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壽禮 (毒蛾篇) 上
四月初一,燧明族宗主熾人的壽辰,不同于往日的門庭若市、張燈結綵,宗家大宅沒有半絲慶賀氣氛,相反,大宅四周筑起結界,近處的城民亦被驅逐,宗家底下的修士傾巢而出、戍守于大宅各個角落。 熾人穩坐正廳,昭琋、昭珉、昭琁三兄妹守在熾人身側,四方分家各據一角,等待著昭娥到來,熾人做了無數準備,無論昭娥如何進攻,他已想好應對之策。 蕭戰冬輕聲問蕭行風:「賭賭誰會贏,輸的三個月不準碰安戈?!?/br> 蕭行風道:「昭娥?!?/br> 「呿,那賭不成了?!故拺鸲部春谜讯?,道:「燧明族宗主派了這么多人都殺不了她,明知今天有惡斗她還敢來,自然有把握?!?/br> 「她能瞞著眾人攪動風云、掀起宗家內亂,城府之深,難以揣測?!?/br> 「看來燧明族宗主要輸慘了?!?/br> 熾人端坐主位,昭琁難掩心中不安、一雙手已搓得發紅,熾人安慰昭琁,稱即便敗了,也絕對會保她平安,熾人對昭琁的偏愛在其他孩子眼中格外刺眼,昭琋和昭珉皆是性格扭曲又偏執的性子,他們對昭娥的情感包含太多不同的情緒,可對昭琁,卻是單純的忌妒、進而成了厭惡。 昭珉諷刺道:「敗都敗了,還想保她,那是喪家犬能做主的事嗎?」 熾人道:「她恨的是我?!?/br> 昭珉笑道:「她恨的可不只是你啊,我們這一家子她哪個不恨?」 昭琁知曉熾人和昭琋對昭娥的傷害,但昭珉又為何招人恨?她疑惑問:「昭娥為何恨你?你做過何事?」 昭珉笑得詭異,道:「不要問,你會怕?!?/br> 夜幕方降,一名修士來報,昭娥的馬車已抵達大門,礙于結界、她并未直接進門,白澤請纓破除結界,昭娥卻認為無須浪費力氣,既然今日必須有個了結,熾人總會放她入宅的。 巧心問:「我們就這么乾等?」多年的恨,她迫不及待向宗家討回公道。 一身紅衣的昭娥倚在馬車邊、一派輕松望天說道:「今天是朔日,沒月亮可賞,可惜了?!?/br> 她轉頭直盯著白澤,白澤問:「怎么了?」 「沒法賞月,我就賞賞月亮的孩子囉,多好看?!?/br> 白澤羞怯低下頭,撓著腦袋,說道:「別人都覺得我長得怪異,只有你會說我好看?!?/br> 「真是這樣就好了,便不會有人跟我搶你了?!?/br> 巧心聽不下去,揶揄:「要不你們回馬車上黏膩吧,饒過我的雙眼和雙耳?!?/br> 昭娥挽住巧心手臂,撒嬌道:「我不黏白澤,我黏你?!?/br> 「去去去,女大不中留?!?/br> 「我偏要留,再說,也該是白澤入贅吧,他可是我帶回來的童養夫啊?!?/br> 「那我以后豈非得喊他姑爺?我成最小的了,不成不成?!?/br> 昭娥與白澤會心一望,昭娥說道:「那……你不如認我當女兒?這樣我們就得喊你娘親了,你可以壓我們一頭?!?/br> 「女、女兒?」巧心瞠目結舌,以為自己聽錯了。 「從我有記憶起,一直是你在照顧我,比起生我的人,你才是我的母親?!?/br> 回想起這些年的相伴,沒有血緣的他們早已將彼此刻在心上、無法抹滅,若這樣還算不得親人,什么才算呢?假使沒有巧心,昭娥或許早就被吞沒在宗家的陰影之下,淪為人偶般的悲慘人生。 巧心的雙眼逐漸濕潤,她輕撫著昭娥細嫩的臉頰,道:「要是從前,我肯定不許,都把我叫老了,但現在咱們這年紀差得確實喊聲娘我也能接受了?!?/br> 昭娥反手摟住巧心,她的嘴唇一張一合、在巧心耳邊輕聲說了個詞,巧心瞬間淚目,可臉上卻掛著前所未有的燦爛笑容,白澤靜靜待在一旁,他自知在昭娥的人生中自己遠不足巧心付出得多,他感謝昭娥將自己從黑暗中救出、也感謝著一路無微不至照料著昭娥的巧心,因為有巧心,他才得以和昭娥相遇。 昭娥在門外等了好一陣,還是不見結界有松動的跡象,顯然這是熾人為了消耗昭娥一方力氣的手段,昭娥本想讓熾人自己解除結界,但等久了實在讓人昏昏欲睡,昭娥決定不等了,白澤上前正要毀掉結界,昭娥叫停,只見她手指一揮,門前守衛的數名修士驟然倒地、七竅流血、周身發紫,昭娥手指再一揮,每一具修士尸體上皆現形一尾燼螟蛾,牠們棲身在修士身上、不斷灑下蛾粉,十聲數后,被燼螟蛾附身的修士們便命喪黃泉,修士死后,燼螟蛾翩然起飛,受結界阻攔,燼螟蛾被困在大宅之內,漸漸地,飛空的燼螟蛾數量越來越多,直至一眼忘去全是閃著微光的靈蛾,而這每一隻靈蛾都代表著一條逝去的性命……。 巧心驚訝問道:「你什么時候佈下這些燼螟蛾的?」 「剛復生時不是在大宅里住過一段時日嗎?」 巧心道:「你那時不是體虛、難以練成燼螟蛾嗎?難道跟白澤睡了幾次還能採陽補陰、助你練出燼螟蛾???」 昭娥無奈,解釋:「我是想說,那段時間我留了一尾燼螟蛾在宗家打探消息,得知他們要展開結界,趁著結界筑起前,讓大量燼螟蛾隱身潛入大宅、等待時機?!?/br> 「里頭的修士都解決了?」 「不重要的都解決了?!?/br> 「這也太簡單了吧?!骨尚目墒亲龊昧耸馑赖臏蕚?,這先機贏得有些意料之外。 「你以為我這陣子在狗尾坡只是享樂嗎?我從來都沒停下腳步?!拐讯鸬拿恳徊蕉加蓄A謀,宗家得到的喘息之機不過是她計畫下一招的預備期。 白澤見昭娥旗開得勝自然歡喜,同時也為那些殞落的生命哀嘆,他們當中有許多都與白澤相識,甚至一起共事過,他們本不該捲入這場宗家的二次內亂,卻成了最初的犧牲者。 昭娥察覺白澤心思,道:「每一場爭斗流血最多的都是無辜者,始作俑者反倒有茍且偷生的機會,然而,不踩著他們的尸體,我們就無法前進?!?/br> 白澤定了定神,聚氣一擊,將結界破出一個洞口,方才昭娥擔憂一旦白澤聚精會神破解結界,容易遭到修士偷襲,這才先解決了礙事的修士,白澤跨進結界之內,朝昭娥伸出了手,道:「我們現在就去找始作俑者?!?/br> 昭娥聽出白澤的弦外之音,他是希望昭娥不要再傷害無辜,為了復仇,太多人成了昭娥的墊腳石,只是她隱藏得太好,無人知曉……。 昭娥、白澤、巧心行至中庭,埋在庭中的炸藥隨即引爆,白澤使出防護罩,待爆炸過去,三人從煙霧迷漫中毫發無傷走出,逕直來到熾人面前……。 昭娥撥撥身上的塵土,微笑稱:「我還以為會有更隆重的歡迎儀式?!拐讯鹪捯舴铰?,身后的巧心忽然腿軟跪地、鼻中冒出鮮血、止不住地咳嗽,白澤雖未倒下,可手壓著胸口、看著頗為難受,昭娥立馬反應過來,道:「煙霧中有毒?!拐讯鹈娌桓纳?,用燼螟蛾三兩下便治好了白澤、巧心。 熾人冷冷說道:「你能治好他們,卻救不了自己吧?」燼螟蛾對昭娥本身不起作用,這件事在昭娥遇刺時便一目了然。 「我的毒早解了?!?/br> 熾人自信道:「此毒是我親自調配,根本沒有解藥,你必死無疑?!?/br> 「你調不出解藥,不代表我也調不出啊?!拐讯鸫搜悦魇玖怂缫阎獣詿肴舜蛩阆露?,并且事前已拿到毒藥配方、製出解藥。 熾人問道:「你讓白澤控制了我身邊的人、偷走藥方?」 白澤否認:「不是我?!拱诐?、巧心看著也是一頭霧水。 「宗家有你的人?」 昭娥未答,轉而說道:「今日是你的壽辰,雖不是親生的,好歹也喊了你多年父親,你也算我的伯父,該當送你一份壽禮?!?/br> 昭娥掌心一收,熾人身側的昭琁與昭琋瞬間被燼螟蛾吐出的絲捆住全身,這絲線硬如鋼鐵,任憑二人如何掙扎也是白費力氣,見昭琁有危險,熾人情急起身,正要拔劍,一把匕首懸在了他的脖頸前,持刀之人……是他次子昭珉。 昭珉用著一貫的虛偽笑容,說道:「父親年紀大,還是坐下好好看戲吧?!拐宴氲呐炎兞钤趫鲎诩壹胺旨抑T人大為吃驚,連白澤、巧心也一臉詫異,唯有昭娥波瀾不驚。 熾人明白了,道:「原來你就是她的內應?!?/br> 「不不不,我們是伙伴?!?/br> 「你以為成了她的走狗就能茍且偷生了?」 「都說了我跟她是伙伴了,您是不是老了、耳朵不中用了?既然如此,留著也沒意義了?!拐宴胧制鸬堵?,砍下熾人一雙耳朵,熾人血流如注、冷汗直流,明明疼痛難忍,他仍端著宗主的儀態,咬牙苦撐、不愿讓人看輕。 「父親!」昭琁試圖掙脫絲線,不慎摔倒在地,他朝熾人爬去,卻被昭珉一腳踢開,昭珉將割下的兩隻耳朵丟到昭琁面前,一向沉穩的昭琁此刻有了怒不可遏的神情,一雙眼冒出的殺意直擊人心。 昭珉對昭琁說道:「你還有空擔心他?接下來就輪到你了呀,你是他的心頭rou,折磨你會讓他更生不如死,我說的對嗎,昭娥meimei?」 昭娥不滿說道:「你這么早割了他的耳朵,血都堵住耳道了,還怎么聽得清他愛女的哀號呢?」 昭珉道:「無妨無妨,還是能聽見的,再說,他的雙眼我還替你留著呢?!?/br> 熾人怒道:「要殺要剮衝我來,別碰昭琁!」 昭珉道:「你傻???你越維護,她更不會放人?!?/br> 昭琁朝昭娥吼道:「你究竟想干什么?」昭琁曾對昭娥充滿同情,如今見她殺人不眨眼、殘殺無辜毫不手軟,怒意已取代了所有憐憫。 昭娥不理會昭琁的怒火,對熾人說道:「記得你四十五歲壽宴那晚,發生了什么嗎?」 「……?!顾匀挥浀?,他們所有人都記得,那是昭娥得知身世、身心被撕成碎片的朔夜。 「我經歷過的……你的女兒也該嚐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