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應翩翩/美人得天下[穿書] 第113節
傅英看見傅寒青那種心灰意冷、滿臉死寂的神情,一時被驚住,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你做什么去?” 傅寒青淡淡地道:“我這就進宮去向陛下陳情,這鎮北侯我是無顏做了,如今就請陛下將爵位給收回去?!?/br> 傅英一驚,怒喝道:“你敢,你給我站??!” 傅寒青竟是充耳不聞。 絕對不能讓他這幅樣子前去面圣,不然只怕當真什么事都能干得出來。 傅英大聲高喝:“人呢?來人!還不來人把他給我攔??!” 下人們聽到父子兩人之間的動靜,連忙都趕了過來,紛紛要擋著傅寒青出去,甚至連傅夫人都被驚動了,走過來一看他們兩個的樣子,又驚又怕,拉住傅寒青喊道: “青兒,你瘋了嗎?怎么敢如此跟你爹說話!我問你,你是跟爹娘親,還是跟那個成天在外面惹是生非的應玦親?他從這里搬出去,咱們傅家少了多少麻煩,你想要挑什么樣的媳婦也沒人礙著了,你有什么可鬧的!” 傅夫人的話中對于應翩翩滿是惡意,以前應翩翩在的時候,她卻是從來不曾這樣說過的。 或者只是不在自己跟前這樣說。 傅寒青又是心疼又是氣怒,想替應翩翩辯解,卻想起來曾經傅夫人自作主張到處相看別人家的姑娘,他說過一兩次,但母親只說是隨便做做樣子,他便不曾阻止過了。 應翩翩因為此事生氣,傅寒青當初還說過他:“你不能讓所有的人都圍著你轉,我總得顧及我娘的感受!總之最后我不會答應娶妻便是了,她愿意相看相看,你就當哄著點長輩都不愿嗎?” 此時再想起這番話來,傅寒青只覺得真正應該打殺的是他自己才對。 傅英知道傅寒青的死xue,呵斥傅夫人道:“你還不閉嘴,少在這里摻和!” 傅寒青把傅夫人推開,一下沒有推動,索性一把撕了被她扯住的袖子,穿著件破衣服大步向外走。 傅夫人見他如此,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不禁大哭道:“兒啊,你就當真這么狠心,為了個男人,你和你爹的前途都不想要了嗎?!” 傅英氣恨交迸,怒聲說:“留他做什么?要去就去!我就當從未有過這個兒子,好過日后被他活活氣死!” 說罷之后,他身體晃了晃,捂住胸口,向后坐倒在了椅子上。 周圍的下人們見勢不好,趕緊上前,要不然就抱住傅寒青,要不然就聲嘶力竭地勸說:“大少爺,大少爺,你快瞧瞧你都把侯爺氣成什么樣了,你快來給侯爺和夫人認個錯??!” 傅寒青回頭看了一眼,不知道又想起了夢中的什么場景,垂了垂眸,說道:“那就快去傳府醫過來吧,我也不會治病?!?/br> 說完之后,他推開身邊眾人,徑直離去。 傅英沒想到到了這個份上都攔不住傅寒青,原本是裝的頭暈,此時也成了真的。想到傅寒青要去做的事,幾乎連氣都喘不上來。 他沒想到,這次他和黎慎韞對付應翩翩,竟會如此大獲全敗地收場,以往一直篤定掌握在手里的一切,在這一日,全部脫離了他的控制。 傅寒青的舉動固然讓傅英又急又怒,擔心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來,而另有一點在于,這個教訓讓他清晰而不甘地意識到,他靠著應鈞而得勢,但也從此之后一直生活在應鈞的陰影之下。 整整十五年了,他以為自己能夠擺脫這一切,但原來,還是不行。 他甚至還得靠繼續對應鈞的兒子示好,如今只有重新把應翩翩給哄高興了,“消除”他們之間的矛盾,才能控制住目前的局勢。 還是……心急了啊。 傅英閉上眼睛,沉沉地嘆了口氣。 * 有句俗話叫做“趁你病,要你命”,黎慎韞一黨好不容易受到重創,可并不是應翩翩可以松懈的時候,相反,甚至可以說最為關鍵的時期這才剛剛來到。 趁著對方不得不暫時低調行事,無法還手之際,應翩翩在短短七天之內連上十二封奏疏,圍繞此次各地受災救災的情況,洋洋灑灑地羅列了朝中以及各地二十多位官員的罪狀。 這些奏疏中指責了這些官員們在災難到來時,未能全心按照朝廷旨意,帶領百姓渡過難關,而是趁機欺壓良民,打壓異己,壓抬糧價,貪墨災款,以種種手段謀取暴利。 奏疏中不光言辭冷厲,而且證據羅列清晰,顯然不是無地放矢。 雖然這些官員并不都是五皇子一黨,但此事卻是由魏光義洪省為中心,順藤摸瓜一一牽扯而出,將多年來救災中的種種積弊揭于天日之下,在皇上面前攤開。 這些罪狀挖的不算太深,打擊面卻極廣。 分攤到每個人頭上,若說是罷官免職甚至抄家砍頭的滔天大罪,似乎還不到那個地步。畢竟身在那個位置上,需要考慮衡量的因素太多,這般罪名是誰都或多或少要沾上一些。 但若說不是什么大事,應翩翩的言辭又特別犀利,一頂以權謀私、欺壓百姓的大帽子扣下來,也足以讓每個人都多多少少的傷筋動骨一回,起到了極大的震懾作用。 此舉實在太過得罪人,除了應翩翩,沒人做過,也沒人敢做。 應翩翩之所以無所顧忌,一來是他曾經不招誰惹誰的時候,名聲也沒好過,包括西廠都是每日挨不完的彈劾;二來也是因為應家在朝中的位置。從應定斌與太后扶持皇上上位開始,就注定了要做皇上眼皮子底下的孤臣,不能也不會對任何人手下留情。 一時間,朝中被應翩翩生生掀起了一股人人自危的風氣,弄得不少人回到家中關起門來,都縮在被窩里暗暗罵他。 但這個舉動,卻意料之中地獲得了寒門官員以及百姓們的欣賞。 對那些并非出身世家,沒有任何背景,完全是靠自己才學上位的官員來說,大凡都對世家子弟和宦黨閹人一視同仁地厭惡。 他們認為這些人利欲熏心,官官相護,不可能真心實意地為朝廷謀福祉。而百姓們的想法就更加單純了,他們不會在意五皇子當皇上還是太子當皇上,朝廷中的黨派斗爭又是怎樣,他們只知道什么人能讓大家吃飽了飯,不受欺負,什么人就是好官。 應翩翩上書的舉動看似莽撞,卻正擊中了這些人的心坎,令他們不禁紛紛交口相慶,拍手稱快,慶賀終于出了一位敢于不顧自身,直言上諫的好官。 對于皇上來說,這些年來,穆國雖然還算是國泰民安,但與西戎的多年作戰而產生的軍費,以及今年連年受災造成的財政支出,都使得國庫不比往年豐足。 應翩翩這些上書,正往皇上的眼皮底下遞了一個極為恰當的理由,讓他能從這批官員身上狠狠地刮下一層油來,在懲處這些人的同時也解決了財政問題。 隨著皇上詔令頒下,各處都要將救災中的耗費重新清點對賬,官員們焦頭爛額,風氣為之一改,百姓們議論著這些事情,在大感痛快的同時,也不由得提起了那位頗具有傳奇色彩的應家郎君。 他們談論著這位形貌俊俏的少年狀元,說起他的出眾容貌和翩翩風度,如今更要加上鐵骨錚錚,無私無畏的評價,一時間讓應翩翩名聲鵲起。 在無數歌詩傳唱中,在女人們的傾慕和男人們的欣羨里,他的名聲傳出京城,舉國皆知,甚至遍及到了邊地西域。 為官者的品階出身固然重要,而官聲官望則更加是可遇而不可求,有了這樣的名氣作為鋪墊,再加上應翩翩自身的才學家世,飛黃騰達已必然成為了指日可待之事。 早先還對應翩翩瘋病痊愈之后重入朝堂或是疑慮或是觀望的人,此時亦都不禁改變了態度,開始向他表達親近之意。 就算不是結交,也好歹表示一下友善,畢竟沒有人想哪天早上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被一封精彩絕倫的折子大罵了一頓。 故而應翩翩這陣子十分忙碌,好不容易才偷了個空閑,到江邊新開的一家酒樓中吃頓閑飯,他一時興起,讓梁間去武安公府把池簌請來。 這里到武安公府需要一些時候,應翩翩倒也不急,點了壺酒,看著窗外綠柳如煙,江鳥飛歌,釣叟漁郎隨波浮蕩,不禁覺得心曠神怡。 他聽到有人上了樓,腳步聲徑直朝自己的方向走來,便未回頭地一笑,說道:“所謂‘黃蘆岸白蘋渡口,綠楊堤紅蓼灘頭。雖無刎頸交,卻有忘機友’,你看,如今景是齊了,你這個人填補過來,算是刎頸交呢,還是……” 他說了兩句話,忽覺不對,一轉身,看見的卻是傅寒青沉默黯淡的面容。 應翩翩猛然一頓,神色也淡了下去。 片刻后,他自顧自地坐了下來,說道:“我好像請的不是你吧?” 應翩翩這些日子大概真是太忙,面容看著清減了幾分,但神采粲然,卻顯得比以前開朗多了。 傅寒青怔怔地看著他,不敢再邁步靠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覺得心口有如萬針攢刺,傷不見血,卻隱痛難當。 應翩翩皺了下眉,起身就要離開,剛邁出一步,傅寒青卻連忙擋住,而后一把抱住了他。 他聲音中帶著深深的痛苦與自責:“阿玦,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先前竟受了這么多苦楚……” 應翩翩任由他抱著,既不推拒,也不回應,淡淡地說:“你不知道嗎?” 傅寒青一怔,頓時覺得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這一句話抽空了,雙臂從應翩翩的身上滑落。 應翩翩道:“傅寒青,現在應家和傅家勢同水火,我們之間沒有對錯,只有死活。我已經不需要你的道歉了,對付敵人也不需要手軟和歉疚。以后別干這種沒用的事,你走吧?!?/br> 傅寒青閉了閉眼睛,說道:“我知道。是我家對不起你,你要報復,應當?!?/br> 應翩翩眉梢微揚,略感詫異。 他此時恰也站在窗前,薄紗似的日影灑在臉上,讓傅寒青想起了那一晚上自己隔窗所見到的親吻。 那樣令人意亂心迷,又萬念俱灰。 他喉結微動,很想上前抹掉那雙唇上別人留下的氣息和痕跡,可近在咫尺的人卻不再屬于他,所以連觸碰都變得如此可望而不可及。 原本他擁有那么多的幸福。 傅寒青是想在應翩翩面前表現的好一點,不要這么讓人厭煩,可是當看到應翩翩的這一刻,他就做不到灑脫地祝福,做不到成全他以后與自己再無瓜葛的安穩人生。 傅寒青茫茫然地說:“你說我該怎么做?只要你說,讓我做什么都行,你想要傅家,我也盡力給你奪過來,這都不行嗎?這都不能原諒我嗎?” 應翩翩淡淡地說:“用不著你,我自己辦得到?!?/br> 說完之后,他拂袖向著門外走去,手已經按在了包廂的門上,忽然聽見傅寒青在身后嘶聲道:“阿玦!” 緊接著是“砰”地一聲響,應翩翩回過頭去,傅寒青竟然沖他跪了下來。 應翩翩皺眉道:“你是不是瘋了?” 他說完這句話之后,兩人都是一怔,因為這句話實在太過熟悉,正是傅寒青曾經無數次在應翩翩“無理取鬧”之后,這樣問他的。 因為他的話,應翩翩開始喝治療瘋疾的“藥”,越喝越瘋,終于在他十九歲生日那一天的夜里,跳進了冰冷的河水中。 “都是我的錯?!?/br> 傅寒青心如刀絞,顫聲道:“我才是瘋了,我竟然那樣說你……我才是真的病入膏肓,鬼迷心竅……可是阿玦,我真的喜歡你,除了你,我沒對別人動過心。從我十六歲那年咱們在一起,我就認定了咱們這一生都不會分開,我做不到讓你離開我!阿玦,我求你了,我真的沒想過要傷害你,我不知道我那時怎么回事,我現在已經完全恢復了,求你了,你……你給我一次機會行嗎?”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有生以來頭一次體會到想要瘋狂挽留什么的慌亂與急迫,又悔又恨,幾乎想要伏地痛哭一場。 他雙手握住應翩翩的手,幾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記得嗎?原來咱們曾救過一對溺水的夫妻,他們的孩子已經滿月了,前兩天來府上拜訪,希望你能給那孩子起名……以前去盤龍山的時候,你說山中那棵果樹上的梨子很甜,我其實悄悄把樹苗移了回來,已經種成兩棵,結了果子了,就在別院,其實上一回,我是想帶你去看的,我想帶你看過了,你就會跟我回家了……你別離開我,我真的不能沒你,我真受不了!” 他們兩人之間,原來也曾有過那樣甜蜜的過往,在傅寒青口中說來,一時間恍若隔世。 應翩翩沉默著聽了一會,慢慢低下頭去,看著傅寒青的臉。 對方臉上有淚水劃過的濕亮痕跡,表情那樣惶急痛苦,眼中滿是悲涼。 應翩翩半蹲下身來,與傅寒青平視,輕聲道:“你很難過嗎?” 傅寒青握住他的肩膀,點了點頭,啞聲道:“……是?!?/br> 片刻之后,應翩翩笑了笑,說道:“那不好意思,你可能這輩子都得難過下去了?!?/br> 他輕聲地說:“因為你想要的,想求的那個人,已經死了?!?/br> 傅寒青猛然一震,應翩翩卻揪住他的衣領,讓他仔細看著自己的臉,一字字地說道: “你看清楚,那個人以前受人擺布,愚不可及,不配活著,所以已經跳河自盡了!現在在你面前的人,才是活生生的,完整的我。這個我,沒愛過你,不會對你好,不會和你一起出游玩樂,同甘共苦。你求錯人了!我不是他,他只是個……沒用的傀儡!” 傅寒青看出了應翩翩的認真,剎那間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心里冒出來,手指收緊,急聲道:“阿玦,你說什么?你——” 應翩翩一把推開他,傅寒青卻不肯松手,應翩翩硬是掰開了他的手,站起身來,拂袖喝道:“滾吧!” 說完之后,他大步離去。 應家的下人原本在樓下守著,將應翩翩自己從酒樓里出來了,衣服有些亂,神色間也微帶沉怒,不禁都有些驚訝。 “少爺?” 應翩翩上了馬車,說道:“派個人去把梁間叫回來,我不想吃了?!?/br> 這時,系統提示忽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