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啦，要爬梯子，小心一點?！?/br>
    他帶我來到體育館后方，我都不知道這后面有梯子，可以讓人爬上去。

    看來他翹課也翹得挺有心得的。

    真不公平，我人生前半段都沒翹課、認真上課，成績卻比不上他這個經常遲到翻墻、翹課的人。

    他先爬上梯子，我再爬上去。

    爬上頂樓，雙腳踩在頂樓的地板后，我看見了整個學校的風景，這是我第一次站在學校其中一棟樓的頂樓，覺得特別新鮮。

    「坐吧?！雇蹴f凱很隨意地坐下來，拍拍他身旁的地板示意叫我坐下。

    等我坐下后，他開口問：「所以，你為什么哭了？」

    「……我同學說我無論怎么化妝，都是丑的?！刮要q豫了一下說，剛才那些傷人的話要再講出來，尤其是從我的口中，要好大好大的勇氣。

    他皺了一下眉頭，「你同學也未免太沒品了吧？」

    「她們就是這樣的人?！?/br>
    「『她』們？」他強調「她」這個字，「你班上的同學都這么沒品嗎？」

    「嗯?！刮尹c點頭，想到范芝琪還有上學期遭到冷暴力的事，就像是永遠過不去的夢魘一樣。

    「你有反駁她嗎？」他的神情沒有剛才的輕松，變成平常幫我化妝時的嚴肅表情。

    「沒有?！?/br>
    「你覺得她說的是對的嗎？」

    「……不對?！刮矣X得他很煩，已經告訴他我為什么哭了，還一直問，我覺得他根本就是逼我回想剛才的事。

    「你覺得你有做錯任何事嗎？」

    「沒有?！刮矣悬c不耐煩地回他，他一直往我的傷口上撒鹽，我不想再去回想剛才的事了，他卻一直逼我回想。

    我能感覺，我內心深處即將爆發的怒氣在他說的下一句話后就會全部爆發出來。

    「你不覺得她說的話是對的，你也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事，但你卻沒有反駁她，你如果連替自己辯駁都沒有，那就別怪別人欺負你?！顾荒樌硭斎坏卣f。

    他的這句話成為了讓我最后的理智線斷了。

    「你現在是在檢討被害者嗎？我錯了嗎？錯的是那些整天嘲笑我、看不起我的人吧？你什么都不了解，不了解事情的始末，不曉得我過去發生什么事，憑什么從一件事就認定我有錯？憑什么？」我忍不住哭了，不是剛才撲簌簌、悄悄掉的眼淚，而是我可以清楚感受到我現在正在大哭，甚至是眼淚擋住視線，看不清眼前的王韋凱的那種大哭。

    「像現在這樣，勇敢說出自己的想法不是很好嗎？」他語氣平靜地說，沒有因為我對他大吼大叫而影響他的情緒。

    他大手向前，輕柔地揉了我的發，語氣變得柔和，「聽好了，薛永樂，每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都是孤單的。一個人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是孤單的；一個人過世，離開人世間，也是孤單的，沒有任何人可以陪你到永遠，就連你的爸媽也不行。我的確不知道你的過去發生了什么，但你確定要一輩子這樣嗎？你這樣真的會開心嗎？如果不想要一輩子這樣的話，就自己勇敢起來吧，我知道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我并不是要你現在、立刻、馬上變得勇敢，可以慢慢來，我希望未來當你站在黃士瑋面前時，你可以是充滿自信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軟弱，不懂得為自己辯駁。你的外表我可以用化妝來幫助你擁有外在的自信，但打從內心相信自己的這份自信我是無法幫你的，這要靠你自己才有辦法建立，我希望你能成為真正喜歡自己、外在和內在都能充滿自信的人?！?/br>
    他一次對我說了那么多，我無法一次消化，我唯一知道的是，他的話語里有他專屬的溫柔，還帶有一點無奈和蒼涼。

    他不對我說好聽話，而是告訴我要自己堅強起來。

    是啊，我媽走了，爸爸長期在外地工作不知道我在家里的狀況，我如果自己不再堅強起來的話，我真的這輩子都會任人欺負了。

    而且我也不想永遠都這樣，這樣就會辜負我跟mama生前的約定，要永遠快樂地生活下去的約定。

    她都替我取永樂這個名字了，如果我不快樂的話，她在另一個世界肯定不會安心的吧。

    「王韋凱，你為什么要對我那么好？」這次不是問他為什么要對我那么好，教我化妝了，我這次是問他，為什么除了化妝以外，還要幫我這么多，剛才還對我說了這么多話？

    他恢復以往的不正經，用夸張的語氣說：「還不是因為我是超——級大好人??？看到有人哭到快把她僅剩不多的智商哭完，我再不上前幫她的話，肯定會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吧？」

    他這些話到底從哪學來的？

    他的夸張話語讓我破涕為笑，剛才的不開心和難過好像瞬間都消失不見了。

    「會笑就好了。別再哭了，我幫你補妝?！顾麖幕瘖y包里拿出面紙，輕輕在我哭過、流過眼淚的地方把我的眼淚按壓掉。

    接著，他拿起乳霜，點在我剛剛哭的地方，輕輕揉開，「補妝要卸掉原本的底妝時，不要用卸妝水，用乳霜或是乳液等等的東西涂在需要補妝的地方就可以再上底妝了?！?/br>
    真是謝了，我都哭那么慘了，他還要邊幫我補妝邊教我怎么補妝。

    我在心里翻白眼，這感覺就好像到了放學時間老師卻還留你下來繼續上課一樣令人心累，他可以不用這么認真的。

    不過知道他是好意，我還是默默記住他說的話。

    接著，他拿出刷具和小型噴霧，將刷具噴濕，然后擠了一點粉底液在手背上，用刷具沾取，仔細地將粉底液點在我剛才哭過的地方，然后輕輕點開，讓補妝的地方與我原本上妝的地方融合，最后再仔細幫我刷上蜜粉，幫我補完妝。

    「謝謝你，還有……剛才對不起對你態度那么差?！刮腋狼?，想想自己剛才的態度，真的糟糕到不行。

    「你沒有做錯什么，只是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而已，不用跟我道歉?！顾檬种复亮艘幌挛翌~頭，「別再一直向人道歉了，如果你沒有錯的話，就沒必要道歉?！?/br>
    有時候我會想，王韋凱是不是沒有脾氣？一般人要是被我這樣又吼又叫懂話，早就掉頭走人了吧？

    「對了?！顾贸鍪謾C打開ig一篇貼文給我看，「下個月有彩妝大賽，之前你不是答應我要當我的彩妝模特兒嗎？這天記得空下來?！?/br>
    「喔，好啦?！顾紟臀夷敲炊嗔?，我幫他這一次真的不為過，甚至還太少了。

    「所以這星期我帶你去買比賽當天要穿的衣服，然后順便看一下你適合什么樣的衣服?！顾蜷_手機里的行事歷，看了一下后問我，「這星期六早上十點你有空嗎？」

    「有空啊?！刮蚁攵紱]想就直接回答，反正我沒朋友，也沒人會約我出去，我間到不行。

    「那就星期六早上十點見?！拐f完，他在行事歷上新增了行程，只打了三個字「薛永樂」。

    原來我的名字是事件的名稱啊。

    「對了，你是想成為彩妝師嗎？」我問了從他幫我化妝那天我就一直想問的問題。

    「對啊，應該很看得出來，很明顯吧？」

    「你為什么會對化妝有興趣，一般男生不是都對化妝沒興趣，甚至不會化妝嗎？但你懂化妝，甚至還會自己化妝，是不是……」我想了一下，猶豫要不要說，最后還是說了，「你其實跟我一樣，素顏很丑？」

    聽完我的話之后他捧腹大笑，「什么我素顏很丑？我素顏也不怕你看啦！我可是天生麗質好嗎？」

    他笑得很夸張，我不懂到底有哪里好笑的？

    而且他竟然還說自己天生麗質，真是自戀到不行。

    笑了一陣子后，他終于停止了笑，轉為嚴肅的神情對我說：「國中時，某一天我翻到了我姐的女性雜志，翻了翻發現女生的化妝品滿有趣的，同時也看了模特兒妝前跟妝后的照片，就覺得『哇，化妝好厲害，真的是一個很神奇、也能讓自己變漂亮、有自信的魔法』，后來就很愛翻女性雜志，研究里面很多的妝容，后來甚至手很癢，自己動手化妝、研究許多不同的妝容。一開始當然化得得很差、很糟糕，覺得怎么化的跟腦中所想的完全不一樣？所以我就一直研究、一直不停的練習，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顾麅呻b手手心朝上，微微抬起下巴，臉上的驕傲神情藏不住。

    「當然，一開始周圍有很多不理解的聲音，說男生化什么妝？但其實電視、雜志上的男明星不都有化妝嗎？他們能化妝為什么我不行？我完全沒有想要去理那些不友善的聲音，我只知道，我很喜歡打扮后的自己?！?/br>
    他跟我是完全不一樣、相反的人。我沒自信，他有；我功課不好，他功課很好；我不懂音樂，他很懂音樂，我完全不知道我們兩個人是怎么變成朋友的。

    我好佩服，也好喜歡他這樣做自己的樣子。

    希望在高二開學前，我也能變成像他一樣，有自信又做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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