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的夜晚 第14節
吃過的快餐盒、飲料空瓶都擠在垃圾桶里;臟衣籃里的衣服堆積成山,還有幾件掉落出來,堆在地上;窗臺上的不知名植物蓬頭垢面,掛滿干黃的葉子,看上去快枯死了;陽臺的燈泡是壞的,忽閃忽閃,像恐怖片拍攝現場;仔細看的話,地上灰塵也挺多,還有一兩根唐良的長頭發...... 也許因為唐良是梁桉一的多年老友,除了最開始見面時的短暫拘謹,狄玥幾乎迅速和他熟悉起來,飯后主動請纓,準備幫唐良把他這個雜亂無章的家,稍微收拾一下。 其實是她自己心事重重,想要做些別的事情來分散心緒。 總覺得來西雅圖的這個晚上,仿佛有什么曲解已久的真相,即將浮出水面,令人久不能平靜。 在進入工作模式之前,梁桉一曾貼心地詢問過,問狄玥在這里會不會不自在或者無聊,也問她要不要先送她回酒店休息。 狄玥搖搖頭,拒絕了。 她喜歡看梁桉一認真工作的樣子,這會兒兩個人已經開始工作,外界的聲音他們完全聽不到。 狄玥拎著垃圾袋路過、推著拖把路過......兩人毫無察覺。 唐良辦公用的房間,就在客廳一角,門留著一道縫隙,能看見里面堆放著滿滿的音樂制作設備。 狄玥對那些東西一竅不通,偶爾回眸,看到梁桉一認真思忖的側影,心里揣摩的卻是: 如果唐良說的才是真的,如果梁桉一身邊真的從未出現過女人...... 可當初她的所聞所見都是誤會嗎? 戒指和頭像是烏龍,難道那盆玫瑰花也是烏龍? 那,關于josefin的事情呢? - 梁桉一敲了下回車鍵,音響里隨之傳來一段旋律,語氣不怎么滿意:“你說這樣?” “我總覺得還差點,是吧?” 唐良的長頭發早已經被他自己抓成雞窩,煩躁地說:“你聽著是不是也差點意思?” 梁桉一若有所思,只“嗯”了一聲。 隔半晌,他才說自己手機里有一個小靈感,問唐良要不要看一眼,也許能有新啟發。 “當然要看??!” 唐良說自己腦子里像攪了鋼筋混凝土,都快結成塊了,一點靈感都沒有。 說完一伸手:“哪兒呢?快拿來我看看?!?/br> 但唐良這工作間,東西實在是有些多。 兩個人周圍都是樂譜和歌詞的草稿紙,手機放過去在哪兒,一轉眼就不知道被埋沒到什么東西下面,找不見了。 唐良先摸到自己的手機,給梁桉一打了個電話,幾秒鐘之后,音樂聲響起來。 來電鈴聲是很簡單的旋律,而且,在唐良聽起來并不怎么好聽,不像是他這種音樂人會用的。 非要評判的話,很像初學者隨便弄個什么樂器,瞎彈的。 梁桉一倒是沒什么反應,習慣了似的,掛斷唐良的來電,垂頭找手機里那段靈感記錄。 唐良忍不住問他:“你這鈴聲哪搞來的?誰編的啊......” 被問的人微不可聞地笑了一聲,吐出兩個字:“狄玥?!?/br> 外面忙活著的狄玥,可能是聽見梁桉一提了她的名字,應了一聲:“欸,怎么了?” 梁桉一反應三秒,覺得她聲音不對,像在吃力做著什么,他猛然拉開門去看—— 客廳已經變了個天地,之前丟成一堆的雜志碼成一摞,靠枕整整齊齊放在沙發上,但狄玥仍不見蹤影。 “人呢?狄玥哪去了?” 唐良也探頭朝著客廳瞧,被久違的整潔給搞愣了,“我去......” 陽臺窗子敞開著,夜風瀝瀝,裹挾著雨后的潮濕。 那件掛在陽臺的大衣被吹動,搖搖晃晃,像鬼影。 “梁桉一,這里?!?/br> 狄玥的身影就隱在大衣之后,她探出半個頭,和他們打了招呼,然后跳下椅子,介紹自己的新成果,“陽臺燈一直在閃,感覺像是接觸不良,我重新擰了一下燈泡?!?/br> 她這樣邊說著,邊走到開關旁,重新打開燈。 燈光明亮,狄玥笑得露出淺淺酒窩:“看,不閃了吧?” 窗外陰云散去,一輪滿月當空。 不及她笑容可愛。 唐良錯愕半晌,扭頭和梁桉一嘀咕:“難怪你會心動,很厲害嘛,田螺姑娘似的?!?/br> 明明是夸獎的話,梁桉一卻皺了眉,挺嚴肅地糾正唐良:“不是因為這個心動的?!?/br> 怕狄玥累著,其他的活兒梁桉一便不再讓她做了。 他把人帶到工作間去,讓她靠在小沙發里休息:“歇會兒,我們盡快,早弄完帶你回去休息?!?/br> 狄玥嘴上說著不困,但出來旅行,車馬勞頓好幾天,沒一會兒,便歪在小沙發里睡著了。 她的手機滑落在地上,被梁桉一拾起,他幫她蓋上了她的外套,才轉頭繼續忙。 等真正忙完,已經將近夜里12點,梁桉一回頭再去看: 月光從外面灑進來,落在狄玥臉上,她蓋著自己的外套蜷成貓咪一樣,睡得正香。 想到她言語間不經意流露的、對初識時某些事情的耿耿,梁桉一從唐良桌上抽了一沓便簽,撕下一張,提筆寫字。 工作已經結束了,之前一直沒手感的曲子改到了滿意,唐良終于放松下來,伸了個懶腰,開始和梁桉一閑聊: “不都弄完了,你又寫什么呢?” “對了,那會兒在咖啡廳,狄玥給我講你倆認識的過程時,你聽了沒有?我感覺有幾個點她挺在意的,你和人女孩兒約會,看手表干什么?” “還有,你那盆什么紅玫瑰花,哪來的?能解釋的話,還是稍微解釋一下吧?!?/br> “我和你說,這次分手我算是悟出來了,平時很多小事兒我都覺得無關痛癢,懶得和我前女友解釋。結果等到我想解釋的時候,人家不給我機會了?!?/br> “我說梁桉一,你聽我說話了沒?真的,你可別不當回事兒......” 梁桉一沒理他,任他叨叨。 寫完,他才用食指和無名指夾起那張便簽,給唐良看。 字跡不長,唐良看完,張了張嘴。 他挺想問梁桉一,怎么這些話當時不和狄玥說,但轉念想起梁桉一過去那些經歷,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梁桉一看他一眼:“我是人?!?/br> “誰說你不是人了......” 梁桉一把那張便簽,輕輕放進狄玥的外套口袋里,外套下面蓋著的人渾然不覺,還睡得香甜。 他是人,不是神。 畢竟初次戀愛,哪兒那么多經驗可談。 - 狄玥只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夢里處處都是梁桉一。 再醒來,居然是聽見了蟋蟀的蟲鳴。 那聲音像是梁桉一家那座鐘,恍惚間像是又回到了2014年的燕城。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唐良工作間那些緊緊靠攏在一起的設備們,亂糟糟地擠入眼簾...... 好吧,現在仍是2015年。 再抬眼,瞧見梁桉一正一臉無語地看著唐良。 而唐良,他滿眼無辜:“我不是之前去你家,看你那個鐘好看,才想著買個一樣的,提高我的格調,聲音又不大,吵不醒她的......哎呀,狄玥你醒啦?” “嗯,醒啦,你們忙完了?” 午夜12點多,街道上萬籟俱寂。 唐良送梁桉一和狄玥到樓下,打著呵欠和他們揮手道別,并約定明天中午,請他們吃飯。 臨告別前,唐良指了指梁桉一:“去年就到一起了,到現在才讓我知道,真不夠兄弟?!?/br> 狄玥看看手上的鉆戒,沒說話。 其實他們也分開過幾個月,這次出行前,才又重新在一起。 夜風微涼,狄玥把手揣進外套口袋,意外摸到一張紙。 拿出來看,淡藍色便簽,上面是梁桉一的字體,記錄了一串時間: 2014年2月24日,8點16分。 起初狄玥沒反應過來,畢竟她才剛睡醒,意識混沌,還當是梁桉一記下來有用的時間,誤裝到了她的口袋里,懵懵地甩甩手里的便簽,扭頭問他:“梁桉一,這個時間是干什么用的?” 不料他這樣回答:“那是我第一次對女孩動心的時間?!?/br> 梁桉一說,后來那天下午,他去買了一盆盛開的紅玫瑰。 因為總是在想念,一個站在他家客廳里,翻看《深沉的玫瑰》的女孩兒。 原來他抬腕看表,是這個意思? 原來那盆紅玫瑰,是這樣來的。 狄玥站在異國他鄉的陌生街道,突然覺得這一切都好不真實,她像要抓住虛幻夢境一樣,迫切地伸出手。 “山月不知心里事”,可梁桉一知道。 他在她伸出手的同時,把手遞過去,指尖溫暖,任憑她緊緊握住。 記憶好像真的出現了偏差,很多認知都被顛覆。 梁桉一他剛剛說什么? 第一次對女孩動心? 可是...... 梁桉一笑著,抬手她眼前晃兩下:“走吧,回去睡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