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京一夢 第19節
書迷正在閱讀:冤種大師兄他重生了、公子應翩翩/美人得天下[穿書]、驕寵、豪門病弱長嫂開掛了、重生八零國營女廠長、藏鸞、炮灰親媽的兒子穿來了[綜藝]、愛意撩人[娛樂圈]、和大佬協議離婚后我失憶了、蓄意(h)
沒過多久國戲成立的校慶就要到了,國戲的校長親自過來了好幾趟,說是讓曹老板上臺給學生表演一段穆桂英掛帥,讓學校的同學也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巾幗不讓須眉。 曹老板一推再推,誰知老校長也是曹老板老相識了,知道這人外冷內熱,軟磨硬泡的耗在曹老板的院子里。 曹老板連連扶額,各種理由都用遍了,最后還是擺擺手,“不是我不愿意去,您說這穆桂英掛帥,大戰破天門那是多么大的排場,我手上一個兵都沒有,光桿司令多讓人笑話?!?/br> “這還不簡單,你說要幾個,我現在就給我們主任打電話,讓他挑幾個好的苗子,就給您練?!薄皩W校的女娃子太嬌氣,我用不慣?!?/br> 您這是偏見,現在學校的孩子們,練功可用功了?!澳俏乙灿貌粦T?!?/br> 得,那我找槐京最好的劇團,給他們打聲招呼,讓他們過來支援。鄭校長拿起手機?!皠F早就排期了,剩下沒排期的那群,都是沒出師的,我不要?!?/br> “哎呦,我的祖宗奶奶,您這是要啥?!?/br> 鄭校長求助地看著曹老板手底下的助理,她助理也只能無助的搖搖頭,示意她也沒辦法,曹老板就是這個脾氣。 鄭校長左右為難, 張望了一會看能不能找到來救場的人, 卻透過外頭的回廊看到院子里那個練功房里有人頭攢動。 鄭校長一拍腦袋,快速往前走了幾步,來到窗戶邊上,果然就看到了練功房里有幾個姑娘舞刀弄槍的,他忙指著窗戶里的人,興奮地對著曹老板說,“您瞧,這兒不就有現成的人嗎?” 曹老板眉頭微微一皺,看著練功房里人頭攢動,走近了兩步,回頭對助理說,“這都是誰?” “您忘了,之前您壽宴的時候留下來的那幾個年輕人?!?/br> “哦, 想起來了?!辈芾习暹@才回憶起, “我不是讓你把那些手工交給他們嘛, 讓他們知難而退,怎么還有人在這兒啊” 說起這個,助理支支吾吾,“可人家不走,我也不能趕人家走吧?!?/br> 曹老板往前走近了幾步,通過那玻璃窗戶往里頭看去,里頭還有大約七八個人,三五成堆的在那玩鬧似的練習,唯有坐在北邊窗戶底下,有個姑娘坐在那兒。 手上的貼片不過螞蟻般大小,一不小心就會沾出外邊去,她坐在那兒,脊背筆直,脖頸漂亮,唯有那下顎微彎,除了手腕和手指,其他的身體部分,一動不動宛如雕像。 好像全世界就她一個人,在窗邊光下,沉靜在自己的世界。 她手邊,是一個即將完工的鳳冠,仿點翠的飾品熠熠生輝,散成一道道光暈,渲染了她的半邊臉。 練功房里的七八個人被叫過來集合。 曹老板抬頭看了一眼,剛剛做好鳳冠的姑娘也站在邊上。 曹老板也不知道從哪里找出來的古早物件,那標尺兩頭被摩的油光锃亮,握在手里跟一柄長劍一樣。大約一米五長的標尺,背在手后,來回踱步。 她拿著那標尺,抵在在練功房的一群演員后面,讓那些女孩子以標尺為中軸,一個個排著隊向后翻著跟頭。 “來,1.2.3……” “倒了倒了,你這什么動作,烏龜翻身嗎四腳朝天的?”“方向呢方向呢,您是螃蟹是吧,只會橫著走”“精氣神拿出來,才練了幾個?!薄安恍惺前?,不行就給我滾蛋!” …… 翻跟頭對入行快十來年的這些青年演員來說,本也不是很難的練習。 只是遇到了曹老板這個傳說中的閻王,不管是自己訓練還是訓練別人,都絲毫不心軟。 三個后翻要求一氣呵成,更要跟上曹老板手中的標尺的速度。標尺走的快,就要求跟頭翻的快,壓倒標尺了,那標尺就隨即往人身上落了下來。 曹老板要求極高,一不滿意,就用標尺攔了腰要求重來。那標尺又長又薄,落在人身上,頓時就能起一道紅印子。 即便是信奉苦學成道的梨園行業,教導的師父們現也甚少動體罰,更何況曹老板現在,真算不上是什么老師。 可偏偏她手中教鞭有力,嚴厲無比。 那些留下來的后生們被敲打了幾次之后,就越練越怕。越是被打就越是害怕出錯,越是害怕出錯就越是出錯。 被打趴的幾個小年輕排到了隊伍的末尾,盼著少來一輪。 幾次之后,曹老板就發現,來回訓練的都是原幾個人。 原先坐著窗邊的那個女孩子,她記得,是跟著江昱成來的。 她原先以為就是個嬌氣的花瓶,盼著江昱成跟自己的那點交情,想走走捷徑。 曹老板向來不喜歡這種,但對面是江昱成,她不好直接拒絕,才讓助理想了個招,讓他們知難而退. 誰知那姑娘跟看不懂似的留下來了,還是手工活做的最細致最講究的人。 剛剛幾個跟頭,剛翻的時候不穩當,曹老板手下沒留情,直接打了下去。 別的孩子都哼哼唧唧的,就她,一聲不吭地站起來,排著隊再過來。 別的孩子被打怕了,偷偷溜到隊伍尾巴上,讓她多輪了好幾次,她渾然不知,每次輪到她的時候,深呼吸一口,目視前方,目標堅定。 曹老板反倒覺得,她的標尺一次一次落下,她的動作一次比一次標準。 最后一次,蘭燭雙手伸直,左手先落地,腰身一直,身體在空中劃過一個利落的圈,落在地上后沒有半刻的遲疑,隨機雙手撐地,彎腰后翻,重復三個之后,完美落地。 曹老板的標尺,竟然跟不上了。 在座的演員們有少許的驚訝,而后全部應聲較好。 “好什么好,你們是票友還是演員啊,還給自己叫上好了?!辈芾习寤仡^拿著標尺訓到,而后回頭對蘭燭說,“你過來?!?/br> 蘭燭惶恐,連忙跟上。 曹老板在另一個隔間里,“你叫什么” “蘭燭?!?/br> “我打人不疼嗎” 蘭燭誠實點頭“疼?!?/br> “你不怕疼” “我母親說,不怕疼才能練功夫?!薄澳隳赣H也懂戲” “嗯,十二歲之前,我都是她教的?!?/br> “難怪,你身上的功夫,不正統,南北都混著,不像是梨園世家大族的弟子?!?/br> 蘭燭微微低下了頭,嘴里一陣苦澀。 “不過身段不錯,也能吃苦。唱的怎么樣? 來段鎖麟囊?!辈芾习逄袅藯l水袖給她,坐下來,端了杯茶水過來,“就唱那段…” 蘭燭接過水袖, 整理著一層一層折疊好的水袖, 微微低頭, 再抬頭掩面而泣的時候, 她已經變成了感嘆命運蹉跎的的薛小姐。 鎖麟囊講的是大戶人家薛湘靈出嫁時聽到貧女哭泣,不食rou糜的她把陪嫁的鎖靈囊贈予貧女, 然而流年不利,受與天災,命運蹉跎后她最后在盧府當老媽子給人看孩子,等到幼子頑皮,將球扔到閣樓,她才發現當年送出去的鎖靈囊就在這戶人家。 “世道變遷,滄海桑田. 一霎時把七情俱已味盡,參透了酸辛處淚濕衣襟. 我只道鐵富貴一生注定,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 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塵。 “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他教我收余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厣?、早悟蘭因?!?/br> 人生沉浮皆為蘭因絮果?!?】 曹老板聽說那唱腔,悠遠綿長如寒山夜鐘,飄蕩孤零如一夜扁舟。 曲閉,助理輕輕推搡了一下曹老板,才發現眼前六十幾歲的老藝術家卻已淚眼婆娑。 第24章 答應鄭校長的那場在國戲演出的《穆桂英掛帥》引得一片好評,演出結束后,曹老板破例讓蘭燭留了三個月。 這三個月,曹家院子大門緊閉,謝絕訪客。 人們無意經過的時候,都會說起曹家院子燈火明滅處,似是有癡人在說戲,一說,便是整夜整夜的燈火通明。 等到曹家大門開啟的那一天,曹老板把蘭燭叫到了跟前。 蘭燭心下復雜,按著戲班子的舊傳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她帶著不多的行李,紅著眼睛叫了聲“師父?!?/br> 曹老板的神色柔和了許多,眼里光芒閃爍,她擺擺手,“快起來,我也沒有教你什么,全靠你自己悟?!?/br> “您真的要走了嗎” 曹老板∶“嗯,你知道,我姑娘一個人,生了個外孫女,我得去國外瞧瞧,估計往后就在國外定居了?!?/br> 蘭燭“我還沒有來得及謝謝您……” 曹老板“謝什么,雖然傳承和弘揚,是曹家幾代人的使命,我這一生高傲自滿,從未收過任何一個徒弟,原是我誰也看不上,如今看來,阿燭,是我老太婆見識短淺,原以為京劇沒落,必然一代不如一代,可如今我見著你,才發現,國粹之所以是國粹,是因為它能承接住時代變遷,承接住滄海桑田帶來的斗轉星移,它只需要保持它的美麗和獨特,自然就會被銘記。國粹的下一代接班人,比我想象的要優秀。我也放心了,我們京劇,不算是后繼無人?!?/br> 蘭燭仔細地瞧著站在她面前的人,除去桂冠和光環,曹老板不過也只是個抵不過光陰流逝的花甲老人,國戲的那場告別賽,她站在京戲的下一代年輕演員面前,眉眼有神,巾幗不讓須眉地唱著∶ “猛聽得金鼓響畫角聲震,喚起我破天門壯志凌云。想當年桃花馬上威風凜凜,敵血飛濺石榴裙。有生之日責當盡,寸土怎能屬于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論,一劍能當百萬兵?!保?)…… 從臺上下來的時候,曹老板淚眼婆娑地看著蘭燭,拍了拍蘭燭的肩膀,她知道,屬于她的時代已經落幕。 原本決定封臺的老泰斗將這輩子最后一場戲奉獻在了國家最高的戲劇學院的殿堂。她這一輩子,給京戲的愛勝于給孩子的愛,如今自己的孩子遇到了困難,也該做出選擇,歸于逗弄兒孫,享受天倫之中。 蘭燭不知道曹老師午夜入夢的時候,還會不會想起那悠揚又激昂的曲調,會不會想起那愛了一輩子,為之奮斗一輩子的事業。 她上機場前,誰也沒告訴,只讓蘭燭去送了她。 她站在安檢口,慈祥和藹,一點都不像是能幾兩燒酒往肚子里灌的人,也不像是拿著竹標尺體狠狠敲打學生的人,就像是個普通的老婦人,輕輕地,悄悄的,為了自己的孩子,離開熱愛的故里。 “曹老師,您保重?!?/br> “保重?!辈芾习遛D身,走向安檢。 蘭燭想起相處不長的日子,想起她坐在椅子上呷著茶拿著標尺罵著她,想起她罵完之后又悄悄泡了杯菊花茶放在她的床頭……她搓了搓干澀的眼,轉身。 “阿燭——” 蘭燭聽到有人叫她,她停下腳步,不敢直接轉身。 她聽到曹老板在她身后說道,“別硬抗,你這脾氣,容易吃虧?!?/br> “知道了?!碧m燭依舊沒轉身,只留給她一個背影,故作輕松,擺擺手,“再見了曹老師?!彼谛牡啄卣f道 再見了曹老師——希望您下次看到我,是在更大更亮的舞臺上。 離開曹老板那兒后,蘭燭回了吳團長那兒。 畢竟她簽的經紀合同在那,微薄但不可或缺的收入來源也在那兒。 曹老板惜才,對她好,蘭燭知道,但像曹老板那樣一心沉醉于京戲研究的人來說,利用自己的裙帶關系為蘭燭找資源,捧她上位,是她做不出來的事,更何況她已決心封臺,離開故土。 唯有一樣,曹老板給蘭燭做的,就是拿到了臻享會的入場券。 臻享會是行業內的行會,不是什么在外頭能搜到的全國、各地區類正兒八經的比賽場次,其實就是個行業里互相切磋的比賽,更多的偏向于交流。 饒是如此,因為底下的觀眾在行業里足夠有水平,交流會的協辦方也特別有話語權,也有不少跨行業的贊助商的交流機會,行業內暫露頭角的年輕演員們都翹首以盼,一有上臺演出的機會都絲毫不想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