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上心(三)
最后,除了梅家宗祠的事以外,劉熙能幫忙的全都幫了,并不是梅家人終于接受了她的請求,而是在他們察覺劉熙的行為當下,她便以不可婉拒的強烈氣勢把梅家人正想說出口的客氣話給堵了回去。 劉熙從沒想過自己在朝中那玲瓏的行事作風,竟然會有一天拿來對付鄉村的純樸人家。 儘管養育出梅靜宣這樣一個朝中名臣的家族,似乎并不會多么單純。 忙碌的一天迎來尾聲,直到間了下來,劉熙才覺得梅府似乎過于寂靜了。 銀白色的雪映照著寂寥的屋舍,時不時有窸窣的談話聲從主人們的房間里頭傳來,輕輕巧巧的,使得劉熙也跟著放輕腳步,就怕回盪在廊里的聲響驚擾了這份靜謐。 「怎么了?」 隱士從后頭拍了一下劉熙的肩頭,嚇了她一跳。 「無、無事……」劉熙羞于把自己心中不知為何生出的心思告訴梅靜宣。 這里畢竟是隱士家里,對方自小便生長于此,早已習慣這樣的氛圍了吧,哪里還會生出這么多莫名其妙的想法呢? 「忙了這么久,今日也早早歇息吧?!闺y得梅靜宣說話時沒有豎著眉,劉熙的心情也有些雀躍起來,瞇起眼凝視著隱士挺直的背脊,聽話地跟在她后頭回房。 劉熙發現梅靜宣真的是因為回了老家,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等劉熙擦拭完身體出來,竟看到梅靜宣自己一人在外小酌。 「梅姑娘剛不是說要早些休息嗎?」劉熙比了比天空,即便夜色籠罩,猶能瞧見隨時都能降下雪的積云,她繼續指責道:「瞧這天氣多冷,你還在外頭喝酒,不怕凍著嗎?」 不想隱士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今日心情好,我小喝幾杯就進去?!?/br> 劉熙還想跟她爭論幾句,沒想到話還未說出口,就被梅靜宣一根手指打斷。隱士覆著薄繭的指輕輕擦過劉熙臉頰,或許是微微醉了,力道有些大力,壓在她的唇與鼻頭上。 酒香似乎因為這點接觸,緩緩融進劉熙的感官中,恍惚之間,她似乎也跟著醉了。 「我很快就進去,等我……」 劉熙后知后覺,霎時被這動作嚇得臉頰飛紅,雖然在夜色的掩飾下并沒有被隱士察覺,可體內那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心臟,劉熙無法忽視。 明明平常的接觸還不會讓她如此心跳不已,可一旦有了更為親密的肢體碰觸,心跳便宛如不停歇的鼓聲一樣,響徹在她耳際。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劉熙緊緊抓著自己的衣服。只要一回想起梅靜宣手指拂過她的觸感,內心深處的悸動便不斷生出,根本無法抑制。 被撩動地無法自拔的人轉過身,快步逃進被窩里。 「怎么感覺您最近特別愛喝酒呢?」劉熙的心躁動不安,在不算大的床鋪上與梅靜宣肩并肩。 隱士聽她這么說,不自覺挑了下眉,可惜在黑暗之中,劉熙沒有注意到對方輕微的心理變化。 「你呢?難道你以前不怎么喝酒的嗎?」 梅靜宣自認自己飲酒的頻率還算正常,從前同朝中同仁或是友人一起時就已是如此,不但能助興,也是享受的一環。她還未曾想過有一天竟然會因此被人拿來說。 梅靜宣忍不住側頭瞧了一眼劉熙。眼睛慢慢習慣了夜色后,對方精緻的五官在些微月光的襯托中漸漸變得清晰。說著話時,劉熙微微起伏變動的唇瓣吸走了隱士的注意,就像花叢間的蝴蝶一樣,又輕又慢地飛舞著。 劉熙天南地北講著,說到以前家里藏了什么好酒,但父親不讓喝,于是和長姊兩個人半夜偷偷溜去找的事;又說到曾經在某個聚會中,眾人一直灌她酒喝,只為讓她說說對誰家孩子比較上心。 想起被灌酒經歷,劉熙無奈地嘆了口氣,卻聽見身側隱士的一聲輕笑。 「怎、怎么了?」劉熙下意識以為對方嫌自己話嘮,問完便緊緊閉上嘴巴。即使被厚重的被子包裹著,梅靜宣也察覺身邊人的動作呼吸頓時僵硬了起來。 「我可沒有嘲笑你的意思?!姑缝o宣澄清,然又接著道:「也是,你若如今尚未有中意對象,家人應該是挺著急的?!惯@是過來人的經驗,梅靜宣繼而補充道。 劉熙內心不禁一抽,「你不曾有過中意對象嗎?」 「還真從未有過?!闺[士輕笑,語氣云淡風輕:「上京前一直在苦讀,入朝后就更加把心思放在政事上了,沒怎么想過這種事。雖曾對某些人有過好感,但思量后也知那并非世間所謂之情意,僅僅是內心想深交的那種好感罷了?!?/br> 劉熙聽著聽著,便有些恍神。 「日子還長得很,這些事……確實也不必急于一時,你懂嗎?」隱士又將話鋒轉回劉熙眼下的正事上,「待我們回去之后,你可要好好休養、好好讀書?!?/br> 劉熙近些日子在梅靜宣眼中確實是受累不少,趕路回家、受凍受寒、陪孩子玩耍到處走,還幫忙自家祭祖拜神,隱士看在眼中也挺心疼。 不管劉熙長途跋涉所謂何事、最終究竟能法達成,一旦梅靜宣從對方眼中看見宛若永不滅卻的光芒時,便會打從心底感到安心。 然這安心是為的什么? 她想……或許是為大戚能有這般青衿人才感到欣慰吧。 這國家,只要還有心中懷抱熱火的人不斷遞進,就能永生不息。 隱士暗地里如此說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