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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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少見女帝這么大動肝火,把個信紙都團爛了扔在地上,心中也是驚懼不已,急道:“臨樓王出京后所向何往?可是也追著陛下來蹚西北的渾水了?” 成璧氣道:“說是回封地調養舊傷……誰知道他!一條野狼,鉆進草窠子里就不見影蹤了!” 云舒道:“梁大人已足夠機巧,竟還是攔不住他,此人心術之深可以想見……” “不是梁奴兒的錯,朕了解他,他也了解朕,防是防不住的。只是朕沒想到,會如此之快……” 成璧靜立原地握了握拳,隨即一閉眼,吐出口濁氣。 “白音那邊,究竟是否是他告密還猶未可知,朕總覺得哪處不通。這蠻夷的小狗子和老狗子為人都古怪得很,朕真是再不想和他們打交道,累身累心?!?/br> 云舒見她神色疲憊,也想起早年成璧曾在臨樓王手上討過生活,時日雖不長久,卻是寄人籬下,為人婢妾,依著那惡狼的手段,也不知背地里叫這皇朝的金枝玉葉承受了多少折辱。 如今再看女帝理政之中游刃有余,更是能對從前霸占過自己的惡人笑臉相迎,但為朝綱穩固,妥協忍讓都是常有,甚而有時還要做那為人所不齒的屈尊獻媚之事。 時有長舌文人愛在私底下編纂些母雞代公雞唱早的畫冊,都把帝王影射為走地飛禽了還不知足,還要再添些極盡惡毒的劇情:母雞從公雞處竊得彩冠尾羽,游走于群雄之間,以香rou和肚子里沒爹的空蛋誘引公雞們為之爭搶,將之捧上樹梢。挖空了心思只為羞辱女帝。 而究其深層根由,并不是因他們果真覺著帝王就該從道德上毫無瑕疵,從繼業到振興全數一己cao辦,連旁人的手也不能沾。 男人評價男人,與男人評價女人,衡量時的內在標準是截然不同的。 她只要是個女人,往上爬時就要借助男人的力,她只要是個女人,借力時就要犯了yin戒,無底線地扭著身子在床上向男人獻媚討好。 這樣的話女帝又是沒法反駁的,因她確然這么做過,連有志的女人也會在暗地里怨她自甘墮落,不能自強自立,墮了好女子的名頭??扇缢话憧縭ou身換上位的男人還少么? 遠的不提,就說成璧的皇爺爺,起兵之前還不是靠和當地官員結下姻親賺足了本錢?大胤建國,普天之下皆在歌功頌德,又有誰敢畫些公雞在母雞群里左右逢源的戲本子? 酸腐文人心里覺著這倆絕不是一碼事,可偏偏它們正是一碼事。 權力從一個男人手里借由婚娶遞到另一個男人手里是可行的,正當的,而從一個男人手里直接遞到另一個女人手里卻是乖張訛謬的。即便不做菟絲花,向上的通途也早就被人從史書、從現實里連根拔去了。 那個女人一定在騙。他們都是這么想著,自覺在禮法道德上高出一頭,滿可以居高臨下地指指點點了。 云舒心念千轉,想了很多,一時愈發憎厭起那惡意發臭的男人,只將女帝的手一拉,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成璧微垂著眼道:“朕知你心疼朕?!?/br> “臨樓王畢竟也與陛下有過情誼,如今卻翻臉無情,只管耍弄手段陰謀作害。他這種人,估計打從一開始就是預備著利用陛下來的,陛下可萬萬不能還期冀著用情愛收降于他……” 云舒說這話,其實是怕成璧對臨樓王隱隱有些說不清的情愫。 依她所感,即便女帝已多次與趙元韞刀鋒相見,其心內恐怕也未必真就恨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多是二人之間此消彼長,互為制衡的戲碼而已。 說到底,他兩人那一段誰都沒摻和進去,內里是個什么景況外人哪里得知? 單從女帝登基后來看,趙元韞倒是待成璧畢恭畢敬,便說有求必應也不為過,且又常搜羅各類奇珍御貢送進宮里討得圣上歡顏,若他二人不是眼下這個身份,旁人恐怕真要以為趙元韞是個愛妻成狂,不惜千金博其一笑的耙耳朵呢。 男人在情場中手段近乎無往不勝,原因無他,只不過是男人心更硬些,能夠隨時體面地抽身而退罷了??膳硕嗍切能?,未到最后一刻,總愿意周旋再周旋,寄望于對方能夠臣服于感情和愛欲,自此鳴金收兵。 江山美人自古難以兩全,這是男人徑直選了江山的屁話,女人卻總是想著安定下來,反正最后總要擇出一個攜手余生。如若孤獨終老,那她就不是女人,而是旁人口里悲慘的余燼了。 成璧聽她說完,只是輕輕笑了笑,“什么狗屁情誼,都過去了。朕與他,當初就不過是各取所需,平素只求顏面上過得去罷了。朕從來沒想著用夫郎的標準去衡量于他,自然不會失望,亦不會委屈感傷。事實上,要哪個女人真以為可以拿虛無的情愛去牽制住別人,拿自己去和權力、和江山比拼誰貴誰重,那才真是癡傻到白長了一副心和眼。 朕對他的那些討巧,其實就是條絆馬索,且上頭連個草葉遮掩也沒有,是最明白最坦蕩的陷阱,最多讓人不留神時摔上一跤罷了。他摔了跤,自然也會不疼不癢地踩回來??赡怯秩绾文??你有見過哪個陷阱會背地里黯然傷神的么?” 云舒聽罷心中大定,又道:“陛下,臨樓王那邊已經覆水難收。他雖離了京,卻也未必就能一朝化龍,龍驤軍還在折沖將軍府轄之內,若要調動,虎符圣諭不可缺一,他現在許也正處處掣肘,故而才另辟蹊徑謀求生路去呢?!?/br> “你不知,趙元韞在封地還有重兵。朕曾見過他的私兵名冊……”成璧扼腕輕嘆,“卻不知,他與西洲阿史那一姓是否還有聯絡?!?/br> “西洲的阿史那百十年前是曾當過可汗,可如今大漢金刀已然旁落,阿史那一族不過是雁回山外青狼大部手底下的雜號小兵,聯絡來又能作甚?” 成璧點頭,“說的也是,就算他家祖上曾丟了什么,到如今在大胤也早就翻倍賺回來了。朕不相信有人愿舍棄西瓜去追一顆鹽堿地里長出來的芝麻。至于向西洲借兵,更是無稽之談,今世已非弱晉,蠻人有狼師鐵騎,我大胤也不差毫分。狗皇叔離了京城,要么是往江淮官場里攪混水,要么是到昌邑老賊那給朕添堵,他兩個老貨早就沆瀣一氣,當朕不知道?哼?!?/br> 她獨自憤懣了一會,搓碎口中牙,氣炸心肝肺,最后惡狠狠地道:“總有一日,朕要打斷他的腿,拿大鐵鏈子穿透琵琶骨把他拴死在房里!” 這話才有幾分暴君的影子了,不然那罵名平白擔著,豈不委屈?云舒忙應和她:“如此方為真女杰!” 女帝笑罵道:“呸,這是什么話!眼下北廬有新軍進駐,朕覺著或許不必太趕,可在龍游左近多逗留兩日,等一等黑騎軍接應,再看一看那陳家是個什么路數。今日先歇了吧,明日一早,你就隨朕去酒樓探聽民情!” 及次日,天光大亮,風和日麗。一場大雨過后,西北境內黃塵滌清,天幕蔚藍如洗。 拂面的風漸漸熱了起來,城中之人皆薄衫挽袖,有的肩上挑著擔子,步伐輕快踏實;有的懷里抱著娃娃,喔喔呀呀地逗著趣;有的履絲曳縞,一邊走一邊故作風流地搖著扇子;還有的手握書卷,面北扼腕而嘆。 此正是:人間難得同悲喜,巨室芻蕘各奔忙。 龍游縣中有家三味軒,乃是西北幾郡聞名遐邇的大酒樓,據傳樓中裝飾華美不可方物,酒菜選料奢侈,調味精當,故而要價甚是不菲,已到了往來無白丁的境界。 女帝將白音留在客棧,又將看顧的暗衛安排妥當,便與云舒二人來至三味軒。 到了正地兒的成璧心內多少是有幾分失望的,因其見慣浮華,故而在用度、審美上眼光更高出旁人許多,眼下這三味軒與京中酥瓊閣、忘憂齋等老字號酒家一比,只能算是窗明幾凈,不過地界倒很寬敞,故特要了臨窗的位置點下幾道菜肴。 既來了三味軒,軒中三味特色菜不可不嘗。成璧見那菜譜上寫的都是些花里胡哨的雅名,也瞧不出它特異在何處,只隨手點了頂上三味并幾樣稱頭小菜,趁著候菜的當兒,隨意卷了本先前在外頭地攤上買來的小冊子看了起來。 這小冊子封皮上有個圓形方孔銅板的刻印,乃是江淮巨賈錢氏私自刊售的八卦小報,其正本要價竟高到了一兩雪花銀,她手里這冊是謄抄本,卻也得要上二錢,且概不還價。 小報里頭除了些不明所以的官員邸報外,多是坊間的花邊傳聞,街頭巷尾雞毛蒜皮皆有之,觀之令人啼笑皆非。 頭頁見了經南督學龐酌那事的最終定論,龐督學四十出頭,已在文人抱團攻訐之下被迫告老還鄉去了,可算是遂了不少歹人的心思。 這龐酌脾氣暴烈,年少時家有舊案無法文舉,故走的是武舉出身,早年曾在軍中服役,心眼板直到跟云忠、霍歸德幾邊誰也處不好,后來被排擠得實在無法,只得另起爐灶花錢捐了個小文官,最后竟也兢兢業業地干起來了。 對于龐酌這人,官員之間評價褒貶不一,但都認可其品性至忠至誠,且他又是先帝遺給她的五位能臣之一,因為這種小事逼走了他,正似是被臨樓王與容氏余黨強逼著自斷一指,女帝心中極為惋惜。 再往后翻就沒見什么正經官聲了,女帝看那冊子里一連幾版花紅柳綠,乃是些工筆描摹得極漂亮的大姑娘,號為“江淮二十四節氣美人譜”,雖然不大感興趣,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為那些美麗容顏頓了頓。 再之后是各類雜聞,以及長篇連載的通俗小說,一會是北廬城破之際有個妓女獨立高樓,以一副賤嘴潑舌險些罵退了萬千西洲蠻兵,一會是龍游的巨富陳家大爺近來常往花樓去,許是在里頭有舍不下的美嬌娘。而小說版面里,則有南地一對兒姐妹陰差陽錯間共事一夫,結果那做meimei的還和夫君是親表姐弟之類左擁右抱的艷情密錄,也有女扮男裝的將軍掌中銀劍成神,護持著她收服關山五十州的志怪奇談。最稀奇的是竟然在上頭還找到了女帝本人的情仇小故事,雖化了名,世人一看卻也能知是脫胎為誰。 這故事寫得可是比那母雞公雞之流好多了,不但把女帝描繪為年少隱忍、重情重義的大家主,更替她與后廷幾位郎君,甚至是與臨樓王之間編繪了無數纏綿悱惻、因果輪回的橋段,文筆雅俗共賞,把個女帝看的是津津有味。 如若那文中女主不是她,如若她再小上幾歲,仍是天真不知世事的公主,恐怕她還真能為這等激昂文字掬出一把感痛的熱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