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嬌嬌 第29節
來祿最熟悉謝原的性子,聽出不悅之意,再不多作思慮,快步迎上去。 歲安看著謝原行至屏風后,默許來祿更衣,慢慢坐回妝臺前,心不在焉的拿起梳子梳頭。 難道他因昨夜的事生氣了? 屏風后,謝原一邊穿著衣裳一邊想,既來了月事,還是叫她歇著吧。 此情此景,朔月實在沒忍住瞪阿松一眼:看看你干的好事! 新婚第一日,夫妻二人這般生疏,連更衣都不叫人碰,往后還怎么過日子??? 阿松也不狡辯,走到歲安身邊:“奴婢替女郎更衣梳洗吧?!?/br> 歲安點了點頭,將梳子交給阿松。 于是,夫妻二人互不干擾,各忙各的,穿戴整齊后走出西苑,謝府留下的馬車已等在門口。 時辰尚早,他們得趕回府中敬茶,拜見家中長輩,與姊妹打照面。 正當歲安思考著回去的路上要說些什么打破這個古怪氛圍時,就見來祿積極地牽來了謝原的:“郎君請上馬?!?/br> 謝原出行多騎馬,這馬也是昨日迎親用過的,此刻腦門上還掛著一朵大彩球。 他手接過韁繩,才想起自己已不是獨身,轉頭看向歲安,又掃一眼她的近身侍女,一個,兩個,三個。 謝原當機立斷——太擠,還是騎馬吧。 他翻身上馬,牽著韁繩對歲安道:“今日起得早,你若困頓,還能在車上睡會兒?!?/br> 他不乘車。 歲安得到答案,心中略有些失落,又有些不安。 只因新婚夜被她糊涂睡過去,別說叫她碰,連同乘都不要了嗎? 朔月二瞪阿松:你看看!夫人上車,郎君連扶都不扶,新婚夫妻啊,感情就這么破裂了! 阿松避開朔月的眼神,硬著頭皮道:“夫人請上車?!?/br> 歲安又看一眼謝原,他已策馬行至車前領路,只好收回目光,提擺登車。 去謝府的路上,車內安安靜靜,無人說話。 歲安兩手交握放在身前,指甲一下一下摳著,早間的疑問,此刻有了些變化。 昨夜朔月等人的確沒有叫醒她,謝原也沒有啊。 歲安近來其實睡得不大好,若謝原真的怒不可遏,但凡昨晚有一點點大動作,她都會立刻醒來。 可他只是安安靜靜睡下,沒有一點打擾她的意思。 真的只是因為生氣嗎? 歲安想了一路,思緒像一張蛛網,橫豎交織著所有線索,直至馬車停在謝府門口,謝原的聲音從外傳來,才稍稍收勢。 未免下車時等不到郎君來扶令夫人尷尬,朔月等人飛快下車,先行將歲安扶下車。 另一邊,下了馬打算去接歲安的謝原見狀,扯了扯嘴角。 罷了,她們都是跟隨歲安多年的人,自然比他更仔細周到。 來祿早已報過信,很快有人出來迎。 “大嫂!”熟悉的聲音從府門后傳來,謝寶珊一身黃白長裙,都不用人教她改口,已熱情的蹦了出來:“你們終于回來了!” 謝原把馬丟給小廝,行至歲安身邊,“你怎么在這?” 謝寶珊“哼”了一聲,何止是她,昨夜從西苑回來,大伯母便給各院傳了話,今早大郎與長媳將從西苑歸府敬茶見長輩,讓各院莫要耽誤時辰遲來。 長媳如此背景,試問誰敢拿喬? 天剛亮時,謝寶珊就被母親從床上鏟起來穿衣洗漱了,出了院子,府中全是在為迎接長媳做準備。 “大嫂,快進去吧!” 這丫頭,改口倒是改的溜,謝原笑了一下,轉頭看向歲安,神色微怔。 她看起來不大好,察覺他看過去,又立刻松開表情,可那心神不定之態終究難以掩藏。 “怎么了?身上不舒服?”謝原低聲問。 歲安迎上謝原的目光,卻問:“是要見全部長輩和姊妹嗎?” 謝原掃一眼她下腹位置,說:“理論是這樣,但若……” 一只白嫩嫩的手伸到了面前,謝原下半句話卡在了喉頭——但若你不適,也可以在見過父母后先休息,等無礙了再去各房拜見。 他順著這只手望向歲安,她張白生生的小臉上只傳達了一個意思:牽。 謝原笑了一下,順從的牽上她的手,可碰到的瞬間,只有熟悉的冰涼感。 昨日她出門時,他握住的也是這么只涼手。 謝原眉梢輕挑,什么都沒說,牽了歲安的手,溫熱的指腹在她手背與指尖輕輕搓揉升溫。 謝寶珊倏地瞪大眼睛,滿臉“這是我一個小小少女可以看的嗎”的驚喜與震驚,轉頭就往府里跑。 都出來看! 阿兄成親之后變得好膩哦! 謝原對著謝寶珊的背影搖搖頭,牽著歲安進門。 歲安落后他小半步,臉上是一閃而逝的小雀躍——主動果然是化解矛盾的利器,要多加練習,融會貫通才好。 但一想到稍后要面對的陣仗,她又笑不出來了。 …… 和歲安所想的一樣,新婦入門,闔府驚動,還沒走進正堂,已聞內里笑聲不斷,皆是夸贊謝原有福氣的客氣話。 她拎拎神,隨謝原一道入內,不知誰提醒了句“來了”,堂中說話聲頓時小了,一雙雙眼睛盡往那新鮮出爐的長媳身上瞄。 不得不說,撇開出身背景,歲安的確是個美人胚子,七分俏父,一雙水汪汪的杏眸卻像極了其母。 靖安生長公主名聲霸道,少有和顏悅色之時,以至于歲安溫柔帶笑的露出酷似其母風情時,會讓人直覺受寵若驚。 “新婦向公婆敬茶?!?/br> 奴仆端來茶盞,歲安跪下,雙手捧過遞給謝父。 謝世知含笑接過,飛快飲下溫茶,立馬從身上摸出個大紅包來:“愿你與元一相知相敬,白頭到老?!?/br> 歲安應聲,接過紅包遞給朔月,又換婆母。 孫氏直接打破了世俗人對婆母的刻板印象,飲茶后親自將歲安扶起,一枚更厚更沉的紅包塞進她手里,親切又溫柔的說:“往后元一欺負你,你只管同我講,我打他!” 謝原好笑,在后面拉長調子:“母親——” 孫氏瞪他一眼——別打岔! 而后望向歲安,迅速切回親切笑臉:“聽聞你從前居北山,這謝府里短了什么或是哪里不習慣,你告訴母親,母親來安排?!?/br> 謝世知“嘖”了一聲,只道孩子們這兩日都勞苦,這些交代關懷不急于一時。 此話一出,其他三房終于找到了發聲機會。 最先開口的是五房全氏,也是謝寶珊的生母:“大郎媳婦兒是攤上了個絕世好婆婆,咱們謝家里頭,唯大嫂子為人最親和;話說回來,也合該大嫂子有福氣,得了這么個俏生生的媳婦兒!” 歲安看了眼孫氏,孫氏引薦:“這是你五嬸?!?/br> 歲安向全氏見禮:“見過五嬸嬸?!?/br> 全氏連忙擺手,恨不得也親自起來扶一把,謝寶珊的事,讓全氏很是高興一陣子,得知北山與謝府的婚事,她是最高興的。 二房的鄭氏也開口了:“就是就是,大朗媳婦兒,往后在家里有什么不懂的,只管來問我!” 孫氏:“這是你二嬸嬸?!?/br> 歲安再次見禮。 謝原還有兩個姑姑,早年出嫁,今日不在,在座長輩,便只剩至今獨身的六叔謝世狄了。 謝世狄自歲安進門起便含笑打量著她,這會兒終于輪到他,謝世狄二話不說,直接甩出個全場最厚的紅包。 二房和五房看直了眼。 這是包了多少?。?? 只見謝世狄“啪”的一下打開扇子,搖出風流倜儻的姿態,伸出一只手虛點她兩下:“這是六叔對你最誠摯的祝福,不過呢,希望你永遠用不上?!?/br> 好神秘的禮物喔。 歲安剛生好奇,一只手已從她手中拿過那個豐厚的禮包,歲安兩手一空,轉頭看去,就見謝原將禮包丟給來祿,一臉戒備:“多謝六叔?!?/br> 謝世狄挑眉:“我說給你的嗎?你,沒有?!倍罂聪驓q安,切換慈祥笑容:“大朗媳婦兒,記得拿回來收好啊?!?/br> 歲安方才被謝世狄的紅包吸引了注意力,這會兒看向謝世狄的臉,忽然一愣。 她是不是……在哪里見過這位六叔? “好了?!敝x世知開口:“長輩都已見過,唯剩你們祖父昨夜伴駕入宮,尚未歸來,你二人先回院中休息,養足精神,待祖父回府時再行拜見即可?!?/br> 其他人跟著附和,就是就是,來日方長,不急于一時。 歲安初來乍到,只管乖乖聽話,跟謝原回房。 第一腳踏入謝原的院子,便有一種特別的感覺迎面而來。 世家高門,選宅一看風水,二看風雅,有時一處狀似無意的擺放,其實暗含玄機。 謝原的院子,入眼的第一感覺是簡單敞亮,沒有郁郁綠木遍布,也沒有嶙峋怪石堆砌,花墻繞院,雕山川河流作飾,便在此處繞出一方干凈天地。 順著入院的引水拱橋看進去,闊磚緩階,樓閣巍然,左右連廊繞后舍,簡單明了。 院中一株古木點綴處鋪一片細石平底,架木臺,人木樁,應當作練武之用;淺流拐角處辟出一塊三角地,砌矮石攔擋,垂柳臨水,像是閑暇時的去處。 真是明明白白,一眼就能看到頭。 歲安眸光流轉,每一眼都慢慢拉長去細品。 謝原已走到前面,見她落后,又無聲放慢腳步,落回她身邊,并不打擾她。 歲安視線轉了一圈,又落回練武臺處。 謝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頓時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