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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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的氣息灌入身體。 七扇慢慢睜眼,發現自己竟漂在空中! 環顧四周,在她腳下,她的身體正雙手交握著躺在床上。 七扇慌忙抬手看自己,淡淡的透明模樣。 靈體出竅了! 七扇努力想落到地上,但這靈體不受她意念控制,她只得嘗試著抓住她能抓住的一切,床幃、桌子、凳子,慢慢地往門口靠,發現一層淡藍的光膜把她圈在了屋子里。 相厭呢? 門忽然打開,透過淡藍的光膜,山靈看到她飄在半空中,立馬扭身回身,不出片刻相厭便來了。 “相厭……”她開口喊他,卻發現無法發聲,嗓子里沒有氣流進出。 相厭穿過那層光膜走進來,輕輕拉著她的手腕把她從半空拖到自己懷里。 七扇指了指自己的喉嚨,示意自己無法發聲。 “你為什么會有他的味道?”相厭并沒有開口,但他的意念傳到了她的腦子了。 “我怎么可……”七扇剛想辯駁,忽然想起煙上花,落哲的煙上花在她身體里。 “繼續說?!?/br> 七扇一愣,心道:“我哪有說話?!焙鋈灰活D,“你能感知我所想?” 相厭不悅地蹙眉,繼續追問:“為什么會有他的味道?!?/br> 七扇老老實實蜷進他懷里,“我被你排斥的時候,他用煙上花救過我。那個花至今還在我體內?!?/br> “是這個嗎?”相厭從她心口隨手一拈,一支透明的花凌然綻放于他指尖。 七扇點點,“對?!?/br> “他為什么要護你?”相厭手指一松,花沉入她心口。 還不待七扇回應,他捏起她的下頜湊近她,“你到底是他的誰?” 七扇搖搖頭,委屈地撇嘴,“我不是他的誰,我是你妻子?!?/br> 相厭眼神一泠,把她推開,“這花上的味道不足以浸染你整個靈體?!彼难壑须[含妒火,“你整個靈體都是他的味道!” 難得看到相厭這么強烈的情緒。 她對他來說,果然很重要。 七扇溫柔地笑起,哄道:“我不知道為什么我會有他的味道,我現在……只想和你在一起?!?/br> “你沒法和我在一起!”相厭冷道。 七扇有些慌,“為什么?”不是要一直在一起嗎。 相厭垂眸,“他是我必須滅殺的存在?!彼囊磺袣庀⒔圆豢纱嬗诖碎g,應該……也包括你。 七扇急了:“我和他沒什么關系!” 相厭忽地把她拉近,傾身在她脖頸間細嗅,“那為什么……你們的氣息是相同的?” 七扇無言以對,她真不知道為什么…… 七扇始終沒有給他答案,相厭失落地走了。 他走后七扇看著床上躺著的rou體,忽然想起相厭剛剛所說,他說,落哲是他要滅殺的存在。 原來他不但排斥她,也排斥落哲…… 落哲在她靈體出竅之后拉住她,對她說,你看,這是不是你的相厭。 為什么他要叫她看? 相厭看到她出現在那里明顯很驚訝,隨后他撤回了那種可怕的力量,是為了……救她。 毫無疑問落哲在利用她,他會不會早就算好了,所以屢次叁番地救她,煙上花也是幌子? 不知他意欲何為……但可以確定落哲對她隱瞞了太多。 說相厭是惡靈的話是為了要她重創相厭,現在看來,理由也很簡單,因為相厭視他為敵。 從前他們為了爭奪身體所屬權,相厭不得不與他為敵,但現在二者已經各自有了身體,相厭對之前所遇見的人都沒有敵意,唯獨對他,是要殺之而后快的仇恨,若說是之前的恩怨也說不通,因為相厭已經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莫不是他記起落哲給他的感覺?所以循著本能要與他爭斗? 那落哲呢?落哲給她一種在回避相厭的感覺……相厭在青蜃所轄南郡橫行那么久也不見他們出手,沒道理非要等相厭成長起來才來。 落哲為什么要回避相厭不得而知,但看他的態度,他極有可能知道相厭的身份,并且知道相厭跟他對立! 相厭說她和落哲氣息相同,又說煙上花不足以使她浸染上落哲的氣息。 氣息相同,指的是什么氣息? 她與落哲有什么共同點嗎? 她和落哲的共同點…… 落哲給她的感覺其實并不像個機關算盡的人,他給她的感覺……甚至很像一個…… 前輩。 七扇想起他放開她的靈體時對她笑了下,那不是要她赴死的笑,是自信她能讓相厭收手的笑!當時他的銀發、項圈被氣流鼓動揚起來,那項圈……對,那項圈她絕對在哪里看到過! 在哪里呢?那么古樸特殊的造型,在哪里…… 好好回想一下,七扇閉目凝神,她將到此面位的經歷細細梳理了一遍,始終沒想到在什么場合看到過這個項圈。 這個場合一定是她常常呆的地方,她并沒有刻意去記憶,只是看什么的時候順帶記住了……因為看的頻率太高了。 但她到這個面位以后似乎并沒有在一個地方長久的待過…… 門忽然開了,打斷了七扇的思路。 相厭別捏地立在那里,脧了她一眼,一抬掌,那淡藍的光膜縮小,把七扇圈在里面。 “相厭,你還在生氣嗎?”光膜空間縮小,七扇只得把自己蜷起來,隔著光膜小心翼翼地問他。 相厭沒回應,只是走到她躺在床上的rou身旁,掌心隔空平舉,聲線淡淡的,“為什么這rou身里,還有一個靈魂?!?/br> 七扇抿抿唇,不知該怎么說。 躍遷者不可告訴任何人自己的由來,若是擾亂此間因果便是大問題。 “你到底騙了我多少?!毕鄥捓涞?,“就因為我記不得那些事,就可以肆意欺騙?” “相厭……” “你和那個人一樣,是奪舍者?!彼o她定罪。 他這么說,好像……也沒有錯。 七扇沉默,無異于認罪。 相厭摔袖而出。 之后一連幾天相厭沒再來。 她能感覺到相厭的光膜可以給她一些能量,但或許他的力量就是不容她,也或許是離體太久,七扇逐漸衰弱。 她本身是沒什么感覺的,只是漂浮在空中的高度緩慢地上升,她才意識到自己靈體的質量在衰減。 如今母系統徹底失聯,她已經黔驢技窮。 隨著質量流逝的還有她清醒的時間,睜眼的時間越來越少,不知過了多久,有人開門,她本能地察覺那是相厭,想睜眼,卻已經做不到了。 相厭這幾天把自己關在仙靈依山勢建的小樓里。 他不想去見她。 落哲曾經用琉璃盞囚禁他擠壓他,沒想到她卻是他的人! 所以她那些保護他喜歡他的話都是假的嗎!雖然他早就知道有怪獸是假的…… 可他去質問她。 她竟連一聲道歉都沒有。 他不允許自己原諒她! 他現在,只是有點無聊,閑來無事來看看的。 見她乖乖躺在光膜里,不吵不鬧的,相厭下意識有些心虛,會不會關久了她生氣? 但他的力量沒有辦法把她的靈體推入rou體,況且這rou體中還有一個靈魂。 實在不知道她是怎么奪的舍。 只得造了一個防止她靈體潰散的光膜護著。 走近了她還是不起,相厭故意弄出些響動。 她還是飄得高高的不動。 相厭等了會兒實在無法,只得把她拉下來,落到懷里才驚覺她靈體虛弱,“怎么了!你醒醒!” 七扇自是聽到了,但她實在睜不開眼,甚至沒有力氣動一下告訴他,她還在。 相厭慌了,她的靈體比之前輕了許多,是不是要消散了! 不,不可以! “你怎么奪的舍告訴我!我幫你,我馬上幫你!”他聲音發著顫,小心翼翼地把她翻過來。 沒有反應,她始終沒有反應…… 慌了,他徹底慌了。 相厭摟著她輕薄得似乎下一刻就要彌散的靈體哀求,“不要……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怪我……我不該生氣,不要死,不要死!” 他渾身戰栗,指尖輕輕靠近她的心脈,嘗試渡入溫和的妖力給她,竟加速了她的消散,嚇得仿佛被灼燒般抽手。 覺得自己是個毒,會傷害她的毒,連忙把自己退得遠遠的。 這一刻,誰還記得這是那高高在上超然物外的新主。 他終究,還是被她拽入了凡塵。 相厭彷徨地出了她在的屋子,久候的山靈們聚攏在他身邊,半跪獻策,“主,不如將rou身上的靈魂驅逐,再為她固魂?!?/br> 他失魂落魄地搖搖頭,現在他哪怕是碰她一下,她都會消散一些,若是用術固魂,怕是當場就散了。 他終于知曉自身存在的意義,便是滅殺那來自異界的能量,為此不惜吸取天地靈氣。 而她卻仰仗著那異界能量存在。 落哲是他唯一不得不殺之人,卻也是唯一能救她性命之人。 是不是從一開始,她來到他身邊,就是一場計謀! 她……到底是誰? 又為何而來? 他要找回那些記憶。 相厭單手捏訣,一瞬間風行千里。 早在南郡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在更往北的地方,有他的氣息。 那氣息有著難以言喻的沉痛陰郁。 察覺這氣息時七扇正賴在他懷里撫摸他的黑鱗,他下意識選擇了回避,帶著她往南到了中洲。 如今,卻不得不去面對。 到了目的地,相厭俯瞰腳下山巒,竟寸草不生,他循著氣息找到了一處墳冢。 簡陋的墓碑上寫著相柳氏相晨。 相晨…… 阿晨。 他朝墳冢旁邊走了幾步,看到一截被掩埋著的黯淡無光的手環,再細看,還有一段被土浸得褪色的發帶。 這段發帶上,氣息沉厚。 相厭抬指去拾,將要觸碰之際卻忽然頓住。 他竟有些怕。 這發帶上流竄著的記憶太多了,即使還沒觸碰,那些強烈的悲歡都快要溢出來撲向他了。 趕緊收回手。 是不是……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她有沒有騙自己,有什么重要呢。 她是奪舍者,又如何呢。 只要她能常伴他左右,那些有什么關系…… 但如果不能滅殺落哲…… 他又為什么要存在? 在與落哲交手的過程中他無比清楚地明白了自己是誰,為什么在這里,如果放任落哲不管,那他又憑什么掠奪天地靈力? 此間天地的均衡又由誰去維護? 喜歡她,竟是與自身存在相悖的事。 再壞,還能有眼前的情況壞? 相厭自嘲一笑,撿起了那段發帶。 “帶我出去玩唄,相公~” “就是邀請你到我身體里來啊~” “彈弓啊……我放在太陽落下的地方了!” “那你脫了是不是就是個沒鱗的禿蛇啦!” “相厭……對不起!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記憶如巨浪席卷,與她相處的滴滴答答,她嘴角上揚的弧度,甚至她轉頭回望他時那幾縷飛揚的發絲……都清清楚楚地在他眸中展開。 他受盡苦楚撕裂心臟尋死的無助與絕望,臨死前想再觸碰她卻不得的遺憾……悉數入腦。 相厭卒然跪倒,肩頭微顫,嘶啞的嗓音碾出:“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