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清洗 (毒蛾篇) 上
鳳禾在十六年前昭娥去世的小屋殘骸中找到飛星的翡翠珠子,推斷當時除了烈人,飛星也在現場,既然飛星刻意隱瞞自己曾到過小屋,加上她對烈人的恨、昭娥的厭,二人的死興許與她有關,于是鳳禾想確認自己的猜想是否屬實,傳訊引飛星來到小屋見面,飛星見事跡敗露、欲殺鳳禾滅口,危急之際,飛雪、昭琁、昭琋帶人趕到,鳳禾逃過一劫,飛星見狀、自知難掩罪責,脫口承認當年是自己殺了昭娥,此言一出,在場者無不瞠目結舌。 在眾人的追問下,飛星緩緩道出當年之事,烈人忽然對宗主熾人發難、主動挑起戰爭、意圖奪走宗主之位,烈人本就對熾人成為宗主不滿,兄弟二人一母同胞,才識、本領都在伯仲之間,只因熾人得了飛星這一名與斷頭谷、朱繡銀號皆有淵源的夫人才贏下宗主之位,因此他的反叛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懷疑,可飛星卻察覺異狀,烈人之所以凌辱飛星作為報復熾人的手段,根本原因是他已清楚自己再無機會奪回宗主之位,這才選擇了最卑劣的方法,而他在熾人繼任宗主后這么多年突然發起攻勢,這不符合人性、也非他的性格。 烈人落敗后,自宗家逃出,飛星逮到機會跟蹤其后,想趁此機會殺了烈人替自己受到的屈辱報一箭之仇,烈人與同黨分開后,并未立即逃離商丘城,而是在城中悄悄探尋消息,后來他找到了來城中採買物資的白澤,白澤見到烈人毫不意外,接著便帶著烈人前去昭娥藏身的林中小屋,飛星繼續尾隨,在那兒,飛星得知了烈人反叛的真相……。 從飛星的陳述中,鳳禾有了不好的猜想,問:「莫非十六年前內亂的源頭不是風烈人、而是昭娥小姐?」鳳兮生前便對昭娥頗有疑心,如今看來他果真識人清晰。 昭琁想起熾人說過的話,道:「父親也提過叔父當年的反叛有異,他懷疑叔父和昭娥之間有所協議,這才導致叔父意圖奪權、內亂爆發?!?/br> 飛星說道:「那人說得不錯,風烈人反叛就是受了昭娥蠱惑,她甚至利用燼螟蛾窺探宗家佈防、替風烈人蒐集情報,否則以風烈人當時的實力根本無法與宗家抗衡,正因有她的介入,那場內亂才會一發不可收拾,每每開戰便血流成河?!?/br> 飛雪道:「看來她本來打算利用風烈人滅了宗家,不過她還是小瞧了宗家,風烈人根本沒能力剷除宗家?!?/br> 飛星道:「不,她從一開始便知道風烈人必敗,掀起這場內亂不會一舉殲滅宗家,意在削弱宗家實力,也令各分家對宗家的領導能力起疑、進而分化分家對宗家的信任?!?/br> 鳳禾道:「這招確實高明,不但令宗家元氣大傷,從那之后四方分家對宗家的信任也不復以往了?!?/br> 「與宗家最后一戰中,昭娥給的情報錯誤、以致風烈人慘敗,故而去向昭娥討要說法,這才發現自己成了昭娥手中的一枚棄子,風烈人自詡聰穎,竟被自己作為羞辱兄長工具的親生女兒反過來利用又拋棄,你們真該看看他當時的表情,讓人看了極為舒心?!癸w星恨透了風烈人這個造成他一世痛苦的男人,見他被逼得走投無路,飛星心中只有說不盡的興奮與歡快,那張苦大仇深、多年不見笑容的臉難得揚起了一絲弧度,她接著說道:「風烈人憤恨難平,想殺了昭娥陪葬,卻反倒中了昭娥的毒、倒地不起,我見狀衝了進去,親手斬殺了那個毀我一生的畜生?!?/br> 鳳禾嘲諷道:「當初風烈人被逼上絕路,現在輪到宗家了,早知會落得如此境地,你們是否后悔曾經那樣對待她呢?」 飛星道:「我唯一后悔的就是沒讓她死在我腹中?!?/br> 鳳禾道:「可您還是得償所愿、殺了她了?!?/br> 「她利用風烈人挑起內亂,人命在她眼中猶如草芥,留著她,早晚會引火自焚,所以我順手給了她和那兩名隨從一刀,放了把火、燒了這里?!癸w星供認不諱,絲毫沒有半絲懊悔,飛星離開后,昭娥用最后的力氣造出兩尾燼螟蛾、保住了巧心與白澤的性命,可她卻消亡在烈焰之中。 昭琁聽罷,難過說道:「順手,她是你女兒啊,你竟然說殺她是順手?」 昭琋說道:「昭娥對她只是一個污點,抹去一個污點又怎會不捨?」昭琋傷害過昭娥,但那扭曲的情感也包含了一部份的真心,聽見昭娥死亡的真相,本就不喜歡飛星的他更加厭惡眼前的女人。 鳳禾聽了半天,仍然覺得有些不合理的地方,他問道:「昭娥小姐和風烈人的糾葛倒是清楚了,但風烈人為何會信任她、覺得自己能螳臂擋車、戰勝宗家呢?」 此時,方才藏在樹叢中的燼螟蛾飛出、越過眾人眼前,循著牠飛翔的方向,林中三道身影緩緩走來,燼螟蛾在為首的紅衣女子指尖停駐片刻,隨后隱身不見。 鳳禾對來者道:「你可終于來了,昭娥小姐?!?/br> 昭娥微微一笑,她放出燼螟蛾監視眾人,她早知鳳禾在此找到線索,就等著他發掘真相,今日她燼螟蛾傳訊飛星離家、前往林中小屋,她便同時從狗尾坡小筑啟程,好來見證并參與這場大戲,她對鳳禾說道:「我回答你剛才的問題,要讓風烈人決定反叛,我只需要讓他見一個人?!?/br> 此話一出,昭琁立即得到解答,她看向白澤,問:「是你用瞳術令叔父堅信自己有勝算、甚至無條件信任昭娥?」 白澤與昭琁對視一眼后,立刻撇開視線、不多看她一眼,昭娥瞧了瞧白澤,替他答道:「不錯,是我讓白澤竄改了風烈人的思緒?!?/br> 昭琁帶著不可置信與責備的口吻對她說道:「所以,宗家內亂根本就是你一手造成的?!?/br> 昭娥搖了搖頭,稱道:「宗家亂象根深蒂固,豈是我造成的?我不過是把那些藏著的丑惡揭到檯面上罷了?!?/br> 昭娥的目光轉到了飛星身上,她朝飛星走去,飛雪擋在二人中間、護著飛星,昭娥手指一揮,一尾燼螟蛾在飛雪眼前閃現,飛雪當即渾身麻痺、踉蹌倒地,她帶來的一眾斷頭谷弟子也一併倒下,昭琁與飛星不親近,可總歸喊了她十多年的大娘,她原想上前勸和,昭琋卻死抓著她、不讓她介入這對母女的恩怨之中。 飛星表面文靜,性子卻相當強勢,面對昭娥的步步靠近,她絕不坐以待斃,她抽出匕首準備反擊,白澤、巧心先一步下手,白澤三兩下便將飛星拿下,巧心也奪過了她的匕首,巧心將這么多年對飛星的不負責任所生的憤恨全寄託在掌心、狠狠地給了飛星一巴掌,巧心自幼照料昭娥,比起飛星,她更愛護昭娥、更像是昭娥的母親,因此更難以接受飛星的所作所為。 白澤、巧心在十六年前受燼螟蛾保護而死里逃生,二人明知殺了昭娥的真正兇手是飛星,卻始終閉口不言,白澤甚至用瞳術令飛星相信自己不會將此事公諸于世,多年來彼此相安,可他們從未忘記這份仇恨,之所以將恨意深藏心中,是因為他們等著昭娥回來親手解決這樁母女情仇,白澤與飛雪談判時愿意讓她留下飛星的命,也是由于他認為飛星的命該由昭娥來取,飛星和宗家其他人不同,她是昭娥最渴望得到關愛的人,她給了她生命、卻也是奪走她生命的人,對于飛星,誰都沒有資格處置……除了昭娥。 白澤從飛星背后擒住她的雙肩,飛星跪倒在地,昭娥站在她身前俯視著母親,笑著、眼神卻冷漠如冰,昭娥蹲下身子、與飛星平視,說道:「其實,我不恨你,我特別能理解你,因為你也僅是宗家權力游戲下的一個犧牲品,我本來可以不殺你,可你做一件錯事,你不該傷害巧心和白澤?!?/br> 飛星執拗說道:「我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生下了你,要是沒有你,我怎會如此!你要殺便殺,死了倒好,終于能和那令人作嘔的宗家從此一刀兩斷?!?/br> 「你放心,今日我是一定會殺你的,在你死后,我也會將你和風烈人合葬一處,你們二位作為我的親生父母,這也是我這個女兒最后唯一能替父母做的事了?!癸w星此生最恨之人便是風烈人,昭娥此舉無疑是殺人誅心,她要飛星死后也不得安息。 飛星眼中全是怨恨,她怒罵道:「賤人!你不得好死!」 「我知道?!癸w星的咒罵對昭娥已無足輕重,她站起身、從巧心手中接過飛星的匕首,這把匕首曾經殺過昭娥一回,這次該輪到飛星自己嚐嚐刀鋒的銳利了,昭娥輕輕在飛星肩頭拍了兩下,說道:「再見了,母親?!?/br> 昭娥語態平穩、神色自若,輕松地彷彿只是與飛星暫時分離、一會兒還會再見,匕首一劃、飛星血濺當場、倒地掙扎了會兒便沒了動靜,這是昭娥初次親手殺人,生疏的技巧令她沾了一手鮮血,血液順著他的指尖滴落泥中,在這片林地中,波瀾不驚的她開始了對宗家的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