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種大師兄他重生了 第107節
面前的楚月凝跟以往截然不同,脆弱得像是被人敲出了細碎裂縫的琉璃、瓷器,只需要輕輕伸手一碰,就會“嘩啦”碎裂成片,再也沒有拼好的可能。 顧硯扔了撐在頭頂的傘,任由雨水淋下來。 他則伸手緊緊地抱住了楚月凝,“別怕,你才不會那么早死呢,你會長長久久的活著,元嬰以上還有化神,化神之上還有煉虛、合體……以后你的路上都有我陪著你?!?/br> 楚月凝沉默許久,低聲應了句,“好?!?/br> 他們在溧洋的綿綿細雨中相擁,直到雨停。 楚月凝似乎緩過來了。 撿起被他仍在路邊的油紙傘,慢條斯理的合攏了,神色平靜的看他,“跟我去見見我的父母吧?!?/br> 顧硯點點頭 ,“好?!?/br> 楚家父母住的離湖心亭并不遠。 是棟單獨的小竹樓,掩映在片翠綠蔥郁的竹林里,楚月凝牽著他踩著碎石小徑走過去,沒等進院子里,突然在外面種滿翠竹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攔住了抬腳往前的顧硯,“別過去了?!?/br> “怎么啦?”顧硯略疑惑,探頭過去看。 院子里是對身穿青衣的中年夫妻,男的斯文俊秀,女的溫婉貌美,夫妻兩正牽著約兩、三歲的小男孩在院子里玩兒,那個小男孩的五官還跟楚月凝有幾分相似?!鷮こ5娜谥覠o異,周圍縈繞著種旁人根本無法插進去的溫馨氛圍。 顧硯皺了眉,為那個小男孩的年齡。 三歲的話…… 這個孩子出生的時候,正是楚月凝因為渡劫失敗、修為全廢,在楚家被楚鈺各種針對,日子最難過的時候。 為什么他偏偏會在這個時候有了個弟弟?! 楚月凝沒說話,眸色暗沉的拉著顧硯走了。 “挺好的?!彼吐暤?。 隔了一會兒,楚月凝又低聲重復了遍,“挺好的,真的,我以前總是不信他們心里根本不在乎我,就算他們從小都不怎么管我,我也在想或許是我爹受傷太重、有心無力?!?/br> “即使我在楚家日子難過,差點被楚鈺逼死的那段時日,他們從未主動出現在我面前、對我的傷勢有半句詢問關切,我心底仍對他們抱有一絲期待,想著只要等我撐過那道他們深信不疑的命中死劫,他們是不是就會像尋常父母一樣,會為我修煉有成高興、為我修為增長而驕傲?!?/br> “直到現在……我死心了?!?/br> 楚月凝低低地嗤笑出聲,唇畔浮著些許諷刺意味,拉起顧硯往竹林外面走,“咱們走吧,阿硯,別去打擾他們了?!?/br> 顧硯自然依他,跟著他很快走出了竹林外。 在他們走后,扶著小男孩胳膊的中年男子回頭,只看到細碎竹葉被風輕輕刮起來,簌簌響著,并不見人影。 “怎么了?”他身邊的溫婉美婦低聲詢問。 “沒事?!?/br> 只是感覺有什么本該屬于他們的東西,被剛剛那陣微風吹走了,可能是他的錯覺吧。 等出了竹林,楚月凝終于還是忍不住的難過,輕嘆、摸索著抓起顧硯的手指,語氣苦澀,“阿硯,從今往后,我就只有你了?!?/br> 顧硯輕笑了聲,“那真巧啊,我也是?!?/br> 第43章 試劍大會 溧洋當真是個養傷的好地方。 自他們抵達那日雨水停歇, 連著半月都是日光明媚的好天氣。 惠風和暢,天朗氣清。 柔和的光線灑落在水域之上,折射出令人心曠神怡的波光粼粼。連吸進臟腑里的氣息, 都是能安撫傷勢的清淺濕潤和溫暖。 楚月凝帶著他住進去的小竹樓地勢略高。 窗外是個略高出水域半截的平緩山坡,種著溧洋最常見的翠竹和其他花草,熱熱鬧鬧的簇擁在一起盛放著。有流水潺潺, 順著由竹節截斷、中間掏空后做成的疏水架緩緩流動, 水聲嘩啦啦的響著,間或有兩聲夾雜其中的竹節碰撞。 清脆悅耳,讓人百聽不厭。 每當清晨第一縷日光傾瀉而來,總能透過半開的小窗戶,落在靠窗的簡單竹床上,顧硯多半都會被溫暖柔和的日光喚醒,自行穿衣出門用朝食。 偶爾犯懶不想那么早起床, 就會將蓋著的薄被拉扯至頭頂蓋住,遮住試圖喚醒、催促他起床的日光,瞇著眼睛再多緩會神,等著楚月凝自外面走進來, 無奈的搖著頭把他從床鋪里挖出來。 這日他被日光喚醒,照例不想起床。 裹著薄被在竹床上滾來滾去, 耽擱了半日, 沒聽見有開門朝他走過來的腳步聲。略微愣了片刻,才想起楚月凝昨晚跟他說過, 今兒楚家要開祠堂祭祖,可能要從早上忙到深夜。楚月凝要全程跟著楚家的族人祭完祖, 再找去找身為族長的楚涵之和他父母, 談將他劃出族譜的事。 自古以來, 宗族都是一個人的根。 如今楚月凝卻要親手將這條根扒出來、掐斷,徹底與溧洋楚家斷了干系。 說這話的時候,楚月凝略有些悵然若失,眼里摻著的碎金也有些暗沉。 或許他早已經做好了將自己和楚家、以及溧洋徹底分割開來的打算,但是當真的走到這一步,下手去斬斷這份聯系的時候,心里還是難免會感覺到不舍和牽掛。楚家人待他不好是不送辯駁的事實,但溧洋城就是溧洋城,是他自小生活長大的地方,楚月凝的足跡遍布了整個溧洋水域和半條溧水,隨處可見都是他曾留下的記憶。 即便是不美好的居多,也會偶爾有些美好、值得他記很久的東西。 顧硯心有不忍,拉住他的手低聲勸道,“要不咱們就在溧洋多住兩年,讓那些人親眼看看,他們所謂的命中死劫只不過是無稽之談,你根本不會出事,只要能打消他們對你的這份顧慮,讓他們棄了楚鈺而選你,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兒?!?/br> 楚月凝沉默片刻,“不?!?/br> “我用了二十多年的努力,來試圖改變他們對我的態度,我自懂事起就傾盡全力修煉,借著各種試煉來提升實力。族中其他人都是十五歲起才跟著長輩下溧水,只有我在八歲時就獨自往河里去,對于刻苦修煉、修為增長一事,我自認并不旁人差半分。對于族中長輩交代下來的差事,我向來也都是竭盡全力的去做好……”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阿硯?!?/br> “就是我知道我自己做得很好、很是出眾,他們也都看在眼里,知道我不論是修煉、還是行走歷練都能做得很好,與旁人比較起來毫不遜色。 但他們就是對我的那個‘命中死劫’深信不疑,只因替我批命的那個人是天都閣的越墨道尊,他們就篤定了我會早死!認定我對楚家無用,寧愿花十倍、百倍的心思,去悉心教導、陪伴遠不如我做得好的楚鈺,也不愿意多給我哪怕一個眼神?!?/br> “不論我有多努力,多辛苦……哪怕是因為修煉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渾身血流如注,他們也都只會淡淡的略過,反而對其他人擦破皮的輕傷噓寒問暖,關心備至,生怕他們不小心留下暗傷。 不論我將整件事情做得有多好,都得不到他們的正眼相看,他們永遠只會偏心旁人,并不只是楚鈺,那種感覺……就像我不是個活生生的、站在他們跟前的人,而只是個可以加以利用,卻不用珍惜也不擔心會損壞,反正最后會丟掉扔遠的工具?!?/br> “可我不是工具,我會累、也會疼?!?/br> “他們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他們了?!?/br> 或許真如顧硯所說。 只要他們在溧洋多住兩年,等到楚家人認定的、他的那道死劫過后,若他還沒死的話……就能順理成章的取楚鈺而代之,成為楚家少主,日后也能徹底掌控楚家。 可真要是那樣的話…… 他這么多年為求他們認可做的那些事和努力,就徹底成了笑話。 楚月凝并不愿意以“命中注定的死劫過了、我卻沒死”這種理由得到楚家人的承認。 或者說,他如今并不在意楚家承認他與否。 他有了新的人生,新的軟肋和依靠。 那人就坐在他身邊,看他時堅定若磐石的眼神會如同春水般略微晃動,被他逗弄的時候會,臉紅心跳、氣喘吁吁的撒嬌討饒,是獨屬于他一人、且只有他的寶貝。 他將這些封存許久的情緒分享出來時,楚家的影子在他心目中就已經慢慢淡去了,而從楚家族譜劃出來的想法,從很早以前就在他心里扎了根,只不過如今恰好到了時候而已。 讓他留戀的是溧洋,并非楚家。 楚月凝不在,顧硯只能磨蹭著自己起床。 穿好衣服出門,外間竹編小桌上扣著還溫熱的魚片粥,和兩個綠皮的咸鴨蛋,八個擺在蒸籠里的水晶蝦餃,都是楚月凝給他做好的早飯。 顧硯用提前盛在盆中的清水洗漱過后,坐下來慢吞吞地吃過早飯,收拾好碗筷坐到能看到水面的窗戶底下,拿起昨日沒擬完的藥方開始琢磨。 養傷期間,他不能擅自動用靈力修煉。 平日里除了練練劍、稍微活動活動筋骨外,也無事可干,干脆將之前在秘境里那位前輩給的醫修典籍都搬出來、細細琢磨。 楚月凝樂得他有事情打發時間。 專程尋了煉器坊給他打了整套的金針,又將那些受了傷的楚家子弟拎過來給他練手。隨著那些個傷員被他扎得吱哇亂叫,捂著胳膊滿屋子亂竄。 顧硯倒是很快摸索出來些許治傷的經驗。 又恰好翻到之前北疆城醫修給他開的治元嬰有傷的方子,對照著醫典上有關內容修修改改,去城中抓了副藥回來泡了兩回藥浴,效果略勝于無。 他琢磨著藥方里藥材的主臣關系,打算再將藥浴方子稍作修改,將里頭強筋健骨的藥材減少,多添些活血通絡的藥材進去,試試效果會不會好。 正坐在窗戶下捏著筆垂頭改方子。 聽他們竹樓門口響起個脆如黃鸝啼鳴的嬌俏聲音,“有人在家嗎?” 嗯?顧硯略抬起頭,眼里閃過些疑惑。 自從他住進這棟竹樓里,除了那些被楚月凝抓來當試藥的楚家子弟,也就只有魚池會經常過來。 除此之外,幾乎很少會靠近楚月凝的住處。 楚月凝這個人,被楚家忽視得太徹底了。 除非有什么其他人出面解決不了的麻煩,楚家的那些長老才會想起楚月凝來,派人來叫他過去。如今北方正值寒冬臘月,落雪簌簌、冰封千里,溧水源頭處也少雨水,除了遇到走蛟這種意外,整體來說溧水還是風平浪靜、沒什么波瀾的,整整半個多月沒人出現在他們面前過。 今兒倒是奇怪了,楚月凝剛走就有人來。 他將筆擱下,走過去開門。 門口站著個身穿鵝黃對襟襦裙,梳著雙環垂髻的女孩兒,看著不過二八年華、楊柳細腰,烏云似的發間簪著兩簇米粒小珠穿成的梅花銀簪,襯著其明媚精致的眉眼,渾身都透著股水鄉養出來的鮮嫩靈活勁兒。 很漂亮,也很惹眼。 見顧硯過來開門,那姑娘笑盈盈的朝他屈膝行禮,說話時的聲音又嬌又軟,“仙長好,小女姓黃,名叫黃鸝,與娘親同住在楚仙君隔壁那棟小竹樓里,往年楚仙君住在這邊的時候,多受楚仙君出手照拂。楚仙君出門在外,許久不回來這里來住,我娘特遣我過來瞧瞧,有沒有什么能幫忙收拾整理的地方,叨擾之處,還請仙長勿怪?!?/br> 顧硯瞇著眼睛將其打量了個遍。 直覺以其穿著打扮來看,并不像是過來干活兒的,不過既然她都這么這么說了,顧硯也沒跟她客氣,開門將人讓進來后,指著屋內的竹墻和桌椅,“你來的正好,這些桌椅地面我們回來時都落了層灰,楚月凝只是簡單掃了掃,我正覺得不干凈呢,你去外面拎水來將它們都擦一遍吧?!?/br> 黃鸝杏眼圓瞪,“???” 她就是過來客氣兩句,看看這位顧仙長究竟是何等人物,順便試試其有沒有娶妻納妾的想法。 如果有此等想法的話,她有沒有機會。 嗯,簡單來說她是看上顧硯了。 在他們溧洋城這種修士和凡人混居的城池里,像她這種出身平凡,但樣貌不俗、有幾分姿色的漁家兒女,若是運氣好能攀個上修為不凡、有錢有勢的修士,便是他們能替自己籌謀到的最好的出路了?!斎?,那個修士若是能長得好看點,那修為高不高、有沒有權勢也就不重要了。 畢竟仙凡有別,哪怕是修為最低、在修真界中最窮的修士,隨便指頭縫里漏出來點什么東西來,都夠他們一輩子花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