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道歉，也想道謝……”

    云羽盤起腿，臉上掛著淺笑，說道，

    “可是，不管我想做什么，對瑪利雅來說都已經晚了吧？”

    還是個幼年人魚的紫羅蘭已經被大人們之間的對話繞暈了，她聽不懂，干脆就不聽了。她從云羽肩膀上滑下來，趴在云羽的腿上，打了個盹，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我不是為了您的道歉和道謝來這里的?！?/br>
    人魚公主搖了搖頭，側頭對云羽說，

    “正相反，我來到這里，是為了向您道謝和道歉?！?/br>
    云羽疑惑地看著她。

    “為曾經得到的寶貴友誼、為過去、為永遠留存于血脈中的美好記憶道謝?！?/br>
    人魚公主的眉眼間滿溢著溫柔，像是春日的碧藍海洋。

    “為以后的選擇道歉?！?/br>
    云羽：“以后的選擇？”

    云羽想起了系統的“立場不明”的警告。

    “海神冕下蘇醒了?！?/br>
    人魚公主艾莎撐在地上的手摳緊了，在河邊濕潤的泥土上留下抓痕。

    “我們這些誕生于海洋的種族，是海神冕下的眷族?！?/br>
    云羽低下頭。

    神明——

    舊神給她帶來的糟心事已經夠多了。

    但現實告訴她，糟心事以后還會更多。

    “我知道您是對的，也很想站在您的這一邊，可是沒有辦法?！?/br>
    艾莎看著星空，嘆息道，

    “人魚由海神冕下創造，世世代代生活在海洋之中，是大海的孩子。因此，我們永遠無法擺脫海洋，也無法擺脫支配海洋的神明。無論有多么不情愿，我們都會被海神冕下支配?！?/br>
    云羽沉默了很久。

    半晌，她才開口說話：

    “我們會當敵人嗎？”

    “應該不會?！?/br>
    艾莎肯定道，

    “人魚雖然很強韌，但神明與神明的戰爭，是沒有我們插手的余地的——為了族人的安全和存續，我會全力避免人魚族卷入神明們的事情里?！?/br>
    云羽嘆了口氣。

    “云羽大人，這樣說或許很狡猾，但這是我們真實的心聲——”

    人魚公主對坐在身邊的黑發少女說道，

    “我們的選擇是與我們深愛的海洋站在同一邊，而不是那位突然蘇醒的神明?！?/br>
    云羽點了點頭：

    “我能夠理解?！?/br>
    無論是誰，都有被逼無奈的時候。

    人魚一族依存于海洋，力量與神明天差地別，在這種情況下，她們擁有的選擇就已經被圈定了范圍。在這種情況下，身為族民的領導者，艾莎只能在有限的范圍里，去追求一個讓種族存續，又不那么愧對內心的決定。

    云羽很清醒地意識到——

    在這個世界里，很多人都不具備自由做出選擇的權力。

    大概是因為法制不完善，勢力太復雜，種族與種族的力量差距太大，甚至連同族之間都能明顯區分高下，所以才充滿了弱rou強食的不公現象。

    云羽看了看自己的手。

    萬幸的是，她具備這樣的權力——

    不受到任何人、任何事的壓迫，自由選擇，甚至能夠支配一切、親手去締造理想未來的權與力。

    這是一份貴重到有些奢侈的禮物。

    “你要聽故事嗎？”

    云羽翻開書，看向坐在一邊的人魚公主，

    “我記得，黛麗絲沒有為瑪利雅讀完這本書?！?/br>
    “可是我差不多該回去了?！?/br>
    人魚公主看了看夜空，猶豫半晌，說道，

    “請您讀一部分吧，我想聽，哪怕只聽一小部分也好?！?/br>
    云羽看著書本上的文字。

    “在很久很久以前，生活在大陸東側的人類，冬天遇見暴雪，春天干旱，夏季遭遇暴雨，因此糧食緊缺。有一個人類，穿越了漫長的旅途，想要到達木精靈生活的森林……”

    天漸漸地亮了。

    故事也已經來到了尾聲。

    “經歷重重危險的人類沒能找到木精靈，但他遇見了惡魔?！?/br>
    云羽翻過保存完好的書頁，

    “他交出了一只眼睛，剩下的那只眼睛從此能夠辨認許多植物。他交出了一條手臂，換取了能夠使植物生長的魔法。他獻出了自己的聽力，但自此，他偶爾能夠聽見植物與動物的聲音?！?/br>
    “他帶著魔法回到了故鄉，受到擁戴，成為了此地的國王?！?/br>
    就在這時，河水奔淌的方向，深淵的東側，日輪緩緩升起。

    云羽放下書，笑著對艾莎說道：

    “你看，深淵的日出也是很漂亮的，不比太陽的故鄉的差?！?/br>
    第214章

    日輪緩緩升起。

    微紅的曦光將流淌的云層浸染, 東方的天空像是正在被赤紅的火焰點燃一般，美麗而不失壯闊遼遠。

    沉睡在河岸泥土里的小小植物似乎感受到什么，它們抬起了頭, 小小的花苞盛開了, 一團又一團繽紛的花朵，漸漸地鋪滿了深淵的河堤。

    “唔，的確很漂亮?！?/br>
    艾莎甩了甩尾巴，實話實說道，

    “但我覺得太陽的故鄉的日出更漂亮?！?/br>
    “也許, 但我就是覺得自己地盤上的東西更好?！?/br>
    云羽一手摸著在她懷里睡著的小人魚紫羅蘭，一手按著放在腿上的《冒險故事集》, 對來自遙遠大海的人魚公主說道，

    “而且, 就算太陽的故鄉的日出再怎么漂亮, 也沒有辦法見到了，它已經沉沒了?！?/br>
    “也對?！?/br>
    艾莎閉上眼睛，嘆息道，

    “太陽的故鄉已經是過去, 是無法彌補的遺憾了?！?/br>
    艾莎依靠她美麗又強壯的魚尾站起來，朝著河流縱身一躍。她在濺起的水花中回到了河流中，等到河面的波紋平復, 她又從水中探出上半身，和坐在岸邊的云羽對視。

    云羽將《冒險故事集》合上，遞給艾莎。

    人魚公主卻擺了擺手，對她說道：

    “把您送給我的東西再送還給您, 這樣的做法有些狡猾, 但這的確是我想送給您的禮物——感謝您在遙遠的過去, 給予我們一族的美好記憶和友誼?！?/br>
    云羽收好了書本，提議道：

    “要不要帶一點土特產回去？”

    艾莎沒聽明白：“土特產？”

    “唔，就是當地的特色產品?！?/br>
    云羽向人魚公主解釋道，

    “我這里的話，有庫庫樹果實、高品質魔藥……還有一種胖乎乎的小玩偶?！?/br>
    “啊，這在我們那邊，叫做海特產?！?/br>
    艾莎笑著說道，

    “每塊海域都有不同的產品，有的海域的魚特別好吃，還有的海域有討厭的海妖塞壬?！?/br>
    云羽從倉庫里拎出東西打包，包好后遞給艾莎。

    “其實我最想帶回去的是她?！?/br>
    艾莎一邊接包裹，一邊看在云羽懷里睡著的紫羅蘭色小美人魚，說道，

    “人魚怎么能不生活在大海中呢？而且年幼的人魚，由同族養育會比較好吧？”

    “這可不行?！?/br>
    云羽用手掌擋住紫羅蘭，

    “支配海洋的那位神明，知道這孩子是我的人魚的話，會扒了她的魚皮的?！?/br>
    “我明白，所以我不打算這樣做?！?/br>
    艾莎的眼神柔軟又無奈，

    “我的種族的處境也并不安定，將她帶回去，遠不如讓她留在深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