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的夜晚 第36節
“都可以,看你時間?!?/br> 狄玥攢了一點小錢,計劃著在寒假出國玩玩,梁桉一當然會陪她一起。 她那天嘴比腦子快,脫口而出:“像度蜜月一樣?!?/br> 然后整個人都紅了,一頭扎進被子里,死活不肯出來。 梁桉一笑了半天,最后問她,想去哪個國家。 她想來想去,其實也沒有特別的喜好。 但她想到一點,從被子里傳出悶悶的聲音:“要去一個,陽光明媚的,日日都是大晴天的地方?!?/br> 那天睡覺時,狄玥和梁桉一說:“你覺不覺得,這房子雖然很小,但是風水挺不錯——” 她掰著手指頭數給他看,“——你看呀,之前我許愿說希望晴天,是不是放晴了足足三天呢?這可是很難得的,我來涼城這么久,幾乎沒有過的;還有那天朱笛說的,希望不放假,這不就成真了?真的要多上半個月班的。不過開學也會晚半個月左右,經濟條件允許的話,我們可以在國外多逗留幾天......” 狄玥只列數兩件事,但她彎下去三根手指。 還有一件也成真了,她沒說而已。 那天她夢魘驚醒,好希望和梁桉一開始一段正式的、穩定的戀愛關系。 當時還道自己是癡心妄想,誰知道隔了幾分鐘而已,夙愿成真,她戴上一枚鉆戒,成了他的女朋友。 - 冬令營在另一所學校,和之前上班的地方距離兩條街。 那陣子梁桉一天天接她下班,兩人有時候回家做飯,有時候出去吃,也經常帶上朱笛。 1月底時,朱笛請兩人吃飯,紅光滿面地說,家里的事情終于平息了。 老人那陣子很不開心,后來夜里哭訴,說不想去叔叔伯伯家住,朱笛父母心疼得要命,隔天那些人再來找茬時,被她爸媽發火從家里趕了出去。 也許會被嚼舌根說他們貪圖老人錢財,可是,他們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吧,老人的感受最重要。 辛辛苦苦付出一輩子了,總要過得順心才行。 三個人碰杯,慶祝朱笛家的事情解決。 溫熱的白酒下肚,身心皆暖。 1月最后一天。 梁桉一擎著透明雨傘,立于細雨中,等狄玥下班。 身旁的公交車站臺在更換廣告欄內容,工作人員穿著雨衣,撤掉褪色的舊宣傳頁,換上新的。 底色是藍色,紅色字樣,很有警戒的意思。 上面寫著的是“hiv”病毒的相關科普知識,防護與正確認識之類,也有國內外現存感染者的條形圖統計。 數字觸目驚心,讓大家引以為戒。 他無意間看見“hiv”的字樣,眉心下意識蹙起,腦海里出現父親生前那張消瘦、痛苦的面龐,也想起鄰里間對父親的躲閃不及、閑話詆毀...... 梁桉一皺了皺眉。 “梁桉一!” 狄玥從學校里出來,見他等在雨中,隔著街道對他揮手。她還舉起一個紙袋子,指了指,很歡快地喊道,“等我過去給你看,是辦公室前輩送的禮物——” 下學期再上班,她就要告別之前辦公室里的一些同事了,很多都要留在原有校區的,只有她和朱笛她們,會去新校區。 之前給她介紹自己小兒子的那位老前輩,今天特地來了冬令營,送給她一盆綠植,說是很好養活。 人行橫道變為綠燈,狄玥左右看看車子,抱著紙袋跑過來,鉆進梁桉一傘下:“前輩說這是幸福樹,祝福我們的?!?/br> 梁桉一忽然抬手,把她擁入懷中。 狄玥臉好紅,也抱了抱他,但還是小聲提醒:“這是學校門口呢......” 被提醒的人“嗯”了一聲,隔幾秒才放開,揉揉狄玥的頭發,若無其事地說:“走了?!?/br> 不知道是否錯覺,狄玥總覺得梁桉一有些不對勁。 且仔細回憶起來,剛才她走出校時,梁桉一似乎正盯著什么東西出神,臉上沉寂著一種落寞的安靜。 狄玥挎著梁桉一的手臂,走幾步,突然皺眉回頭去看。 可身后那個方向,除了公交車站臺,似乎也沒有旁的東西了。 站臺倒是有幾個穿著厚雨衣的人在忙碌著,像是在換宣傳廣告牌? 一切都沒有特別。 但說不上什么原因,狄玥突然感覺,有某些事情,對她探出了一小節馬腳。 那天晚上,出租房里吹著空調暖風。 和往常一樣,狄玥在做教案,梁桉一也在工作,他戴著耳機,在聽一段曲子,偶爾指尖敲在桌面,然后記下幾筆靈感。 狄玥把教案推開,第一次打擾梁桉一工作。 她湊過去摘了他的耳機,鄭重其事:“梁桉一,我問你個問題?!?/br> 也許是她表情過于嚴肅,梁桉一看上去有些意外,好脾氣地摘了另一邊耳機,示意,問吧。 狄玥知道他今天心情不佳。 她只是想要找個方式哄哄他。 可哄人嘛,她很不擅長的。 她其實苦思冥想一晚上了,最后只想到了這么個有點土的哄人話術。 狄玥站在客廳中央,問梁桉一:“你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嗎?” “嗯?” “梁桉一,你住在化學元素周期表第30號元素的位置?!?/br> 她是學化學的,梁桉一又不是。 他大概一時沒反應過來,輕輕地挑了下眉梢。 狄玥執意想哄男朋友開心,兩只手比了心形,放在自己左身側,耳朵先羞紅了,但還是頑強地堅持把話說完—— “你住在,我“鋅”上?!?/br> 第34章 2015.3 西雅圖 【2015.3.西雅圖】 飯店過廊逼仄,店員歉意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excuse me,sorry, i get through?” 狄玥回神,馬上側身,讓開路。 她臉上的表情,比那位端著大份生蠔的店員更加不好意思,連聲抱歉。 實在不怪她走神。 思及過往,怎么想都覺得,梁桉一明明就是12月才到涼城的。 狄玥搖搖頭,總覺得與她共同書寫這段記憶的另一位主角,好像在其中空掉了很多關鍵點,付之闕如。 店員在她面前推開了包廂門,原來那份生蠔,居然是他們這桌點的。 狄玥跟進去,看著滿桌堆積的佳肴壺飧:“唐良,這會撐死人的......” “多吃多吃,昨晚沒做什么安排,我心里已經很愧疚了,今兒是正式給你們兩個接風,多吃些?!?/br> “其實你們來啊,我也高興,我這陣子心情也是不怎么好,失戀嘛??傄粋€人憋著,快瘋了,你們來我也有個伴兒,能聊聊天、說說話?!?/br> 唐良一定要用他的右手接下生蠔盤,因為那只手,戴著新買的戒指。 得店員一句“ring is beautiful”,唐良好高興,攀談幾句,差點又要加些菜肴,被狄玥和梁桉一及時攔住了。 狄玥坐回梁桉一身邊,端了飲料。 她心不在焉抿一口,然后小聲問他,剛剛在外面好像聽見他說,是8月底去的涼城,可明明她記得是12月份,且是12月31日那天。 “梁桉一,你在那之前,也有到過涼城么?” 她問話的聲音不大,但旁邊豎著耳朵的唐良還是聽見了。 唐良放下生蠔殼子,隨便抽張餐巾紙抹抹嘴,挪了椅子,八卦兮兮地湊過來,連問兩遍“怎么回事兒”“怎么回事兒”。 梁桉一夾了片松露鴨rou給狄玥,輕描淡寫地說,之前他不喜歡雨天,但又想和狄玥有情感上的發展,所以提前去涼城住過一陣,算是讓自己適應適應。 但那時他也只是定了家酒店常住,偶爾也會回燕城。 比如給她寄快遞時,和簽收她寄回的快遞時,都會算好日子,提前回去。 “你那可不止是不喜歡雨天......” 唐良插了一句,但被梁桉一輕輕抬手,打斷了。他笑著說,還以為涼城那邊多難適應,其實也就還好,3個多月就習慣了。 他語氣那樣隨意,好像在講連淺析都沒有必要的、很稀松平常的事。 像數學課老師講到某條過于常用的簡單公式,連板書都懶得再寫,只說,這題簡單,就用它就行。 可狄玥鼻子驀然一酸。 那時候她初到涼城,偶爾也會去翻翻和梁桉一的對話框,嘴上說要瀟灑,其實心里也埋怨過。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縱然我不去找你,難道你也就此斷音信? 今天才知道,梁桉一不是斷音信。 他只是知道她喜歡涼城,所以她走時,他并沒有挽留,而是默默來到涼城,適應了南方陰雨連綿的天氣,才來見她。 狄玥眼睛紅紅,眼淚噙滿眼眶。 梁桉一于是笑她,怎么了,哭什么? 他拆一條肥美的蟹腿rou給她,喂到唇邊,連哄帶安慰,說你看,四舍五入,也算是和你同甘共苦過了,在你為開始新生活努力時,我也努力嘗試了一些過去沒想過要做的事情。怎么樣,這個男朋友,是不是也勉強算合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