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嬌嬌 第96節
她翻了個身,趴著醒神,腦子里慢悠悠反應過來,自己昨夜沒有夜起。 不多時,朔月和阿松過來服侍她,歲安才知道是謝原特別吩咐她們不必再來。 今晨時,謝原還特地交代,若她不舍父母,可多留一會兒,他會早些下值來接她。 朔月掛著笑道:“郎君夫人當真是體貼入微,細致周到?!?/br> 歲安坐起來,想到謝原,忍不住甜甜一笑。 …… 前山的書院已經結束了早課,開始上午的課。 李耀講課從不拿書,潤喉的茶缸子往教案上一放,人隨意往桌角一坐,便開始了他博古通今的精彩課程。 學生也是不拿書的,要跟上老師的思維,只能奮筆疾書。 天氣漸漸炎熱,教舍窗戶大開,穿堂微風變成了解暑神器。 忽的,一學生余光有所感,目光瞟向門外,只見一抹倩影自舍外廊下一閃而過。 是個年輕的小娘子。 也就片刻走神的功夫,待這學生回神聽課,險些飚出血淚。 山長講課怎么跳躍到這里了? 筆記斷開了! “剛才我好像瞧見山長家的小娘子了?!?/br> “是她?!?/br> 比起沒有經驗的學生,有些人總能做到聽課走神兩不誤,手里奮筆疾書,嘴里還能說小話。 旁邊有人加入進來,問:“你們怎么知道是山長家的小娘子?” “傻,這北山之上,也就長公主與李小娘子能出現在這里,方才那身影年輕曼妙,只能是李小娘子了?!?/br> “她不是出嫁了嗎?嫁到謝家了是吧?!?/br> “出嫁不能回娘家?” “其實我有個疑問,都說山長收徒但看眼緣資質,理當不分男女。我家鄉還有男女共學的學堂呢,上課時垂簾隔開即可,怎得北山盛名在前,卻沒有女弟子呢?” “你果然是后來的,什么都不懂?!?/br> “聽說北山以前收女學生的,上至金枝玉葉,下至普通民女,過了考核都可以讀書,不過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女弟子就沒有了?!?/br> “咳?!鼻胺揭宦曒p咳,滿堂寂靜。 李耀已停了講課,端過涼茶缸子飲了一口,潤過的嗓音清潤,掃過的目光卻冷:“在下面講多不自在,上這兒來講如何?” 他精準無誤的掃過幾個講小話的學生,半點情面都不給。 幾人懊悔不已,紛紛垂首不敢對視。 李耀看了幾人一眼,短暫停頓后,又繼續講下去。 直至上午的散學鈴響,李耀出了教舍,幾個人還蔫巴巴的坐在那兒。 有新來的師弟覺得有趣,不過是被山長點名批評,打擊這么大嗎? 不多時,一個半人高的白衣小童子雙手捧著一套書,神色肅然的走了進來。 “山長有言,朱生、王生與劉生違反課堂紀律,有辱尊師之道,罰抄《禮記》三遍,三日后交,山長將親考大義,口問三十條,三條不通者,退學?!?/br> 新來的師弟險些嚇出血淚。 …… 李耀回到休憩的小舍,進門就笑了一聲:“這不是謝家夫人么,怎么有功夫來這里了?!?/br> 李耀的案頭已經被收拾的干干凈凈,井然有序,歲安并不在意父親的打趣,乖巧請安。 午膳是和父親一道用的,父女二人說了好一會兒話,直到午休結束,下午快上課前歲安才起身拜別。 等會兒她就要回謝府了。 李耀無奈的看她一眼,擺手故作驅趕:“走走走?!?/br> 嘴上這么說,腳下卻跟著一路送她到門口。 歲安出了門,忽又轉身撲回來,李耀受寵若驚,驚喜又愕然的接住她。 李耀已不記得有多久沒有這樣抱過她。 歲安還小的時候,幾乎是長在李耀的背上、懷里。 李耀喜得愛女,也樂得走到哪里抱到哪里,就連批改文章時,她也是咿咿呀呀坐在腿上,或是伏在膝頭,小指頭沾滿墨水,還往嘴里送。 那時,他的書案常常因她鬧的雞飛狗跳。 慢慢的,女兒長大了,再也不會將他的書案鬧得亂七八糟,反倒能收拾的井井有條,但他這個父親卻再也不能隨意抱了,是大姑娘了。 李耀感慨萬千,拍了拍歲安的背:“都嫁人了,反倒撒起嬌來,你這謝家大婦當的可真有名堂?!?/br> “欸?”歲安在父親懷里抬頭,愣了愣。 李耀笑了笑,嘴上雖調侃,眼神卻洞悉一切。 歲安也有過愛撒嬌,耍脾氣的年紀,性子并不如此前那般乖巧。 后來又收斂心性,年紀不大,行事卻老練穩重。 可眼下,她才嫁給謝原不久,竟恢復了幾分從前的樣子。 一如她的母親,還是天真爛漫時,日子卻艱難,以至于一顆心早早冷成了一塊冰。 他捂了許久,才讓她臉上慢慢化出輕快愉悅的笑容,后來有了歲安,她更加不同。 被父親打趣,歲安臉蛋微紅,松手站好。 李耀有些遺憾,但也欣慰:“看來謝元一對你很好?!?/br> 歲安嘴角輕揚,認真點頭。 李耀又補了句:“可你待他也不差,難得回來一次,還是為他cao心?!?/br> 歲安忙道:“分明也是來探望你們?!?/br> 李耀不與她辯,再次作驅趕狀:“趕緊走趕緊走?!?/br> 歲安展顏一笑,再拜才走,本想去與母親拜別,卻碰上母親午睡。 “母親本就起得晚,這才過午膳不久,怎么就又睡了,這樣睡可不好?!?/br> 佩蘭姑姑笑道:“公主一到夏日便沒胃口,午膳只吃少許便犯了困,女郎不必擔心,待到公主睡好了醒過來,還要再吃些東西的。公主睡前已說了,若女郎來了,不必特地拜別,若不舍得,以后多回來看看便是?!?/br> 歲安無法,只能留下話離開。 她一個人乘馬車回了謝府,剛進院門鄭氏就來了,明面上是同她說起家宴籌備的情況,實際上是說謝佑的事。 “歲安啊,多謝你和大郎幫他這一回。他這次返學時我在擔心事情會鬧大,沒想到情況竟好轉了,你們都做什么了?” 鄭氏當然不知歲安和謝原做了什么,但謝佑那邊沒有再掀風波,就是最好的證明。 鄭氏寬心歸寬心,說到底,還是要在歲安這里要個準話,才能徹底放心。 歲安看出鄭氏心思,眼神輕動,說道:“其實我與夫君并未做什么,若二郎自己不爭氣,滿天神佛也幫不了他,我本也打算后兩日抽空去國子監探望二郎?!?/br> 鄭氏一聽,滿臉歡喜。 探望這事,誰都可以去,但歲安去了,旁人瞧在眼里,便知他家二郎是有靖安長公主照拂著的,自然不敢再拿那些流言蜚語欺負他! 之前謝佑情緒爆發,鄭氏嚇壞了,偏又束手無策。 她現在什么都不求,只希望謝佑能平安躲過這一劫。 “歲安啊,大郎能娶到你,真是三生有幸!我真盼著二郎以后也能娶個似你一般能干的媳婦?!?/br> 這句話,鄭氏還真是發自真心。 歲安笑笑:“二嬸嬸過譽了,若真有二嬸嬸說的這么好,也不必連家宴都要麻煩你了?!?/br> 鄭氏聞言,眼珠一轉:“你這話我聽不懂,家宴都是你一手籌備的,與我有什么關系?!闭f著朝歲安擠了一下眼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嘛。 歲安彎唇,厚著臉皮應下:“是,多謝嬸嬸夸獎?!?/br> “嗨呀,自家人,不說兩家話!” 離開前,鄭氏好聲好氣的同歲安打商量,若她要去探望二郎,可不可以幫他捎帶些吃食。 國子監有規定,學生寄宿,同吃同住,即便出身再尊貴,入了學都不能帶奴仆,一切自主。 一去就是十日,鄭氏不說日日探望,想著三五七日送些吃的也好。 就這也被公爹謝升賢訓斥過,說她慈母多敗兒,別人都能做到,憑何謝佑就嬌氣些。 但鄭氏知道,公爹一定不敢訓斥歲安,叫她幫忙捎帶最好,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歲安自然說好,鄭氏滿心歡喜的離開。 看著鄭氏離開的背影,歲安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淡下來,若有所思。 朔月挨著歲安,不由感慨:“夫人說的不錯,一個人心思再多,歸根結底,要么為自己,要么為要緊的人,這位二夫人瞧著心思多,但只要膝下兒女們好,她似乎也沒什么苛求?!?/br> 歲安輕輕嘆氣,輕聲道:“可惜兒女年幼時,總難看清這份苦心?!?/br> 阿松眼神一動,笑問:“夫人怎么忽然生出這樣的感慨?” 歲安沒說話。 昨日她和謝原時臨時決意要回北山,回去之后,她又拉著母親說了好久的話。 當時她就覺得母親精神不大好,這才歇了話。 今日,母親明知她會去拜別,卻早早睡下,讓佩蘭姑姑打發了她。 這就很不尋常,以至于歲安忍不住懷疑,母親是不是身體抱恙,不想讓她知道。 歲安看了看阿松,笑道:“沒事,只是覺得二嬸嬸這番愛子之情,二郎應當明白理解,才不負其苦心?!?/br> 阿松點點頭,眼神細細觀察歲安,但歲安神色自如,似乎沒什么不妥。 快近黃昏時,謝原托人先傳話回府,他今日約了周玄逸下值后談事情,又單獨給歲安傳了一句,大約會小酌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