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毒炸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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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戶部尚書----沉追今日受到不小的驚嚇,原以為只是到地下錢莊接獲線報,沒想到線人竟然是個假的,幾乎貼身的距離,對方便從懷中抽出一把刀來,直往他的心口捅。 幸而得到一名俠士相助,刺死假線人,豈料下一秒又從拐彎和屋頂飛來兩個黑衣人,同樣欲當場殺死沉追。 俠士----即甄平,這幾日一直以隱形保鏢的方式護衛這位尚書大人,因此在第一個黑衣人出現之時,他立即轉了劍鋒迎上,來人正是天泉山莊下一任繼承人,卓青遙。 而自屋頂飛落的卓鼎風則趁甄平分神、難以以一敵二之際,伺機將劍尖對準了自己的目標。 沉追身不負武功,只能不斷往后急退,眼看衣袍即將染血…… 突然眼前一花,一道彩虹兇猛犀利地劈削過來。 鷹嚎當空長鳴。 卓鼎風臉色大變,急忙抽身開來退了一大步。 甄平看準了時機,跨步翻身至分心的卓青遙背后,手中長劍一揚,后心隨即拉出一條厚厚的血痕。 “!” “卓……擢發難數,你們還要跟他一錯再錯,到底是不是蠢?!?/br> 東方凌歌擋在沉追身前,直視桌鼎風震顫的雙眼,馀光卻看見另一處轉角的樹后,蕭景睿那既不可置信又太為傷痛的眼神,心中微嘆。 “瑯琊蒙瀟!瀟湘!” 她和甄平立刻沉下了臉,昨日方想起那一晚與其交手時并未自報姓名,只有露了臉,沒想到他竟然……,好吧,說實在也沒有什么好驚訝的,“蒙瀟”這個名字在后宮中已是名人,蒞陽長公主肯定聽過,那么謝玉自然便會知曉,而要是謝玉知曉,卓家兩位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對了!初入謝府的第一天,謝弼早就對謝玉用“蒙瀟”介紹過她了! 只是這份記憶太微小,竟然連站在她旁邊的梅長蘇都沒記起來。 這么說來,當初又何必廢心思取一個名字,本來的用意是要靠一個“找不著的人”吸引火力過去的,她甚至還對謝弼說過“不如在外人前你叫我蒙瀟”這種蠢話! ……這名字,本應不能告訴除了局中人以外的任何人……,東方大為懊惱,只覺自己的智商全都餵了去他大爺的狗,如此明顯的一環禁忌她想都沒想到、避都避不了,還想用一個“憑空而出之人”來擋死士? ……根本是多此一舉! 她完全失策。 “閉嘴,找死?!?/br> 東方凌歌怒火中燒,第一為自己實在是太愚蠢,第二為卓鼎風那一聲“蒙瀟”,遠遠比查出來“蒙瀟”就是東方凌歌更令人難以忍受,饒是她作為一名心理學家,應當知道如何確切控制自己,可此刻卻徹底失去理智。 “東方??!” 甄平不顧旁人地駭然大喊,眼睜睜看著她爆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殺意,如同山崩海嘯一般直撲卓鼎風而去。 這位大梁第二高手當即吐出了一口血,竟是被那股殺意硬生生冷住肺腑,氣息凝滯內力卻還在翻滾,給沖擊而致。 卓青遙見眾人呆愣,忍痛趁勢切入陣中,一把抓住父親的手臂輕功離去。 她怔愣地杵在原地,頭痛欲裂,莫名的煩躁感忽然升起,耳中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急速飛鼓,反常的異常。 沉追早已在趕來的列戰英的眾護衛下安然離開,縱使心里帶著滿滿的疑問,卻刻意壓了下來。 “東方!” “東方!” “凌歌!” 甄平、列戰英和蕭景睿匆匆靠了上來,神色憂愁擔心,瞧見她以劍拄地,雙眸中充滿令人心驚的血絲,不禁涌起不祥之感。 “回……去……,”東方凌歌稍稍恢復了神智,但腦海中仍舊充滿可怕的雜音,使勁甩了甩頭,不料猛地暈眩襲來, “找藺晨……中…套……” 她倏然倒地。 “凌歌??!” “媽的!列將軍借你馬一用!” ………… 正月十五元宵夜,蘇宅內各處外院橫樑上無不吊掛花燈,紅澄黃燦,各式圖樣,繽紛至極。 可惜良辰美景進不到那幾個人的心里,連飛流看起來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 穆霓凰肩裹狐毛長裘,款款而來,看見那隻金魚花燈,頓時回憶放肆。 “霓凰?!?/br> 梅長蘇裝戴整齊,似乎是要出門。 “兄長,”她微微一笑道,“要出門?” “是啊,要去一趟妙音坊?!?/br> “妙音坊?” “啊,有點事,要去辦?!?/br> “霓凰明白,”她了然道,臉上浮現出難得的小女兒姿態,“上元佳節之夜,霓凰也只是……想見見兄長而已?!?/br> 他縱容地笑了笑,眉頭間卻難掩煞氣。 “兄長怎么了?對了,怎么沒見到凌歌,她最喜歡熱鬧了,怎么不出來到處搗騰?” “……此事說來話長,我現在不便說,東方在屋內,你去找她吧,藺晨會告訴你的?!?/br> 穆霓凰面露疑惑,與梅長蘇道了別,往屋子里走去,甫一推門,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直衝鼻腔而來,儘管上過戰場、甚至嚐過發臭的血液、聞過腐爛的尸臭,她仍忍不住皺起眉捂了捂鼻子。 就像好幾百人的血rou攪在一起搗碎放進蒸籠里蒸,又摻雜穢物和泥土,還有不知名的中藥藥香,全部混合在一起,詭異的令人渾身發毛。 “霓凰jiejie!”言豫津叫道。 “豫津!”她訝異道,看見蕭景睿蹲在桌子邊,手里拿著一缽什么在用力磨著,那股毛骨悚然的氣味正是從那散發出來的, “景睿,你怎么……凌歌!” 東方凌歌躺在榻上,雙目閉合,臉色泛紅,嘴唇則發紫得可怕,呼吸急促,失去意識,左臂上一圈白布包裹、透出血色,并未放下衣袖,床榻邊緣放置一小碗,里面盛了將近半分滿的暗紅血液。 “藺少閣主,凌歌這是……”怎么會變成這樣……? “無意間竟然被人下套,”藺晨面色陰沉,道,“此毒一旦服用立刻傷及根本,當心跳加快到一定的速度后,毒素會和一種體內用來保護肌rou的精氣相結合,這種結合非常刺激人腦,不僅會聽見猶如打雷一般的雜音,還會頭疼欲裂,甚至讓身體心靈都產生錯覺,中毒者越焦躁,毒害越大、發作也越嚴重?!?/br> “此毒……為何聽來有些熟悉……?” “郡主竟然聽過?”他接過蕭景睿遞來的缽,拿起茶壺開始往里頭注水,“此毒名喚'烏鵑',是一種用來控制傀儡殺人的毒物?!?/br> “對……,對,控制傀儡,我好幾年前……曾聽人說過?!蹦履藁撕鷣y地點頭,雙手卻極鎮定的解下長裘,坐到言豫津一旁。 “……都是我的錯……” 蕭景睿抹了抹臉,聲音哽咽,眸中濛濛一片霧色,什么都看不清楚,可還是緊緊盯著藺晨手里的藥碗。 “景睿?” “若不是……若不是這些牽扯……凌歌也不會……” “好了景睿,”言豫津走過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道,“凌歌很期待今天去聽曲兒的,要是我們不去了,她就真的什么都沒得聽了,走吧!蘇兄還等著咱們呢!” “……嗯!”他狠狠地點了點頭,朝好友喊道,“凌歌,你好好休息,等我們回來…再給你說好玩兒的事!” 說完急忙扯著言豫津的袖袍快步離去,轉身的那一瞬間,穆霓凰清楚地看見他再也禁不住的淚水滑出眼眶。 雪盧夜襲那晚,他蕭景睿,不僅將東方凌歌視作摯交好友,更是…… 救命恩人。 “藺少閣主,我記得'烏鵑'毒發完后……不是這樣……,這是……” “這是毒發失敗,”他邊持湯杓攪動藥汁邊答,“凌歌所習內功至陰至陽,乃是瑯琊閣獨傳心法,呈混沌之象,聽憑修習者調用,但凌歌當時心神已失,只有殺意,無法判斷該如何使用內力,兩股極致相沖大震筋脈,也許是因為這樣使她更加焦躁,因此毒素愈強,再一次奪舍意識,不斷地重復這個過程,直至身體和心理都受不了為止?!?/br> “崩……崩潰?!” “不,凌歌的心神之強非常人所能及,因此只有身體崩潰?!?/br> 她憂心的握了握拳,道,“該不會……” 藺晨搖搖頭,“筋脈只是受震,并無大礙,以我之力修復即可,但是烏鵑毒太傷人腦,怕是會失去一些記憶,更甚者……全部忘記,還有,郡主可知飛流?” 穆霓凰大驚,驀地挺直了身子,“可有解法?” “有,”他亮出藥碗,舀起一小杓,濃稠惡臭的黑綠色藥汁沿杓底滴回碗中,“并不是太困難,只要人能喝下去?!?/br> “這是……藥嗎……?” “兩條活的公觀音蜈蚣、蠅的活幼蟲七隻,越肥越好、一尾活雌性斑蝎、三隻活公狼蛛、桑樹樹枝五條,要靠近地下的、陳茶茶葉五小杓、白朮、茯苓、陳皮、五味子、白芍、地骨皮、栗果、枸杞、天精草、最后一味,要寒氣很重的人血?!?/br> “……人血……?”她看了看東方凌歌的左手臂,“是這個嗎?” “不是,凌歌被背回來時,心跳太快,可知血液流動必然也快,氣息又混亂又躁動,只能放血半碗使她稍微虛弱,如此暫緩?!?/br> “……原來如此,……藺少閣主,為何一定要人血?” “烏鵑本是殺人之毒,只有人的血腥味兒,才能平息嗜殺之氣,非治身而治心?!?/br> 他風平浪靜地說完,除了面容依然冷峻,其它的倒是平常得很,可穆霓凰就是知道, 藺晨真的動怒了。 “凌歌她……什么時候會醒?” “最遲七日,最快明天?!?/br> 她點了點頭,縱然憂心依舊,卻不得不強自壓下,只能不斷祈禱醒來后的東方凌歌能恢復神智。 待到人影和腳步聲徹底離開這間屋子,藺晨才又輕輕攪動藥碗,扶起東方凌歌的上身,一杓一杓慢慢地餵食,幸好這種藥……總是在昏迷時服用。 逐漸見了碗底,他放下碗走出屋子,站在院中,從衣袖里掏出一支通體黑金的洞簫,手按音孔,覆唇,一陣低沉滄桑又嗚啞的音調悠然回盪,不多時,一名一般隨從打扮的男人無聲無息地飄忽落地,宛若鬼魂。 “著金陵暗使三人,查?!碧A晨道。 男人并不說話,微行一禮便如同方才一般的身法消失在墻外。 熱鬧非凡、歡聲笑語的元宵夜,對比的,是蘇宅內部肅殺冷冽的滔天怒氣。 ……………… 次日,下午未時已過一半,冬陽穿透烏云,難得地露了露臉,蘇宅南院一處屋子里,一名身著素白色緞面長裙的女子躺在榻上,臉色微微泛紅,嘴唇退了青紫,但依舊蒼白,正是毫無防備間被下了烏鵑毒的東方凌歌。 隔壁的藥房內,藺晨正手持一本小冊子細看,里頭密密麻麻寫了很多東西,竟有不少摻雜現代醫學理論的專業詞匯,甚至用毛筆仔仔細細地畫了一隻放大好多倍的雪蚧蟲。 由于東方凌歌此刻只能聽天由命的甦醒,因此守了一整夜卻還是沒那個心情睡覺的藺晨,只好轉移注意力來研究梅長蘇身上的火寒毒。 豈料這一看,倒真是讓他看見不得了的東西。 '強烈懷疑為支氣管擴張癥,咳嗽、咳痰,偶有咳血,可能損傷到支氣管小血管。' '病初期,肺功能尚可,不發病時可以正?;顒?,隨癥狀加重,健康肺組織減少、肺通氣功能下降,可能造成肺血管阻力增高,右心室負荷加重,進一步發展為肺心病、右心功能不全、右心衰。' ……這都是些什么東西?藺晨挑了挑眉,有些詞他既看得懂又不完全懂,比如“肺功能”,是指人呼吸的行或不行……么? 揉了揉眉心,智慧卡在蟲洞里的瑯琊閣藺少閣主繼續讀下去, '或者咳嗽變異性哮喘,秋冬起病,反覆多年成典型哮喘,一樣引起咳血。' '歸根:咳血、肺功能衰竭、肺心病中間期靠末簡而言之快死了,的患者。' 藺晨:“……” “肺心病中間期靠末簡而言之快死了”這句話看起來真的很像詛咒啊,小凌歌。 '以上皆為長期觀察和診斷和諮詢過很多大夫,很仔細統整下來的結果,雖然把脈還不到像晏大夫一樣一摸就能噴死人,不過被人家承認有他老人家三分之二的功力,可信,感謝穿越者金手指。' 還是藺晨:“…………” “感謝穿越者金手指”這句話看起來真的很像炫耀啊----如果他沒猜錯----小凌歌。 好吧,看來小凌歌心里是有些底了,那么平常該吃的該喝的飯和藥,還有那叫什么……食療?對,便依慣例照常給長蘇吧! 心莫名其妙寬下來的藺晨猛然一笑,將手上的冊子闔起,安安穩穩地擱在桌上,終于打算去睡會兒了。 陡然,一陣突如其來的驚人爆響衝天而起,震得腳下的地都微微晃動,他長時間未進食、也沒有休息,血糖有些過低,身體不禁跟著地面搖了兩搖,趕緊扶住桌面。 “你大爺的,”藺晨感慨道,“這蕭景桓還真是狠得下心哪,這么一爆可不是死幾人就能了事的,也不知道他又會如何解決如今這個局面?” 這個“他”指得自然是梅長蘇了。 “……我去你大爺,那我還站在這兒干嘛?救人去??!” “我也去!” “去你大……!” 這是絕對是藺晨開始會罵臟話以來,罵的最頻繁的一天。 “凌歌!你醒啦?”他快步走過去拉起對方手腕細細診著,“總算壓下去了,凌歌,看著我,你還記得我是誰么?” “我還不知道你是誰?蒙古大夫唄!走走走,別耽擱了那可都是命?!?/br> “等等!你還記得都發生了些什么事么?” “被下套了還能發生啥事兒,”她翻了個白眼,翻開醫藥箱檢查了一番,又抓了些能止血止痛的草藥,放進另一個分格的木盒子里, “走啊藺晨?回來再跟你說,蕭景琰那倔脾氣牛一般的,我可不想長蘇的身體被他一句話又給搞壞了?!?/br> 藺晨呆呆地接過兩個箱子,然后呆呆地跟著出門了,“……喔?!?/br> 烏鵑毒的副作用極大極重,為何凌歌…… “藺少你走不走??!” “這不正走嗎凌歌你等等我剛醒來別給我飛!” 解藥的配方完全是按標準去磨製的,難道是哪里不小心出錯,卻誤打誤撞么? 要是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藺晨你笑什么!” 東方凌歌飛在前頭,除了要忙著避開各種高高低低的屋頂,還要往回看看人家有沒有跟上。 “笑你像隻猴子,一天到晚只想爬人家房頂!” “我去你大爺!” 幾縱幾躍之間,和著兩人不落全程的拌嘴,那一片慘不忍睹的街區終于出現在他們眼里,一股火藥刺鼻的味道混合黑漆臟污的煙塵飄蕩在空氣中,地上隨處可見燒焦的斷垣殘壁,甚至還有人體四肢、內臟等等,汨汨的流著血水,靜靜躺在爆炸范圍的邊緣,那些越靠近中心點的肢體,早就被高溫化成了焦碳,半點也認不得了。 上一秒鐘還在斗法的東方和藺晨,瞬時間安靜下來。 現場情況真的太可怕了。 以前頂多在新聞上看過類似案件,東方沉了沉臉,心道,敢于如此痛下殺手,秦般若真不愧是璿璣公主一手教出來的好徒弟。 “造孽?!?/br> “可不是么,”藺晨發現一名右手臂大片燒傷的男子,急忙走了過去,蹲下身打開兩箱木盒,“凌歌,幫我搗些草藥,敷在他傷口上,此處沒有清水,只能將就一些?!闭f完,便自己動手整理起紗布和棉布來。 “有生理食鹽水,這個能先沖洗,比清水好,人的身體里有一定的鹽,不能單用白水,”她指了指藺晨身邊醫藥箱里的五罐瓦罐道,“雖然不多,但等等能遇見熟人,再請他們拿東西來給我做?!?/br> “多謝公子、多謝姑娘……,”那男子虛弱地道,“在下傷得不重,卻勞煩二位了?!?/br> “說什么傻話,”東方小心翼翼地用拴蓋遮住半邊瓶口,慢慢地往傷處淋下, “傷了就是傷了,何況你這傷也算的上很大,大叔,傷口要是不處理好,發炎潰爛是會死人的,你再說話,小心本神醫拿二兩黃連塞你嘴里去?!?/br> 被關愛的男子頓時哭笑不得,人人都說醫者仁心,他今日倒是遇上一位很特別的“例外”。 “東方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