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的夜晚 第32節
朱笛還在據理力爭,說自己明明也勤勞的,初冬時還做了辣白菜給大家。 老前輩點頭:“嗯,是,隔天就發霉了?!?/br> 他們辦公室氣氛很好,經常是笑聲一片,到上課鈴響起才又各自埋頭去忙。 下班時,老教師們邊收拾東西邊感嘆,說是忙忙碌碌又一年。 到底還是元旦前夕,嘴上不說,但離開辦公室時,腳步都是輕快的。 連朱笛都樂盈盈地和狄玥揮手:“玥玥,明天我早早去陪你呀?!?/br> 朱笛家里老人過來了,全家人要一起跨年,也邀請了狄玥,但她沒應約。她沒經歷過正常家庭氛圍的節日,怕自己說錯做錯,掃了人家的興。 這是2014年的最后一天了。 回頭想想,真的是充滿各種意外的一年。 不過...... 狄玥按亮手機,每到月底梁桉一都會寄快遞給她,怎么今天一整天,手機里沒有快遞到達的消息? 走出辦公室,狄玥遇見學前班的小女孩。 女孩西瓜頭,臉蛋圓圓,她牽著mama的手,手里拿著美術課做的手工元旦卡片,語氣稚嫩:“狄老師,無旦快樂?!?/br> 也許因為孩子讀錯了字,那位mama臉馬上紅了,糾正說:“是元旦快樂啦,來重新和老師說,元旦快樂?!?/br> 狄玥笑著點頭:“謝謝,也祝你們元旦快樂?!?/br> 一個人過節倒也談不上寂寞,之前在狄家那么大一家子人,節假日也沒有該有的氣氛,還是“食不言”地吃完一桌飯菜,然后各自回房、各自忙。 狄玥撐傘,獨自走在雨中。 轉年是羊年,百貨公司的櫥窗已經換上了“羊”的元素。 走到公交站旁等車時,她忽然聽到耳熟的旋律。 狄玥聽過的歌曲不算多,但這首格外熟悉。 那是她第一次去梁桉一家時,聽到過的,《fly me to the moon》。 聲源處是相隔不遠的街邊公園,樹木綠蔭蔥蔥,不下雨的日子,常聚集很多人在那邊跳廣場舞、打麻將。 像是人類的靈魂樂園。 現在不知是誰在彈奏,三兩簇人群圍在那邊。傘挨疊著傘,像蘑菇一朵朵。 狄玥不由向那個方向張望—— 細雨中隱約看見有人撥動吉他,身高很優越,層層人群擋不住他的身影。 似乎在哪里見過類似場景? 對了,是2月14那天的情人節,她在live house遇見梁桉一! in other words,hold my hand, in other words,darling kiss me。 you are all i long for, all i worship and adore。 梁桉一的身影逐漸清晰。 他邊彈邊唱,走下石砌階梯,指尖掃在琴弦上,凝眸看她,一步步走來。 石磚縫隙嵌著零落的桂花,他指下的旋律仿佛是有形的,每顆音符都篆書于她心房。 狄玥幾乎忘了反應,恍如夢寐。 直到他走近,停下彈奏,伸手掌到她面前:“您的快遞,簽收一下?” 第30章 2014.12(5) 公交站臺所在的街道,是涼城市區較為熱鬧的一條老街。 一側坐落著街邊公園,有林間空地被改造成籃球場;另一側多是餐飲相關的街店小鋪,正逢晚飯時間,生意紅火。 那是2014年的尾巴,全國各地突然流行起韓餐,部隊火鍋、韓式烤rou、炒年糕、芝士排骨、裹了甜辣醬的炸雞...... 順應行情,涼城這條街上,已有兩三家店改成韓餐在經營。 月初時朱笛曾拉著狄玥,去嘗過一家新開業的部隊年糕火鍋。 濃稠的辣醬湯咕嘟咕嘟沸騰,芝士片溶在泡面上,只是新奇,味道上并沒有多令她驚艷,總覺得和辣白菜的味道,異曲同工。 狄玥夾一筷子年糕丸子,明明風馬牛不相及,卻莫名想起春天時在燕城,某次氣溫突降,梁桉一邀她去家里,他們在壁爐旁的茶幾上,燃了酒精小鍋,滾水燙熟羊rou片,蘸麻醬調料來吃。 一口羊rou下去,她燙得齜牙咧嘴,梁桉一則笑著遞來飲料,他眸中映了爐火,叫她慢點吃。 朱笛說了半天,見她不予回應,不滿地用石鍋拌飯的不銹鋼大勺子敲敲她的餐碟:“喂,玥玥,回神啦?!?/br> 那時候還只是時時想起、隱隱心期。 現在梁桉一本人居然突然出現,就站在她面前。 這實在是不可思議。 細雨蒙蒙,街面呈現出一種濕淋淋的墨色,遠處黛色山影連綿,街燈朦朧,滿世界都是暗沉沉的煙雨色。 只有梁桉一,如此鮮明生動。 好像有種酒,酒名酂白,像米酒那樣濁濁沉淀,顏色溫柔。 梁桉一此刻就身著一件酂白色的高領毛衣,笑著望她。 他掌心上落了幾滴疾雨。 像是雨水都在替她欣喜,急急幫她簽收了他這份“快遞”。 “你......怎么會......” 梁桉一拿開吉他,張開雙臂。 狄玥終于反應過來,鼻子發酸,猛地撲進他懷里。 雨傘歪斜,雨絲細細密密撒在他們身上,他卻逗她,狄老師,大庭廣眾的,怕不怕碰見你學生? 說完,狄玥把頭埋在他肩上,暗暗錘了他一拳。 無論分開過多久。 她還是和他最熟稔。 狄玥轉頭時,要乘坐的那趟公交車剛好來,她便順手拉了梁桉一,帶他往車上跑。 她真的是好開心,開心到一根筋地覺得,梁桉一既然來了,她就要帶他回家安頓,就像電話里他們說好的。 絲毫沒有留意到,被他拉著手腕跟在身后的梁桉一,滿眼都是幾乎漾出來的笑意。 涼城的公交不像燕城那樣擁擠,只是上車時稍微感覺挨肩接踵,但一定會有座位,狄玥來了5個月,還沒站著到家過。 上車時她問梁桉一,為什么他突然就來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梁桉一說了什么她沒聽清,聲音都隱匿在那些“滴”“滴”“滴”的刷卡聲音中,等到車上,兩人并排坐在最后一排,他才邊整理吉他,邊偏頭在她耳邊說:“因為想見你?!?/br> 公交車開啟,搖搖晃晃。 狄玥透過車窗映影,看見自己臉頰好紅。 她顧左右而言他,趕緊拉著梁桉一讓他看窗外,像個導游似的,給他介紹路過的那些景色。 講那一片墻體斑駁的老巷是古城,里面墻角滿布青苔,青苔在適合的氣候里如魚得水,不像燕城那樣長勢不佳,油油綠綠,居然還會開花; 也和他講,附近哪里有老手藝人在賣手工制品,上次她寄給他的草編蒲團,就是從某條深深老巷里買的。 “明天我休假,你要是想去,我可以帶你過去轉轉?!?/br> 狄玥想了想,忽然看一眼窗外天色,很是憂慮地問梁桉一,“不過,涼城這幾天怕是沒有晴天了,都是這樣的雨天,你......是不是不太喜歡?” 梁桉一說不礙事,適應些了。 當時狄玥并未多想,還以為他因為是下飛機到這邊,一路都是陰雨,對接下來的天氣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才會這樣說。 后來想想,梁桉一那天出現得太過突然,她驚喜意外,忽略了太多太多細節。 連他沒帶行李,她都沒有留意,還以為這人出門就是這樣,輕盈上路,了不起需要時再買。 人都帶到家門口,狄玥才突然有些猶豫—— 出于某種不能宣之于口的心思,她這間出租房的布置,很多地方都參照了梁桉一家的樣子,散尾葵綠植,客廳的格子置物柜,那些復古感的小物件,暗色帶花紋的地毯...... 鑰匙握在手里,遲遲沒去觸碰鎖孔。 “怎么了?” 梁桉一從背后貼近,毛衣袖口柔軟的觸感碰到狄玥腕間,他握著她的手指,牽引她旋轉鑰匙。 那把在雨中彈奏過的吉他,被擦干水痕立在玄關,狄玥站在客廳,整個人都有點慌。 手足無措片刻,她才突然想起,應該給他找點喝點東西,招待一下。 “梁桉一你喝......” 茶嗎? 話音停住,是因為梁桉一俯身同她對視。 他眸色那樣邃袤,很認真地問:“狄玥,想我么?” 狄玥心跳如鼓,而梁桉一似乎在她眼中看出某種答案,忽然拉她入懷,俯首深吻。 唇齒眷歆地糾纏在一起。 身體好像很熟悉梁桉一的懷抱、觸摸,手臂下意識攀附他的脖頸,與他貼近。 來涼城的這5個月里,狄玥自己搞定了住房和工作的問題,也慢慢學會與朋友、同事、學生的相處方式。 她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別人口中“戀愛腦”“墮落”“離經叛道”的傻子,也不在意別人對她到陰雨城市定居的質疑,她認真照顧自己、仔細打理生活。 無論別人怎樣想,她始終很確定,自己從未如此堅定地“活”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