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維不停刷新跑腿小程序的訂單狀態，看到已簽收，大大地松了口氣。

    跟對方雙排的一晚上，他對這個小孩的水平有了比較直觀的了解，勢在必得的念頭愈發強烈。也所以在跟對方交談中，每一句話他都斟字酌句。

    「談總，他收下門票了?！瓜蚓S走進總監談祺的辦公室。

    「據我所知很多俱樂部給他發了郵件?！鼓切┤藭l什么內容，談祺不用猜都知道，無非就是以為人家想打職業，直播變相營銷自己，于是給人發試訓邀請函。

    「一個退路很多的小孩，在不能確定他是否有意加入這個領域之前，要找到合適的角度去接觸。你做得很好?！?/br>
    她電腦上正好開著助理搜集到的，有關葉鹿的資料。

    出生于廈門，今年剛滿18歲，父親葉旭之是某領域權威專家，還是大學教授，名下多家公司；母親之前是知名紙媒的大主編，就他那個繼母，也是地產世家出身，他的繼姐目前供職于外資銀行擔任高管。

    這孩子的高考成績很好，錄取他的是國內知名學府，將來必然不愁社會地位和財富。

    除此之外，他還有優越的外形條件，長期霸占熱門游戲玩家榜榜首，這也讓他有了當網紅的基礎，以那天開直播的熱度，隨便簽一個直播平臺都是千萬起跳的……這樣的人選擇可太多了。

    想把他拉過來成為伙伴，在溝通上是絕對不能傲慢的。

    工作被認可向維覺得一天的辛苦都值了，葉鹿這個小孩現在就跟他的命根子似的，幾乎可以說跟他將來的前程系在一起。

    「俞諒，你那個游戲賬號再借我幾天?！?/br>
    練習室，星盟分部還有人在自主訓練，俞諒每天都是凌晨三點之后才回去睡覺，剛剛看完一場常規賽的錄像，在總結自己的問題。

    圓寸頭男孩摘下耳機，轉頭沖向維嬉皮笑臉，「幫我進百強榜?！?/br>
    向維累了，半夜三更懶得跟他磨嘴皮子，「我在給大領導辦件事，成了請你吃飯?！?/br>
    開什么玩笑，大荒原榜單前一百名，那不是高玩就是職業選手，而且除了雷打不動的第一名，其他九十九名很難在同一個位置上保持一周，不斷被其他人取代，前一百名就是修羅場，多少工作室代練肝都肝不進去，這難度太大了，向維寧可花點工資還人情。

    「你先說什么事，不然我怎么信你？」俞諒純粹就是八卦。

    向維肯定不能細說，但對方是其他分部的，只要不大嘴巴到處唱，對事情結果不會有什么影響。

    「談總看上了一個高玩，想合作?！拐f完這話，又看了看四周，「你給我守口如瓶，不然以后咱們就恩斷義絕?！?/br>
    俞諒只一秒鐘就恍然大悟，「我知道是誰了！可人家能來嗎？」游戲論壇就那么幾個，職業選手也喜歡逛，所以最近發生大事，他們多少都有了解。

    向維不打算再跟他廢話，「記著我的話?！?/br>
    離開星盟分部訓練室，向維去地面停車場拿車，準備回家睡幾個小時再來上班。俱樂部沒有固定上班時間，換言之也沒有下班時間。在這里上班全靠自覺，而大家也很自覺。

    他是副教練，現在又是賽季，不能不自覺。

    「醫生測試報告說你沒什么問題?！?/br>
    向維出電梯就聽到熟悉的聲音，談禛，28歲，星盟分部的教練之一，談祺親弟弟，此刻正在大堂的沙發上跟人談話。

    襯衣袖子挽到手肘，形神有點疲憊。

    向維認出坐在談禛對面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ty，林湉榆，rs最重要的選手，星盟項目建隊基石。

    林湉榆穿著一件大紅色長袖帽衫，蓬松的頭發略長了些，遮住了雙目。他挨著椅背，整個人看起來有些萎靡不振，不過怎么樣都不會影響粉絲們對他顏值的吹捧。

    技術好還具備突出形象的選手，在職業選手隊伍中還是比較稀缺的。這也是為什么林湉榆最近狀態似乎出了問題，俱樂部還依舊供著他。

    商業價值太大了，哪怕他現在就退役，俱樂部也要儘可能把他留下來，朝其他方向運營。

    當然，沒有人希望林湉榆退役，他今年也不過二十歲，生理上的勞損在職業選手中并不嚴重，離退役的平均年齡至少還有四五年。

    「阮波現在狀態不錯，跟其他人磨合也很好，如果這個賽季成績保持住，你知道自己要面臨什么嗎？」談禛是真的為他著急。

    「沒有人對不起你不是么？好端端的你鬧什么呢？」為著他，教練組最近愁死了。

    拿著聯盟最高的選手合同，各類商務分成也讓其他職業選手望塵莫及，不想直播就不直播，不想打社交賽就不打，宿舍也是單人單間。

    談禛想不通林湉榆到底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如果有，他但凡開口，俱樂部高層都會儘量滿足。

    放眼國內電競領域，哪個職業選手有這個待遇？

    林湉榆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好幾天沒好好吃飯，嘆氣，「當然是我的問題?！?/br>
    他這個樣子不是情緒方面出了病癥，是最近不慎染了重感冒，為了不耽誤比賽，即便自己依舊要坐輪換席，也特地去醫院打了吊針。

    現在病剛好，人還有點虛，所以大熱天的穿著長袖帽衫。

    他這個態度令談禛惱火，雙方不在一個頻道上根本沒法溝通。談禛覺得很無力，林湉榆的平靜讓他絕望，也許這個他最欣賞的選手真的要離開了。

    至于是離開圍繞他搭建起來的rs星盟項目還是離開電子競技，他們無法得知，也不愿意深想。

    向維意識到自己在偷聽，雖然別人沉浸在自己的麻煩里，沒有留意到他，但怎么都有些無地自容。于是他佯裝回手機信息，大步地走出大堂。

    rs比賽那天，葉鹿提前四十分鐘到達場館，沒想到竟有人認出他來，頭一回覺得自己長得這么有辨識度。

    丑也是壓力，他內心嘆息。

    「怒寶？！」幾個在階梯下發應援手幅的學生叫起來。

    葉鹿硬著頭皮走過去，順手接過了一份手幅，也沒看上邊是什么，「附近有沒有肯德基，漢堡王？」睡到中午才起床，洗澡換了身衣服就出來了，水沒喝一口，飯也忘了吃。

    「馬上要檢票，來不及了。我這兒有餅乾?！挂粋€男生從背包里拿出包餅乾。

    葉鹿也不客氣，坐在他們旁邊的階梯上吃起來，一點「網紅」的自覺都沒有，就是個普通學生的模樣。

    附近有不少認出他的人都或直接或收斂地偷拍，他全當沒看見。

    向維今天的工作就是招呼葉鹿，按說他是教練團的，隊里有比賽他必須在休息室陪選手們，但不知道是不是受談祺影響，他現在對葉鹿更上心一些。

    葉鹿的長相放人群中挺有辨識度，向維很快在排隊過安檢的人群中發現了他。

    葉鹿誰都不認識，東張西望之馀瞥見安檢人員身側有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沖他招手，基本可以肯定對方應該是來接待他的。

    「你好葉同學，我叫向維，rs教練團的?！?/br>
    葉鹿跟他握了一下手，「你好，我是葉鹿?！?/br>
    沒有自來熟，沒有死宅的內斂，中規中矩，向維對眼前的這個大帥哥印象很好。

    比賽還有十分鐘開始，向維邀請葉鹿去休息室旁聽，葉鹿拒絕了。怎么說自己也是個外人，不該參與的他有分寸。

    不過向維沒有罷休，第二張圖打完休息的時間里他又問道：「你覺得怎么樣？」

    「比賽？很精彩?！谷~鹿禮貌地回答。

    要是站在觀眾的立場上評價，那雙方的問題太多了，可他也清楚沒理由免費了看比賽還逼逼人家。

    比賽結束后，他慶幸自己先前沒說什么，因為rs今天反向不加班，輸了。

    向維倒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請別人來看自家比賽，結果自家還輸了，這叫什么事。但也沒法怪場上的選手，只能怨自己運氣不佳。

    打開微信，談祺給他派了新任務：請他今晚直播復盤今天比賽，按解說單場的報價。

    向維有些為難，但還是跟準備退場回家的葉鹿提了這事。

    葉鹿有些好笑，哪有要外人專門直播復盤自家輸局的，就不怕被罵得更慘嗎？

    「不好吧?！谷~鹿在場外的自動販賣機刷了兩瓶飲料，遞了一瓶給對方。

    「你不必有負擔，這錢不掙白不掙，上海消費高，早點存錢早點在上海買房?！瓜蚓S知道對方家境優渥，但他的直覺認為，葉鹿不是個喜歡依賴原生家庭的孩子。

    見對方不作聲，向維又道：「國內上大學花不了幾個錢，可你這么優秀，不出去讀個碩士博士豈不可惜？」

    葉鹿擰好瓶蓋，意味不明地看著對方，「你們都把我查個底朝天了，應該知道我不差這點錢?！?/br>
    他是過得隨意散漫，不講究吃穿用度，但不代表他窮。平時接兼職也全憑自己高興。

    向維依舊自信滿滿，「人還能嫌錢多不成？」

    葉鹿輕嘆了一口氣，「我要念的是醫科，如果你們想簽我當賽事主播，恐怕我沒時間掙這個錢?！?/br>
    向維耐著性子道：「我們談總的意思，多半是想簽你當選手?！?/br>
    「蛤？」孩子一臉不可置信。

    「向教練你入行也有幾個年頭了吧，這種話能隨便對人說的？」葉鹿恨不得沒聽到過剛才對方的話。

    向維諱莫如深，「因為是你我才說?！?/br>
    「別鬧了?！谷~鹿把沒喝完的飲料放進背包里，準備去打車。

    馬上要晚高峰了，再不走就打不上車，就得去擠地鐵。人一多車廂里那渾濁的汗味怪折磨人的，想著能避就避。

    「葉鹿，我不是沒分寸的人，我的意思就是談總的意思?！瓜蚓S正經起來還挺能說服人的。

    不過也不是無往不利。

    葉鹿也認真道：「你們一隊人員完備，二隊拔尖的也有兩個，今年青訓好苗子不少。我能給你們帶來什么？你們又能給我帶來什么？」

    葉鹿是現實的，這歸功于他復雜的原生家庭。

    向維想起談祺說的，不少俱樂部向他伸出橄欖枝，這孩子都沒搭理，可見腦子足夠清醒，且早已規劃好人生。

    「……另一種可能?！瓜蚓S目光誠懇。

    葉鹿心下再次嘆氣，自己在這地方，又剛受了人家好處，免費看了場比賽，現在明著拒絕顯然不太厚道。

    他雙手往褲袋一插，「改天合同發來，我先瞧瞧?！?/br>
    按說對方這個答覆應該算是較好的進展，但向維卻沒有放松，「行，不過我們合同是一套模板，因人而異來完善的，所以你能不能答應我認真看看，然后給我反饋?！?/br>
    「如果需要律師協助，我也可以推薦給你?！?/br>
    葉鹿無奈地抓了兩下頭發，「這么有誠意我是沒想到的?！?/br>
    rs的橄欖枝葉鹿沒有告訴毛聰聰等人，因為沒有當職業選手的打算，所以覺得沒必要，省得節外生枝。尤其是毛大哥這種網癮青年，如果知道身邊有人去打職業，那個人還是葉鹿，他會鉚足了勁鼓動。

    當晚葉鹿在公寓用自己的破電腦瀏覽游戲黑市，看看行情，又去了電商平臺淘斷貨的周邊。沒叫外賣，王帥之前給他冰箱填了不少速食品，櫥柜里還有一箱自熱火鍋，所以他是在家自己張羅的晚飯。

    向維給他發合同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不避諱地表示他們剛剛復盤結束，基地飯堂給他們留了飯菜不拉不拉的一堆。

    「過兩天給你答覆?！谷~鹿只是下載了合同，并沒有打開，繼續看自己想買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