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絕色 第33節
看你一眼,那泛著冷光的利刃直接就朝著心尖最軟的地方剜下來。 鐘意琢磨不出來,他那股子難以琢磨的溫柔勁兒到底是從哪透出來的,畢竟他從來都面無表情。 即使剛才說的是“上來吧,我背你”,下個瞬間,他好看的劍眉就已經微微擰起。 顧清淮微微側頭:“還是你想自己走?!?/br> 不要自己走,要大美人背! 他話音剛落,背上壓下重量,隔著厚厚的她的羽絨服、和他冷硬的沖鋒衣。 鐘意慢慢把手搭在他肩膀,不敢環過去,所有的痛感在那一秒鐘全部消散。 顧清淮真的好高,被他背著的時候就更加明顯,鐘意得以體驗了一次近乎兩米的空氣。 為了照顧南博萬的小短腿,顧清淮走得不算快,遠遠跟不上鐘意的心跳聲。 她和狗狗大眼瞪小眼片刻,而后咬著下嘴唇偷偷笑起來。 除了青春期時對網友的朦朧好感,她從來沒真正喜歡過任何一個男孩子。 她的心也從來沒如此生澀地跳動過,像是揣著一只活蹦亂跳的小鹿,那只小鹿似乎也想跳出胸腔奔向他,砰砰砰撞得她心尖發顫,她甚至感到自己的肋骨在疼。 甚至有一個瞬間,有句話就像魚刺一般卡在她的嗓子眼兒—— 顧清淮,辭職吧,我養你。 但是她沒有立場,她知道這句話說出口會是什么結果。 顧清淮會干凈利落地拒絕,說不定還會把背上的她扔到一邊。 難得的溫情時刻,她貪心地不想破壞,下巴輕輕抵在他肩上。 鼻尖有干凈的冷香像雪后初霽,眼前是他柔軟的黑發,往下,脖頸是象牙一般的白。 這段幾百米的路可不可以長一點,再長一點。 即使肚子真的好疼。 他們回家,身邊不斷不斷有人經過。 小姑娘們先是看到顧清淮,年輕英俊的男人,瞳色偏淺睫毛濃密勾人不自知。 在擦肩而過的短短幾秒,她們大腦飛快運轉想要一個聯系方式,而后再看到顧清淮后背上的鐘意。 那些欣喜發酵為嫉妒,最后落在嘴邊變成一句幽幽怨怨的:“原來有女朋友了哦……” 鐘意的小臉貼在自己軟綿綿的羽絨服衣領,又暖又熱,小小聲喊:“顧清淮?!?/br> “嗯?!?/br> “你背過別人嗎?!?/br> “嗯?!?/br> “是女孩子嘛?” “是?!?/br> 鐘意瞬間就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能讓顧清淮背的女孩子,是喜歡的人?是小初戀? 她忍不住想象顧清淮學生時代的樣子,她沒有見過也不可能見過。 心里突然有點泛酸,而且酸得毫無立場。 所以喜歡是這樣的嗎? 聽到他對別的女孩子好會難過,不能參與他的過去會遺憾。 所以自己是在吃醋嗎? 可是他又不喜歡自己,他當然可以背過別的女孩子。 她好像不應該讓他背,心動、心酸、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此時此刻全部亂糟糟絞在一起。 她想吃些甜的,她的外套口袋總是有糖,為的是給自己補充能量,又或者哄哭鼻子的小病人。 背上的小姑娘,小孩似的不老實,布料摩擦的聲音窸窸窣窣。 顧清淮抿唇,剛想說再亂動就把你扔掉—— 嘴邊,遞過來一根棒棒糖。 鐘意自己咬著一根,清甜的芒果味道,把另一個剝好的遞到顧清淮嘴邊:“張嘴,報酬?!?/br> 顧清淮微微偏過頭,睫毛濃密,鼻梁挺直,鼻尖右側還有一顆淺褐色的小痣,近看更是勾魂攝魄。 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卻剛好看到他薄唇微張,潤澤的粉色、很軟,咬住她手里的糖。 鐘意心跳莫名一快,有種他咬在她指尖而不是棒棒糖的錯覺,老老實實不敢再動。 他走得很穩,她又累又疼又困,可還是想說些什么,在他難得會耐心聽她說話的時刻。 “顧清淮?!?/br> “嗯?!?/br> 鐘意的眼睛慢慢、慢慢合上,最后幾乎是睡夢中的囈語,顧清淮側頭去聽。 背上的小姑娘,聲音軟軟的,輕輕緩緩壓在耳邊:“不管你以后做什么工作……都不要再受傷了?!?/br> 夜空低得觸手可及,寒冬的枯枝萌生綠芽,舊時光兜頭而來,場景在一瞬間變換到西南—— mama趴在他的背上,說顧清淮你不準哭。你要好好長大,長命百歲。 月光溫溫柔柔撫過他清俊的眉眼,身形修長冷淡至極。 顧清淮沉默片刻,在鐘意小腦袋落在他肩上沉沉睡去時,低低應了句“好”。 - 臨近年底,顧清淮越來越忙,以前是晝伏夜出,現在是神出鬼沒。 有時候是幾天不見,有時候是十幾天不見,完全沒有規律可言。 他回來時不會告訴你,離開時自然也不會報備。 有時候鐘意回家,能看到涼掉的黃豆粉糍粑,也會看到剛買的糖炒栗子,但是他人已經不知去向。 每每她下班回家,都期待顧清淮會不會坐在沙發看書,懷里順便抱一只狗。 可是玄關沒有他縫著迪迦的黑色外套,心臟便不受控制下墜。 他們年底也要沖業績嗎?怎么這么忙。 這樣連休息都不休息,身體不會垮掉嗎? 鐘意發現,喜歡一個人讓她小鹿亂撞心潮澎湃,但也是有后遺癥的,比如她丟失了她優越的睡眠質量。 以前又忙又累一天下來,她洗個熱水澡沾了枕頭就能睡著,可是現在,閉上眼睛全是顧清淮。 她睜開眼睛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能一筆一筆勾勒出他清晰的劍眉,鋒利如刃的鳳眼,最后在他鼻尖點一刻很淡的小痣。他的剪影干凈清澈像雪山,沒有一處不鋒利,又沒有一處不溫柔。 這里是他家,空氣里有和他身上一樣的味道,沐浴露又或者是洗衣粉,被陽光一曬就格外清冽。 她又想起他背自己回家,在寒冷的冬夜,每一步都很穩,每一步都很有耐心,鼻尖便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客廳有猝不及防的聲響,鐘意呼吸一凝掀開被子下床,手落在冰冷的門把手又遲疑,飛快把頭發扒拉整齊才開門。 她裝作起夜的樣子走出臥室,眼角余光不受控制往玄關的位置飄。 客廳并沒有那個高高瘦瘦的身影。 是南博萬不老實打翻了吃飯的小盆,無辜地看向她。 鐘意癟了癟嘴角,突然有種難以名狀的委屈。 她從通訊錄找到顧清淮的電話,發短信給他:【你去哪里啦?怎么最近都不回家?】 可是在點擊發送的前一刻,她又覺得這樣的語氣太過親昵,像是妻子在家等待晚歸的丈夫,于是又全部刪掉。 最后她戳開【純情小老弟】的對話框,發了三個字:【怎么辦?!?/br> 怎么辦,我好像真的在不受控制地喜歡他。 【純情小老弟】沒有回,好像跟顧清淮一起消失。 市局禁毒支隊正在召開緊急會議,配合西南某公安局抓捕在逃毒販。 會議結束,來自西南的緝毒警秦釗走向顧清淮,他年紀剛過五十,兩鬢卻已斑白,眉眼依舊銳利:“長大了?!?/br> 顧清淮頷首:“秦警官?!?/br> 那年他舉報毒販被毒販察覺,快被找到家里的毒販折磨致死,秦釗就在這時出現。 秦釗給他錢,叮囑他好好上學好好讀書,公安機關特情必須年滿十八歲,你不行。 只是被生活逼到絕路的少年,不聽人勸,不收人錢,冷冷撂下一句:“我只收舉報獎金?!?/br> 而十年后,他們竟然可以并肩作戰,秦釗心酸也驕傲。 他拍拍顧清淮的肩膀,最后只說了一句:“好孩子?!?/br> 顧清淮難得笑,唇角輕揚,意氣風發一如少年時。 “你穿警服,讓我想起我的一名戰友,”秦釗看著已經比自己高出半頭的年輕警官,“他叫顧長生,你認識嗎?” “他犧牲的時候才二十多歲,還沒來得及娶媳婦兒,單看長相我會覺得你們是父子,因為真的一模一樣?!?/br> 秦釗上次見顧清淮,還是顧清淮高中的時候,那個時候只覺得他眼熟。 直到現在,看到二十來歲穿警服的他,才明白那股子熟悉勁兒從哪兒來。 因為他和自己的摯友、已經犧牲在禁毒一線的顧長生,眉眼輪廓身形氣質都極為相像。 他明知不可能,但當他看著顧清淮,總有種故友站在自己面前的震撼。 顧清淮在心里默念那個名字,輕輕點頭:“警校時,顧警官是緝毒教材?!?/br> 太多年不見,秦釗又像個老父親一樣關心他的人生大事:“年紀到了,成家沒?” 顧清淮:“沒?!币郧皼]想過,現在依舊。 生死都沒有定數,何必去禍害誰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