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絕色 第65節
他跟她在一起的時候,話很少,鮮少有溫柔的時刻,說的都是“再吵把你頭擰掉”、“不如把頭伸出窗外冷靜冷靜”、“不說話,我送,再說話,扔回去”,可是現在的顧清淮側臉每道弧線都溫柔,像學生時代每個女孩都會暗戀的大哥哥。 可能他就是她的大哥哥。 那個讓人心疼的小姑娘,臉已經慢慢紅了個透徹。 都是女孩子,鐘意怎么可能看不出來,她是喜歡他的。 他們在同一片土地長大,他們聊天可以說家鄉話,用只有兩個人能聽懂的語言構建一個將其他人排除在外的小小世界。 鐘意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攥起,無力感順著脊背攀爬。 所以有沒有可能,這個女孩就是顧清淮喜歡過的女孩子? 她從昨天晚上就開始期待見到他,現在滿心歡喜被一盆冰水澆滅。 患者從手術室推出來,女孩子快步跑過去,顧清淮和她對上視線:“情況還好嗎?!?/br> 半個月沒見面,見面第一句話,是問女孩父親的病情,鐘意嘴角微微彎:“手術很成功?!?/br> 她嘴角的笑意難以維持,吃醋吃得毫無立場。 不知所措,不想如此討人厭,可是情緒這種東西到底不受自己控制。 鼻腔酸澀得要命,明明她攢了好多話和顧清淮說。 比如,我最近每天都在學做菜,以后如果你下班回來很晚,我也可以給你做飯。 比如,我買了一雙特別可愛的鯊魚寶寶拖鞋,有男款,就順便也幫你買了一雙,你不要嫌棄。 比如,我又找了一部驚悚片等你一起看,我還想去音樂節,想去海邊,想去山上看一次日出……和你一起。 可是現在,他人在她面前,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對上那道清澈如水的視線,她想笑,最終以失敗告終。 “我先去換衣服啦?!彼噶酥干罹G色的手術服。 顧清淮薄唇輕啟:“好?!?/br> 鐘意突然開始想念昨天給她唱《寶貝》的顧清淮,因為那一刻,他獨屬于她。 - 這是他們在一起度過的第一個夏天。 鐘意的小卷毛在腦后綁了個揪揪,穿著寬松完全沒有腰身的娃娃裙,牛油果綠,領口精巧彎折,襯得膚白如瓷,腳上是奶白小皮鞋,看起來還是顯小。 夏夜的晚風清涼,顧清淮身上的味道被風帶到自己的鼻尖,香香的很好聞,是沐浴露又或者是洗發水的味道。 這位唇紅齒白的南方帥哥,此時身上是寬大的深藍t恤和白色運動中褲,像哪個大學走出來的水靈靈的校草。 可是再好看又怎樣,又不能給他掛個胸牌,寫上:鐘意專屬。 身側小姑娘今天好像格外沉默,昨天遇到變態都沒有如此消沉,顧清淮柔聲開口:“遇到不開心的事了嗎?!?/br> 鐘意仰起臉,看他淺色瞳孔映著路燈,波光流轉勾人不自知。 她搖搖頭,干巴巴沖著他笑:“沒有,都挺好的,女孩爸爸的手術也很成功,你不用擔心?!?/br> 顧清淮“嗯”了聲,他們經過每天下班都要經過的小公園。 那個女孩是不是你喜歡過的那位,這個問題像魚刺一樣卡在嗓子眼兒,上不去下不來,鯁得鐘意胸口發悶。 她小小聲開口:“你們那兒的方言還挺好聽的,就是聽不懂?!?/br> 顧清淮眼睫低垂,似乎有些迷茫,鐘意又開口:“那個女孩還挺漂亮的呢,個子高頭發也長,還很乖巧懂事讓人心疼……” 她睫毛輕顫,猜測,顧清淮現在是不是還在喜歡她。 她從沒見過他對任何一個女孩子如此上心,連帶父親病情都關心。 顧清淮沒有應聲,只是垂眼看了看她,而后慢慢移開視線。 公園里的路,彎彎繞繞,時不時冒出幾個夜跑的姑娘小伙或者散步的阿姨小孩。 以往,見到顧清淮鐘意都恨不能當塊狗屁膏藥,但是今天,她走得很慢,刻意落后于他。 這樣的距離她才敢肆無忌憚看他。 看他似乎新剪過的短發,靠近脖頸的發茬很短。 為什么喜歡要和占有欲捆綁在一起呢? 明明最初的最初,她只希望顧清淮工作不違法,這樣她就可以喜歡他。 可是當自己可以喜歡他,她又開始希望這個人是自己的,只可以對自己笑,只可以對自己溫柔。 公園里的人很多,暖黃燈光下,籃球場上的小姑娘依偎男朋友懷里嬉笑打鬧,走累的小朋友騎在老爸肩膀和mama說笑,只有她,耷拉著腦袋跟在顧清淮身后,像個無人認領的小朋友。 顧清淮看那個落后于自己的影子,小小一團無精打采,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像小蝸牛。 所以她不開心,是因為那個女孩嗎。 他薄唇輕抿,冷淡神色一如往常,幾個想要聯系方式的小姑娘望而卻步,只好感慨著“好冷好帥好帶感”,一步三回頭地和他擦肩而過。 沒人注意到,這位冷淡酷哥此時不知道在想什么,耳朵一點一點紅了。 “狗狗都有人牽著呢?!?/br> 鐘意癟著嘴角無意識說了句,目光甚至有幾分艷羨,眼巴巴跟著那薩摩耶走出好遠。 再去看顧清淮背影,她突然就有些委屈。 知道你個子高知道你腿長,就不能等等我嗎混蛋? 我也想和喜歡的人牽手…… 身側人來人往,耳邊喧囂熱鬧。 顧清淮走在前面,沒有回頭,背影清瘦、挺拔,像哨所旁干凈明朗的小白楊。 小白楊悶不吭聲,把自己的手遞向身后。 那手指瘦直修長,骨節分明,骨骼和青筋的線條都干干凈凈,冷白如玉。 她心跳驀地一停,呆在原地,不敢自作多情。 他側頭,漂亮的嘴唇輕輕動了動:“能拿你怎么辦?!?/br> 聲音低得輕不可聞,是無奈的也是縱容的,被夜風一吹就散了。 她垂在身側的手攥成拳,想要遞給他,卻又不敢。 可是壓抑了整個晚上的委屈酸澀,在那個瞬間潮水一般一層一層漫上來。 直到那只修長漂亮的手,向下,松松散散握住她手腕,他的虎口輕輕卡在她的腕骨。 仿佛是在回應她說的,狗狗都有人牽呢。 “鐘意也有,”他聲線清潤,低聲哄人的時候溫柔得不像話,“不要不開心了好不好?!?/br> 鐘意驀地抬頭,肌膚相貼,電流無處發散,全部順著毛孔傳遍四肢百骸。 顧清淮一雙眼濕漉漉的明亮又柔軟,小男孩似的、又紅著耳朵低聲說了句:“我不喜歡她?!?/br> 第36章 雖然兩人住在一起半年,顧清淮背過她也抱過她,但都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 背的時候是她肚子疼,隔著厚厚的羽絨服和沖鋒衣。 抱的時候是她受了傷,他拿他的襯衣把她裹得像個蠶繭。 他的所有舉動都溫柔而分寸感十足,甚至是疏離的,那些時候肌膚沒有一寸相貼。 真正碰到,是他生日,他短暫握了一下她的手腕,因為她想要給他抹奶油卻不敢。 她碰到他的鼻尖,現在再想起那一刻,指尖的觸感依舊清晰,天崩地裂的心動仿佛要將她吞沒。 再就是現在。 鐘意低頭,看顧清淮冷白干凈的手指松散圈住她的腕骨,他的指甲修剪干凈徹底,凸起的骨骼和青筋是年輕男人的禁欲和冷氣。 這樣修長漂亮的手,如果放在網絡,簡直是手控福利、讓人想要舔屏。 而現在,他牽著自己手腕。 溫熱、干燥,似有薄繭,窸窣的電流在不斷擴散,夜風吹來都是熱的。 鐘意懵懵的,滿腦子都是顧清淮和那個小姑娘說話的場景。 卻聽見他輕聲哄人:“鐘意也有。不要不開心了好不好?!?/br> 那語氣溫柔得能將人溺斃,比他跟那個女孩說話的時候還要耐心。 她本來就對“好不好”這三個字沒有什么免疫力,更別提是從喜歡的人嘴里說出來。 他字音里的在乎、小心翼翼甚至是縱容,都清晰分明,讓她的心止不住塌陷軟成一片。 那些細小的委屈冒出來,在他清澈柔和的目光下倏然消散。 她剛要蹬鼻子上臉跟他講講條件,比如你以后不準兇我、不準再說給我把頭擰掉,就聽他又小男孩似的低低說了句:“我不喜歡她?!?/br> 她張了張嘴,瞬間什么都說不出來。 緊繃一天的神經已經松懈,全神貫注在手術室奮斗一天的大腦也變成廢銅爛鐵無法運轉。 當她慢了半拍仰起臉看他,他已經移開視線。 昏暗路燈把他眼睫染得溫和,就連耳邊泛起的紅都分外可愛,那松軟清爽的頭發讓人很想揉一把,只可惜她不敢。 這位市公安局禁毒支隊的裴警官,毒販眼里的尖兵利刃,同事眼里的緝毒機器,公安部a級通緝犯都沒頂住他冷眼審訊,此時卻看天看月亮看星星,就是不敢再看身邊的小姑娘一眼。 而他身邊的小姑娘、那位冷靜溫柔的外科醫生,此時低垂著小腦袋憋笑憋到肩膀顫抖。 當那只被主人牽在手里的薩摩耶再次路過她身邊、和她對上視線,她甚至非常得意地挑了挑眉,示意薩摩耶去看顧清淮牽她的手。 她美滋滋小聲咕噥,聲音近乎自言自語:“你以為就你有嗎,我也有,哼?!?/br> 顧清淮低頭,看鐘意煞有介事跟一只狗爭個高下。 她睫毛卷翹像個瓷娃娃,臉上還有沒消下去的嬰兒肥,猜測或許她八十歲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