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無從抵賴 第17節
其實她今天沒想著要去找陳覺非,但是她不想和爺爺單獨待在一起,所以她撒謊了。 爺爺愣了一下,仿佛沒有看出她的窘迫,他笑了兩聲:“好,那真真去吧?!?/br> 于真意立刻點頭,卻又在出門之后回頭看到爺爺佝僂著的背影時產生了無端端的愧疚。她稍稍提了些音量:“爺爺,那你中午吃什么呀?” 爺爺說:“我煮面吃?!?/br> 于真意哦了聲,腳步像是定在原地,開門的手也變得躊躇。 “怎么了?” “沒事?!?/br> 于真意站在陳覺非房間門口,她低著頭,沒有去敲門。 像發呆。 于真意聽見里面的腳步聲,她想,陳覺非應該是起床了。她正要敲門,門就開了。 走廊外沒有開燈,走廊盡頭的窗簾也拉得嚴嚴實實的,所以外面的光線陰暗。 陳覺非打開門的時候,沒想到于真意會在外面。漆黑的背景前,于真意披散著長發,皮膚冷白,睜著的大眼睛里映出無辜情緒,可惜在這個場景下有些嚇人。 陳覺非瞳孔睜大了些,忍不住咒罵了一句:“于真意你......” 他條件反射般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褲子,及膝的中分褲很寬大,走廊上沒有開燈,幸好窗簾也拉著,完美地掩蓋了凸起的痕跡。 陳覺非的聲音戛然而止,而后決絕地關上門。 從始至終,于真意就只是站在原地,一句話也沒說,她甚至聽到了陳覺非鎖門的聲音。 于真意:“???” 干嘛還要防著她??? 十五分鐘后,于真意不耐煩地敲了敲門:“陳覺非,你到底在干嘛???” 沒人回應。 “陳覺非?你還能喘氣嗎?” 依舊無人回應。 “陳覺非,你別是死里面了吧......” 門開了。 陳覺非冷著臉站著,手撐在門框邊緣。 于真意眨巴了一下眼睛,看他這副要讓自己進來又不想讓自己進來的模樣,她微微低頭,從他的手臂下鉆過。 “你來之前也不和我說一聲?!标愑X非關上門,坐在電競椅上,打開電腦。 是于真意的錯覺嗎? 他的聲音有點啞,氣息不勻。 于真意:“我在家無聊?!?/br> 陳覺非:“錢姨和于叔呢?” 于真意憤憤道:“看音樂劇去了!” 陳覺非胡亂地抹了把臉:“爺爺呢?” 于真意沒說話。 陳覺非以為她沒聽見,又問了一遍。 于真意還是沒回答。 沉默的空隙里,陳覺非敏銳地察覺到于真意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陳覺非想了想,翻找了最新下載的紀錄片,他往側邊挪了些,而后手掌拍了拍座位,語氣透著溫柔:“紀錄片看嗎,真真?” · 陳覺非起床的時候還沒來得及把窗簾拉開,于真意也懶得動。 陳覺非找的這部紀錄片名叫《親愛的,不要跨過那條江》。這是一段長達八十六分鐘的紀錄片,講了兩個老人七十六年的愛情故事。 他還沒來得及看,就迎來了心情不好的于真意。 于真意在家的時候習慣穿很寬松的短袖外加一條運動短褲,她和陳覺非共用著一把椅子。她兩腳踩在電競椅上。 看著看著,于真意看入了迷,也忘記了陳覺非在自己身邊,她習慣性地把膝蓋屈起,縮進自己的衣服里,而后雙手抱著小腿,下巴撐在膝蓋上,整個人蜷縮成最舒服的姿勢。 領口被她撐得有些大,室內光線昏暗,陳覺非還是可以看到若隱若現的弧度。 那枚和他一樣的兔子玉佩安靜地卡在丘壑之間。 其實陳覺非見過好多次這樣的畫面。 在深夜的睡夢中,在困頓的午休時,在上課偶爾走神時,這樣的畫面,會反復出現在他空白的腦海里,然后繪成一副生動的逐幀動畫。 陳覺非有的時候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因為作為朋友,他雖然仍然身處自己的一畝禁地之中,可是思想已經越界了。 而作為別的身份...... 這句話暫時沒有后半句,因為他還沒有成為別的身份。 陳覺非覺得自己絕對算不上一個好人。 是什么時候開始,他最喜歡聽于真意嗚嗚嗚的哭聲呢? 是她一開始模仿小狗叫的時候,聲音惟妙惟肖。 她眼睛亮亮的,像藏了星星,她會轉過頭來問陳覺非:陳覺非陳覺非,你覺得我學小狗叫學的像嗎? 陳覺非敷衍地說像。 于真意來勁了,她逗那條小狗逗得更厲害。 陳覺非說于真意你這樣好傻。 于真意很生氣,她正要回罵,卻故意使壞,拽著他的手往自己的腦袋上打,然后扯著嗓子對院子里正在打麻將的兩對家長大聲宣揚陳覺非欺負她。 說著說著,她會嗚嗚嗚地哭起來,眼睛里卻沒有一點點淚水,硬擠都擠不出來。 錢敏最是知道自己女兒的性格,她打出一張東風,讓大家不要管她。 家長們談天說笑,啤酒相碰,嘴上調侃著九摸不和牌,再摸防炮彈,很快忽略了這件事。 只有陳覺非,他看著于真意漂亮又白凈的手抓著自己的手腕,粉潤的唇微微翹著,面上是嬌憨,眼里是狡黠,喉嚨里溢出的卻是刻意放軟的嗚嗚嗚聲。 于真意對于這種幼稚把戲玩的不亦樂乎。 也許在21世紀結束之前,人類可以研究出地球上是否有外星人的存在,科學家可以找出在月球生存的法則,但是于真意大概怎么樣都沒辦法知道,那時候的陳覺非在想—— 她哭起來的聲音,真好聽,她哭起來的樣子,真漂亮。 好想讓她哭。 沒有開窗簾的緣故,室內光線昏暗,只有電腦屏幕上的光暈像游動的蜉蝣,映在于真意的五官上和肌膚上,屏幕忽明忽暗,她的瑩白肌膚也隨著那光,一會兒明,一會暗,像極了鉤子,穩穩當當地吊住陳覺非的心。 昨晚的空調也沒有關,空調的冷氣直直對著書桌這里,陳覺非一點兒也沒覺得涼快。他扯了扯衣領,有些煩躁。 “于真意?!彼渎曁嵝?。 于真意回過頭,眼里蓄滿了淚水,瓊鼻通紅。她聲音顫抖著:“怎么了?” 陳覺非一肚子的話就被她突如其來的眼淚給咽了回去,他的注意力全在于真意身上,根本不知道紀錄片的內容。 他嘆了口氣,有些挫?。骸坝心敲锤腥藛??” “有的有的嗚嗚嗚?!庇谡嬉庵灰豢?,就像xiele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她唔咽著,肩膀也隨著哭泣的聲音抽搐,整個人抽抽搭搭的,“爺爺走了,那奶奶一個人以后怎么辦???” “奶奶半夜害怕上廁所,爺爺會給她唱歌,可是爺爺......爺爺走了,奶奶害怕的時候該怎么辦啊......” “爺爺最喜歡奶奶做的飯,他再也吃不到了......” “奶奶十四歲的時候就遇到十九歲的爺爺了,整整七十六年,他們再也不能一起渡江了?!?/br> 她哽著喉嚨,眼淚隨著她眼睛一睜一眨間掉的更厲害,眼睛下方的臥蠶更加明顯了,一雙眼睛就像漂亮的核桃。 她又哭了,又唔咽著哭了。 陳覺非覺得自己錯了,他不該讓于真意看這部紀錄片,因為他對于真意的淚水毫無招架之力。 他輕嘆了一口氣,半晌過后,抬手摟住她的肩膀,拇指指腹摩挲著她柔軟的耳垂。 “不會的,他們以后會再見的?!?/br> “你怎么......你怎么知道呢?” “最愛你的人,一定會等你的。不管誰先走完這趟旅途,先走的那個人一定會在盡頭等另一個人的,因為他們已經約定好了?!标愑X非的手轉而摸了摸她的頭。 被人摸頭會犯困,也會憑空生出無限的依賴感。 于真意的頭不自覺地往陳覺非身邊靠了靠,整個人也貼得他更近。 紀錄片放完之后,又自動跳回起點,開始從頭播放。于真意已經陷入了只要聽開頭的聲音就會哭的魔咒,她抽了抽鼻子:“我的鼻涕......我的鼻涕好像要掉下來了......救救我的鼻涕......” 陳覺非:“反正是掉你衣服上?!?/br> 于真意:“那我想擦在你的衣服上?!?/br> 陳覺非:...... 陳覺非一手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伸長,費力地去夠紙巾。黑暗之中,他摸索了半天都沒找到,然后發現是在于真意那邊。 “紙在你那邊?!?/br> “我好脆弱,我不想動?!?/br> “......”陳覺非氣樂了,“林黛玉模式開啟了是吧?” 陳覺非傾身去拿那紙,拿紙的時候,于真意的臉擦著他的胸膛而過,頭頂上幾根豎起來的碎發也貼著他的下頜而過。隔著那層薄薄的短袖,他感受到于真意的鼻尖蹭過他的胸口,好像還有唇,像是被柔軟的羽毛掃了一下,酥麻之意瞬間遍布到四肢百骸。 不過片刻,陳覺非明白了這股酥麻之意,來自于真意的鼻涕。 擦在了自己的胸口處。 cao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