一個人活著?！彼ь^看著無邊的夜色，那一頭是一個城池的百姓，“只要有一個人還活著，就不能讓那扇城門打開，知道嗎？”

    “嗯…知道?！?/br>
    “我走了?！?/br>
    他騎上馬，挾裹著風雪帶著一群人消失在了夜里。

    說到這里，符敬低頭看著徐明那只斷了的腿：“還好，徐將軍回來了?！?/br>
    “只是，他的腿受了傷，雪地里都是他的血?！?/br>
    “他們不僅毀了敵軍的糧倉，還殺了對方的軍師?！狈春眍^微微一動，“但這并不是結束，我們都清楚，這是開始，現在我們和敵軍對等，都是背水一戰?！?/br>
    “次日一早，我們整裝，敵軍也虎視眈眈?！?/br>
    “徐將軍的腿還沒有好，就再一次隨著我們一起上了戰場，那一仗，好長?！?/br>
    “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是血和rou，我們也不知道疼痛，只看得到頭頂旌旗，我甚至不知現在是什么時候，我到了哪里了，哪里受了傷，只知道殺人?！?/br>
    “徐將軍受傷的腿，被敵人發現漏洞，一刀砍了下來，他拿著軍旗，又是我們的將軍，是敵人的首選，大家都想拿下他的人頭，所以他就像個活靶子?！?/br>
    那時的徐將軍，既然盔甲里只著單衣，即便缺了一條腿，卻依舊是笑著的，他曾說過：自己不高興的時候就躲起來，別讓人看到了笑話，這是一個將軍的自我修養。

    徐將軍的刀撐在地上支撐著他的身體，在烽火狼煙里，硬是撐著自己站了起來，對身后的每一個人笑著說：“如果我倒了，記得把它撿起來，不要讓他倒下，這是命令?！?/br>
    “我希望你們都是活著的那一個人，朝廷不會放棄你們，我也不會放棄你們，你們也不能放棄自己?。?！”

    那時的符敬想要去扶他，但卻被將軍打開了：“扶旗！”

    符敬那會兒發燒有些懵，被吼了一聲后就站著反應了一下，但這一下卻被敵軍抓住了空隙，砍向了他。

    只是這一瞬間，原本單膝跪地的徐將軍卻站了起來，用自己的后背擋住了那一刀：“愣著做什么！”

    “血?！狈纯拗f，“徐將軍，你流了好多血，你會死，你會死的！”

    “不會?！毙烀鞯皖^看著他，“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哭什么，快起來！”

    符敬抹著眼睛，被一把拉了起來，重新加入了戰場，那時他就想，徐將軍像是個鐵人似的，為什么這么厲害呢，他就算傷成這樣，卻也一次都沒讓手中的旗倒下過。

    軍中的人一個一個倒下，敵軍的人也越來越少。

    到最后，大家甚至話都不會說了，只是憑著本能在殺人。

    直到后方傳來了一聲又一聲的高喊：“援軍到了！援軍到了！”

    敵軍聽到后慌了起來，開始后退。

    回憶到這里，符敬想要回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盔甲，但卻看不到，而站在他身后的妗文卻看的見，這盔甲上橫著一道特別明顯的痕跡，而且是已經破了，想必就算是擋了，這個人也傷了不少，若是直接砍到了人，或許……

    而這時的符敬卻沒能再說下去。

    小棲無跟他們一起，蹲在地上，輕輕問：“然后呢？”

    這次，卻是一直沒說話的徐明開了口：“我沒死?！?/br>
    徐明深吸了口氣：“他死了?！?/br>
    嗯？怎么會是這樣？

    “我腿腳不便，受了傷?！毙烀骺戳说椭^的符敬一眼，“那些人就算是想退，也想帶走我，我深知自己，可能走不了了?！?/br>
    “是這個沒腦子的，一定要護著我?！?/br>
    那時的徐明推開符敬：“你他娘的快走??！”

    符敬悶著頭，大聲說：“要走一起走！”

    徐明扇了他一巴掌，把手里的旗交到他手上：“回去！這是軍令！”

    符敬咬著牙：“不從！一起走！”

    “徐將軍，是你說的，你還要教我識字！我字還沒識幾個！”

    “再堅持一下，他們就要到了！”

    林丁奇聽罷，搖搖頭：“糊涂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