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葬禮
三月中旬,不知不覺已經邁入春暖花開的季節。 似乎連上天也在哀傷,葬禮這日下了場大雨,氣溫驟降,連呼吸都帶著薄薄的寒氣。 許山、鐘澈和楊偌祈三人聚集在靈骨塔內,這是一棟氣派的建筑,一旁還有其他前來祭拜的家庭,偶爾傳來微弱的哭聲,使得氣氛異常凝重。 楊潔的父母沒有來,經過調查他們已經不在國內了,具體位置不清楚,似乎惹了不該惹的人,目前生死未卜。 看著楊潔的骨灰被安置好,楊偌祈默默獻上一束花。 她對jiejie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只知道年紀還小時是這個女人放棄學業,打了好幾份工才將自己養大的。 那些挨打的日子楊偌祈早就放下了,人類的自我保護機制很神奇,只要不努力探究,那些太過悲慘的記憶就會隨著時間沉入腦海最底層的地方。 偶爾一個浪花拍起,帶出來的東西卻會在無形中影響著人生。 更悲慘的是這個孩子從頭到尾沒犯過任何錯,只是無能為力的被生出來了,就必須承擔一切。 許山面無表情的盯著那份骨灰。 這場葬禮中最難過的人是他,卻得偽裝成一個毫不相干的路人。 控制好表情,絕對不能被抓到。 說來挺可笑的。 一個生命的消失卻只有三個人愿意緬懷。 害死楊潔的是他,參加對方葬禮的人居然也有他。 楊偌祈還有辦法改變,可許山覺得自己大概沒辦法了。 悲傷的事一直在人生中不斷重復,連遺忘的機會都沒有,堆的像座小山,難以抹滅、難以忘卻。 「我記得附近有家很好吃的羊rou爐,咱們一起去吃吧?!挂姎夥漳?,鐘澈趕緊出面緩和。 許山也配合的牽起孩子:「嗯,我們走吧?!?/br> 飯桌上一行人的興致明顯不高,畢竟是來參加葬禮的,不可能一見到食物就開心起來。 楊偌祈夾了一塊羊rou,做出她對此次葬禮的結論:「我以后一定不要死得這么麻煩?!?/br> 「為什么呢?」許山擔心的放下筷子,他喜歡這孩子,但有時他真不曉得這女孩到底在想什么。 楊偌祈皺著眉頭,有些厭惡的道:「死了還要麻煩別人?!?/br> 冗長的行程,身邊的人一下誦經一下唸著弔奠的臺詞,一副很悲傷的模樣。 為什么要這樣? 死的又不是他們家人。 說到底都是大人為了工作不得已的妥協,看透這一點后便覺得無比煩躁。 夢想和希望這些詞匯總會出現在孩子身邊,連自己上學時也經常聽見同學們對未來的憧憬。 只有她彷彿看透了一切,人們總是在為生活妥協,不論多有錢煩惱都不會消失:「大人們真的很可悲?!?/br> 許山承認對方說得有道理,有時這孩子的想法真的很難反駁:「那些人的確是為了生活才那么做的,但若是你死了,我想我還是會花很長的時間緬懷你?!?/br> 「那你還真奇怪?!咕退惚挥涀∷廊サ娜艘不夭粊?。 這頓飯吃的很安靜,似乎是受不了這種死氣沉沉的氣氛,吃完飯后雙方便各自回家了。 許山打開家門,家中一如往常的安靜,彷彿母親從未存在過,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對方很少開口說話,自從他不再當個乖兒子以后母親更不愿搭理自己了。 許山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一點一點的改變著,母親給他的陰影卻遲遲無法消失。 「mama,我回來了?!?/br> 對方果然什么都沒吃,許山收起自己做的早餐,換上新鮮的飯菜后又勸道:「mama,你吃點東西吧?!?/br> 他的腦子也不太清楚,偶爾會處于混沌狀態,都不記得母親上次吃東西是什么時候了。 「骯臟的東西,你別過來!」女人發瘋似的抱緊頭部,氣得渾身顫抖。 「媽??」 「別過來!我討厭你!你別過來!」 女人歇斯底里的大吼,眼中是無盡的恨意:「你不是我的天使,你是個男人?!?/br> 許山清楚明白的知道這一點,自己當然是男人,十五歲以后母親對他的態度就越來越冷漠,因為他再也無法成為jiejie的替代品。 明明長得不像那個變態父親是件好事,有時又覺得挺可悲,母親給的愛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死去的jiejie。 「mama,我不是你的天使,jiejie已經死了,死很久了?!顾幻靼资虑槎家呀涍^去二十年,母親為何就是不肯面對現實? 太偏心了,偏心到不愿好好瞧他一眼。 要是自己死了母親也會為之瘋狂嗎? 答案肯定是不會的。 許山脫下上衣,露出背后殘忍的烙?。骸竚ama我來做你的天使好不好?不要再傷害別人了?!?/br> 疤痕打造出的翅膀和周邊肌膚差了一個色號,甚至能看見上頭根根分明的羽毛。 別人是先畫開肌膚再烙上細節,他是先在背上留下印子再一次次忍受皮膚被割開的疼痛。 就和母親對自己的態度一樣,先虐待再折磨,把最殘忍的步驟留到最后享受,彷彿自己對待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張畫布。 「快把新的天使帶過來,不然我就告發你!」女人只是瘋狂的怒吼著:「殺人犯!你這個殺人犯!」 對于母親這樣的態度,許山有生以來第一次頂撞回去:「我才不是??我才不是殺人犯!明明都是mama你干的!」 他也不想這么做啊,傷害了楊潔,改變了楊偌祈的命運。 這樣到底是好是壞? 無論如何綁架他人肯定是錯誤的,他一點都不想那么做,不想傷害更多人。 「你胡說!都是你干的,是你害死了我的天使,其他人也是你害死的!」女人繼續怒吼著,瘋狂叫罵著。 「才不是……」許山只反駁了一句便不敢再開口了。 淚水不斷流出,彷彿連內臟都要哭出來似的。 他才不會那么殘忍??好想死??好想死?? 這是他第一次產生想死的念頭,以往總是拼盡全力活下去,現在的他只想贖罪。 可自己殺了那么多人,一條命哪夠贖? 「mama??不要再說了??」他已經快承受不住。 許山一直有個抓腳踝的壞習慣,一旦陷入自我厭惡便會用最大的力氣抓開自己的皮膚,弄得整隻腳都是血。 畢竟隔天再穿上襪子就什么都看不見了。 這樣的習慣已經消失很久,只有在真的承受不住時會再次出現。 許山用力抓著腳踝,因為還會感覺到疼所以他還活著。 該死的還活著! 這場爭吵最終以許山逃離現場告終,他只能縮在自己的床上不斷哭泣。 太多無法承受的記憶逐漸浮現,一次次在腦海中重播,使人在崩潰邊緣徘徊。 多年來一個傾訴對象都沒有,只能自己承擔一切,就算是喜歡的人也不能對他說實話。 寂寞到令人抓狂。 為什么一生下來就必須承擔這種痛苦,人們常說不要去比較,但是當一個人陷入絕望時很難做到這一點。 他希望自己生在一個平凡的家庭,關愛不用多,只要能獲得一點點就行。 但現實往往背道而馳,父親恨他,母親根本不愛他,他就是個沒人要的孩子! 真的好想被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