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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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市局,仿佛已經隔了漫長的一生,唐景玨看著這里進了許多新面孔,宋伯明也老了,楊遠征辭職以后在家陪師母,所以唐景玨并沒有見到他。他打算過幾天再獨自去拜會,不告訴白池。 謝琰東從門口走進來,愣在了當場,他沒敢走近那個熟悉的身影。 唐景玨沒穿警服,穿著許多年前白池給他訂的衣服,居然還沒過時,只是稍微寬大了些,顯得掛上了幾分青春氣,沒受什么苦的樣子。 轉過身來,唐景玨敲敲桌子,謝琰東就像之前的許多年那樣,拉起椅子坐在他旁邊,等著拿著筆記錄案情分析,眼眶卻是紅的,眼里蓄的淚蜿蜒著,淌了七年。 謝琰東顫抖著嘴唇,好像突然失語了,說不出話。 “唐……唐隊?!敝x琰東忍不住在唐景玨身邊站直。 唐景玨就站在原地,沒迎上去:“師兄說你做得很好?!?/br> 謝琰東突然變成了剛進警局的毛頭小子,對著唐景玨嚎啕大哭,唐景玨自始至終都沒再像從前一樣伸出手安慰。 他知道,現在的謝琰東不需要安慰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張藍嵐像從前一樣怕他,卻還是走過來,手里捧著杯水遞過來:“小池怎么樣?” “在休息?!碧凭矮k說。 白池現在的情況有些棘手,有時候唐景玨都不能確定,白池是不是在跟他說話。但是以后,他再也不會離開了。 “小池這些年過得很不好?!睆埶{嵐說。 “我知道?!?/br> “她是我見過最堅強的小姑娘?!?/br> 唐景玨拿杯子的手一頓:“我知道?!?/br> “唐隊,別再離開了?!?/br> “不會了?!?/br> 再也沒有任何一件事能讓他離開了。 秦斌過來打斷了這場敘舊,拍拍唐景玨的肩膀:“祁連局長要見你,說你這件事辦完,他就該退了,一直在等你回來?!?/br> 在敲定唐景玨去基地之前,祁局的雙肺就查出了陰影,當時就說等唐景玨把基地端了,打個漂亮的翻身仗,他也能安心退了,一等就是七年。 唐景玨跟上秦斌的步子上樓,市局又陷入正常的忙碌之中,他們并沒有多少可以停留的時間,每一分鐘都有新的警情需要處理。 祁連很老了,老年斑壓在皺紋上,連罵人都不像當年一樣中氣十足,唐景玨端正地站在祁連面前,看著祁連指著他的鼻子,想出口罵他幾句,后來不知怎么,又放下了手,只留下一聲卡著老痰的嘆息。 “你在熊師一呆七年,怎么就不想著給市局遞個信,就算你本事大了,覺得市局廟小,你怎么能連你最親的人都瞞著,他們兩個跑到我這里來要人的時候,你讓我怎么交待!” 唐景玨沉默。 他不能說。在親眼見到白池之前,唐景玨無比堅定地認為,如果他真的回不來,那白池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永遠消失在那片海上,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他沒想到白池會這么痛苦。 “你行啊,單槍匹馬,一個人挑了熊師的旗子,本事大了,市局容不下你。你有能耐,有錢,用自家的石油產業貼熊師的口子,仗著二老傷心欲絕沒空管理家財,把自家老底掏了個干凈?!?/br> 祁連說著就咳嗽起來,臉上的皺紋都卡著怒火,唐景玨伸手扶他,被祁連打了回來。 那一下并不疼,連癢都算不上。 “你就算是個神仙,能承的傷總也有個上限,在安古手底下七年,救回來兩萬個被賣的‘F’,一回一回,安古對你有疑心的時候,你不能總是拿命去填,他們是人,你也是人。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回不來,誰知道你做了什么?唐景玨早就死在了七年前的那場風暴里,連是黑是白都說不清楚!你他媽還有臉回來!” 祁連的手拍在桌子上,桌角灌滿了水的一把富貴竹被震了下去,灑了唐景玨一身,祁連卻又找了塊干凈的毛巾扔過去,讓唐景玨把水擦干凈。他自己背過身去,躬著腰咳個不停。 唐景玨還是沉默。 活著的人能活下來就好,不用記得他。 最后一次,在安古那里實在遮掩不過去,當胸一彈,唐景玨在閉眼之前總想再見白池一面,他那時才發現自己沒想象中的那么偉大,他有私心。 所有人忘了的話沒關系,但白池不行,他想要白池記得他。 靠著這么一點私心,他才能站在這里。 祁連像是咳出了半條命,緩過勁來接著說:“你好大的本事,行動之前騙我,騙秦斌,騙楊遠征,你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這么些年,你把自己折進去,你還能分清你是誰嗎唐景玨!” 祁連每句話都像刀子,可唯獨這句戳不到唐景玨的肺腑上,他永遠記得他想做什么,他記得要把白池帶回家,從沒動搖過。 唐景玨在情感上沒那么敏感的神經,愛欲幾乎一竅不通,早在沉迷愛情之前,他就把自認為更無堅不摧的信仰放在了首位。白池撕開了他固若金湯的城池,不管不顧地橫沖直撞,把一切都撞得粉碎之后又想抽身而退。唐景玨那時才發現,他以為的欲望生在一場又一場撩撥之前,早在他故意錯開的眼神中就種在了信仰之上。 人總希望表象光風霽月,行差踏錯的緣由最好圓滿得不可辯駁,唐景玨也不例外,最開始他不敢認,不敢面對突如其來的欲念和私心,直到白池輕輕伸手一觸,春風火起,遮羞布被她輕易扯開,從此避無可避。 如果白池不伸手,他可能永遠也意識不到,他也是眾生之中的一個俗人,有著最本質的貪和欲,會陷入失控、發瘋、恐懼一切情緒中去。 白池是他的鑰匙,也是他的鎖。 唐景玨站在祁連面前,把祁連扶到座位上,堅定地回答:“我分得清,我永遠都知道我是誰?!?/br> “祁局,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從來沒迷茫過?,F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在熊師經歷的一切,都在您那了,安古馬上就會被押送到市局,熊師的事情結束了,我不再參與,不用問我?!?/br> 那些都不重要,他做完了該做的一切,真相就在活著的人手里。他現在要去找他的鑰匙,找他的鎖。 白池醒來的時候看著自己身上的傷痕有些發懵,痛是真的,可她怎么還會痛?如果她自己還會痛,那么唐景玨呢?她真的把他帶回來了嗎? 白池慌張地跑到客廳,聽見門口咔噠一聲,她朝著門口望去,看見她正在找的人徑直朝她走來,然后她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找到你了,對嗎?” “是,你找到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