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逃出生天
從那日起,他和張夜舞的關係徹底變了。張夜舞不再用那套精心設計的說詞誆騙他,而是堂而皇之、理所當然地將他視為所有物、視為禁臠。 張夜舞依舊照常出門,也依舊放任他在宅子里亂晃,或泡在溫室里頭,可不論他到哪,都可發現在暗處監視他的傭人—說是傭人也許太輕描淡寫,那身形、那走路的方式,看來個個都是練家子……不知是怕他逃跑呢,還是怕他自殘…… 張日旋扯了扯嘴角,笑容里有抹苦澀。 以自己的身手,這兒隨便一個僕役恐怕他都是打不過的,逃跑就甭想了……至于自殘嘛…… 他垂下眼,剪去盆景中的枯枝。利剪反射的金屬銀光刺入瞳孔,他卻猶猶豫豫的…… 很簡單的,反手扎進自己頸動脈,不到一分鐘就解脫了,為什么這么軟弱?為什么……留戀……? 還是自己也漸漸習慣了……習慣了被豢養,習慣了被溫柔對待,習慣了有個人這么需要著自己……就像每個激情的夜晚,不論一開始多么堅定與激烈的反抗,回過神來總發現:自己就像個蕩婦一樣,緊摟著對方的頸子,雙腿大張地承受著一次次的貫穿與撞擊,口中喊叫著不堪入耳的yin言浪語。 說到底,他從來沒有真正成功地拒絕過對方……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只要對方軟下身段,柔聲懇求,他便愿意為對方達成任何心愿—現在可好,連自己的身子也丟失了…… 他收起了剪子,無聲地嘆了一口氣。身后傳來腳步聲,他轉過身,一名僕役正端著沏好的茶進入溫室。他望著那僕役好一會兒,突覺有些奇怪:那人走起路來,下盤也是十分穩健,但不知為何,總透著些說不出的秀氣……而且,以他的身高而言,腳的尺寸,似乎太小了些…… 那僕役將茶盤擱在小桌上,與他對上了眼……那眸中似閃過了什么,張日旋看不清。 「少爺倒茶時務必小心……把手很燙?!鼓莾W役中規中矩地這么說。聲音聽起來很奇異,就像是……刻意壓低音頻那般。 張日旋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還來不及將這些古怪之處連結起來,對方向他行了個禮,轉身離去了。他漫不經心地執起茶壺斟茶,濃郁清甜的花香氣味瞬間瀰漫了整座溫室……他瞳孔一縮。 這不是他向來品的茶,而是金盞花茶,那是……之前張若水最愛喝的一款茶……??! 有什么掠過腦海,他趕忙查看那骨瓷茶壺的把手—這才發現,那上頭用一條銀色的,比頭發沒粗上多少的絲線,綁著一張只有手指粗細的小箋,上頭用娟秀的小楷寫著: 「今日午夜,大廳會面。最后機會,逃出生天?!?/br> 他執著素箋的手指一陣顫抖—那字跡,也是張若水的字跡……他抬起眼,四下張望,確認沒人注意之后,才深吸了口氣,將紙箋溶進了熱茶中。 逃吧……錯過這次機會,不可能再有了……這宅子的守衛彷彿銅墻鐵壁,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牢籠一般,沒有張若水的協助,自己插翅也難飛。但是逃了,之后呢……?好不容易和弟弟、族長再次團聚、盡釋前嫌,這次若再離開,怕是真無再見的一天了…… 但是,不能再這樣躊躇下去了,不管怎么說,自己消失了,也許能讓舞就此放下對自己的執念……當然,一開始可能會無法接受或大受打擊,但是時間久了,人總是有自我修復的能力,能夠慢慢從傷痛中走出……然后有一天,他也許終于可以把目光轉向其他人,看到其他女子的好,然后,把自己忘了…… 心口突然一陣揪痛,悶得他抓緊了衣領,不斷深呼吸。 自己這是怎么了……?沒辦法回應他的愛,卻也不希望對方忘了自己嗎?多自私的想法…… 「真難得看你喝酒……發生什么好事嗎?」一如以往,男人無聲無息地從身后貼上,一身未換下的,全黑的外出服,親暱地偎著他的肩窩,像隻渴求主人疼愛的大型犬一樣磨蹭著他…… 張日旋因為心中的想像而有些失笑。撒嬌的時候是像頭憨憨的大狗沒錯,不擇手段起來可就一點也不像了,跟個暴君沒兩樣…… 也許是分離在即引發的一絲莫名愁緒,他柔順地偎在張夜舞的懷中,不若往??偸欠纻涞乜嚲o身子。 「那不是酒......」他搖晃著手中的水晶杯,自杯身的反射中望見自己與胞弟相偎著的臉龐。他們......是如此相似啊…....是生命的共同體......本該一生扶持的,為何會走岔到這樣再也無法轉圜的絕境呢?搞到自己就算無處可去,也不得不離開了呀...... 他悠悠地低語:「是我種的回真果,最近大豐收,我將它浸泡成汁,有活血補氣之效?!顾e了舉杯子?!敢纫豢趩??」 回真果,效用當然不是活血補氣,而是鎮定安眠,可拿來當作手術時短效麻醉所用。他自己嚐遍百草,對其當然免疫,可張夜舞并不然...... 他盡力維持著臉上表情的平靜與手臂的穩定,就怕不擅說謊的自己,會被對方看出端倪。 張夜舞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久到張日旋幾乎快要撐不下去時,他才探手抽走了酒杯。 他扣著酒杯輕輕搖晃著,動作優雅而性感,紅寶石顏色的汁液在杯中回旋,煞是美麗......張日旋卻沒有欣賞的心情,只吊著一顆心關注著對方何時喝下。 張夜舞勾起唇角,漫聲道:「我想......換個方式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