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不仁不孝不忠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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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南一北來的兩位不速之客,各懷異心,包藏壞水,對于小半生跟帝王術不沾邊的新帝來說,便類似于蝦米見了小魚,是他貧弱政治生涯中水平同樣差勁的兩個勁敵。 方虬和亦渠在樞臣晨間的內部會議上又確認過了彼此的眼神:無論如何,這兩個人一定要擺平。 旁聽的溫內使臉色不快地滋兒滋兒飲茶。他盯著方亦二人越湊越近的臉,茶水便滴落在袍衫裙擺上。一邊新進的小火者見溫鵠的茶碗茶蓋開始不詳地碰響,便知他心情差到極點,趕緊躬身把茶碗接走,防止溫鵠摔杯為號,血濺政事堂。 亦渠聽了方虬的發言,靜了片刻,親切地將身體轉向溫鵠,問道:溫內使,安排冬獵的事,您以為如何? 起先他們論的那些事,溫鵠一句也沒聽進去。此時他懶懶翻了個白眼,低頭捻著袖口應道:一切依二位行事。 論理,在死了爹的境況下,行殺伐見血光的冬獵實在是大逆不道。不過皇帝即位,又見危機當前,父哀已經勝不過子榮了——何況大行皇帝并非親爹呢。而且由于某些原因,朝中已沒有可靠的老臣,只有亦渠等年輕當道,jian佞之色浮露于表的蛇鼠小輩。正因如此,提出這樣一個荒唐的決議,竟也無人反對。禮崩樂壞的時代恐怕不遠矣。 大概是因為觸怒了上天,孕積多日的雪再一次飄蓬落下。亦渠坐在值房烘手,臉色泰然?;率虃冏罱疾惶医咏?,政事堂內外十分清凈。 外間大門碰響。亦渠站起來,以為是宮里來了人:實際上確實是宮里來了人,只不過是后宮。 太妃的兩位大宮女,許情賈意,戴著小帽披風,臉上蒙著面巾,跳了進來。 亦渠眉毛緊跳了兩下,預感大事不好。她禮道:許美人,賈美人。 許情喝道:嘴里混說什么,誰是美人。 亦渠:這不是您二位的品階嗎…… 許情又喝道:嘴里混說什么,你難道認識我們! 亦渠不說話了。她兩手空空站著,和兩位大宮女默然對視。 賈意這時才發話,冷漠地一別頭:把她綁走。 這真是全新的體驗。宮女殺皇帝都行,但宮女綁架大臣是不是有點過分了。亦渠被拖上小轎,瘋繞了幾圈,兩位大宮女企圖將她的方向感打亂(不過總體來說,行進方向是往北向后宮沒錯)。 好不容易她從轎上下來,扯下蒙眼布,步履還帶點七葷八素。奇怪的是,直到兩眼能視物,她才嗅到滿院子清冽的寒香,因此嗅與視兩感忽然撲來,將她震了一下。 而這樣的香氣,不可謂不熟悉。 始作俑者太妃就站在寒梅花影之后等她。 太妃看亦渠走路都在畫圈,訝異道:不是讓你們好好請她來的嗎? 許情搭腔說:這樣快。 太妃嗔怪:下次不許這樣了。 亦渠捂著頭:還有下次? 亦舍人,來。太妃一只手扶她上臺階,親厚地撫摸她重又冰冷的手背,隨我去更衣。 這是溫過的瓊酥酒,我們可以干杯。這樣的酒不澀口,也沒有浮沫,青幽幽的,像碧潭里的水。來,小渠,溫酒暖脾臟,人生路漫長,身體還需玉養。 太妃舉起酒杯,即興說了一席漂亮的祝酒話。 亦渠也舉杯。她被強迫換上了宮裝,兩鬢如同游云浮托,變得蓬松懶怠,表情仍然是淡淡的,但因為少了官帽的威壓,脖頸稍微好受些。她挺正后背跪坐著,像隨時引頸就戮;同時她已經忘記女衣的輕紗袖展有多輕,敬酒的動作擾亂了袖幅的柔擺。線條利落的手臂直伸在尊貴的女人面前。 太妃笑:你看起來怎么像是要殺人。 亦渠也笑:太妃慧眼。我等刀筆吏最會無形中殺人。她抬頭把酒飲盡,翻過手來給太妃看杯底。 局氣,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太妃夸她,對了,之前喪禮的大事,多勞你費心了。 是微臣份內事。亦渠身體前傾給她斟酒。 太妃噙笑:份內事。她再次伸手去撫摸亦渠的手臂。即使暖閣用厚氈罩住門扇,屋內又有薰籠,溫酒下肚,亦舍人兩肩還披著方才太妃親賜的黑貂裘(錦東王:這可是我巴巴送上門的孝心,怎么落到你這禽獸的身上了),她的手臂依舊冰冷。 這身宮裝好吧。新裁的,穿起來多輕省。太妃捻捻她袖擺。 亦渠應道:是。 喜歡就年年送你??上Ы衲甓旄裢饫?,不然還有更輕妙的料子。太妃摸完,滿意收手,把滑至手腕的鐲子捋回去。 今冬寒冷,想是上天為先帝致哀。亦渠低頭捧酒,太妃請。 她并沒有把酒接過去。亦渠知她還有話要說,只是長低著頭靜靜等待。 今冬過去之后,新朝的蓬勃氣象,很快就要來了。太妃雙手放在膝上,平和地看著從亦渠額前滑落的一縷頭發,曬化了冬雪,順天門前磚縫里的稗草又要滋長起來了。 何止是稗草。臟污的血跡,打落的牙齒,冬雪一消弭,地上的什么臟東西都要現出形來。亦渠語調平穩,仿佛真在談侃季節的變化,——就如微臣身上的陰私事,很快就要瞞不住了吧。 太妃低垂目光看她:你明白就好。 她們以寒冬喻先帝,以春陽喻新帝。舊雪已去,太陽普照之下,冰河暗渠,焉能復存。 我知道你不甘心。步步為營走上了高臺,誰舍得滾下階去。太妃長出一口氣,看著亦渠仍然平舉著的手臂,她杯中的酒竟無一絲顫抖的漣漪,可再往上走,就要挨刀子。太妃聲氣放低,拿命去賭,值得嗎?你從來是最惜命的人。 亦渠半天無言,忽然吭笑一聲。 太妃不知道:惜命無非是要把命留著,花費在該花費的地方。她直起身來,把酒杯收回去,自己把冷了的酒水飲了。她在太妃凝眉注視中把酒杯頓在小桌上,抹起袖子,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太妃,亦渠不光要賭,還要救人。 救誰?太妃反應了片刻,看了一眼窗外城南的方位,悚然道:你混說什么! 由此可知,你混說什么的口癖,兩位大宮女是跟太妃學的(也可能是太妃跟兩個大宮女學的)。亦渠也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回過頭來,給了太妃一個默認的眼神。 你瘋了。太妃惱怒閉眼,她在城南的觀里住得好好的,你以為你是救她,怎知不是把她帶入火海。 亦渠樂了:連我一個外人都明白,對她而言,關在觀里和死沒什么分別;您又當真不了解她的性格嗎,太妃。 太妃無言。過了半晌,她從亦渠手里把酒壺奪回來,自斟自飲,勸人半天,像臭雞蛋摔在臭石頭上,自己卻口干舌燥。 我總算明白,你一口一個太妃,是在刻薄我呢。太妃冷笑,難道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你這是在笑我:深宮久坐,連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百年以后,也只落得個太妃的尊榮,連孝謹仁慈輔天皇太后都評不上吧(亦渠:這不一定,我活著的時候一定幫您搞定稱號問題)。太妃冷酒入喉,咬著后槽牙,舉杯給亦渠看空空的杯底:你呢亦渠,你呀,你要青史留名。 亦渠此時乖覺,客客氣氣給她斟酒:不是的,太妃是尊稱,外臣怎敢嘴里混說后宮貴人的名諱呢? 太妃冷吭:找機會把你舌頭拔了,編瞎話一套又一套。 太妃,拔舌不可,本朝禁絕私刑。亦渠還是三刀都劈不散的溫和笑容,給她又敬一杯,至于青史留名的話,就那么一句話——亦渠此人,史官無從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