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惡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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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臺那兒傳來的靈力波動、眼前一白一紅不斷過招的兩人,以及不遠處靠著墻,比目前的我還更加無力的修長黑色身影……周遭的變動,逐漸能夠一一掌握了。 釋出月牙之力抵御靈魂融合確實莽撞,但現狀證明這種做法還算有用,即使我仍時不時感到暈眩。 我趕緊起身,來到靠墻休息的柚梨身邊。她必須得一直維持異空間的存在,因此體內魔力不停消耗,我不敢再動身內的魔力,于是只能嘗試用靈力為柚梨提振精神。所幸,這是有效的。 「我這樣撐不了多久,需要露恩大人傳遞一點魔力來補充?!硅掷娲鴼?,一字一句慢慢向我說道。 「我知道了?!?/br> 我招集一定范圍的靈力,形成一道近似結界一樣的防護墻籠罩在柚梨身周,除了能保護她不受打斗波及,還能在一定時間內繼續提振她的精神,不至耗盡力量而直接陷入昏迷。 做完這一切后,我迅速回身加入戰場?;鹕駱泛吐抖鏖g的一來一往之速度極快,宛如一紅一白的電光流竄在頂樓上,非常刺目。頂樓欄桿上有許多妖,全是新生妖族,年歲幾乎不過五百,目光都被眼前兩人的華麗過招給吸引住了,看來似乎不大成氣候。 我趁其不備,伸出手瞄準當中一隻妖,接著對所有攀附在欄桿上的新生妖族如連線一般,揮手劃了一圈。不過一瞬,透過月牙之力具現出的透明結界一一將這些新生妖族給框住了。 眼前眾妖陷入混亂,開始不停敲打破壞眼前屏障,可始終無法產生效果。然而我方感到慶幸時,一陣暈眩猛然纏繞上來,我一個腳步不穩,歪身跪在地上?;蛟S是突地使力,讓剛穩定下來的靈識平衡又起了波動。 就在這時,我聽見了從樓梯那兒傳來的平穩腳步聲。一步一階,緩緩而上。我半闔著眼望向樓梯口,終于在幾秒后,清晰地看見來人。 社木乙。 「月牙?!顾曇羝降?,還有些低沉,聽來似有些許哀切之感,此后與我無言對望。 我吸了幾口大氣,好不容易擺脫了暈眩,才站起身與眼前人平視。 「看來……你有話要說?!?/br> 社木乙聽了后,回頭環視了一圈被困在結界中拚命掙扎的同族。 「空有熱血、無識大體,自不量力、不成氣候……」社木乙淡然地道,「我猜,你該是這么看我們的吧?」 此話不假,但令我訝異的是,他看向我的眼神之中,竟無甚恨意,不過同之前在教室一起相處那般,平和而無神、麻木。 我自是答不來他的問話,另道:「你不是應該很想殺了我嗎?畢竟在你眼前的,可是你們的滅祖仇人……」 「我怎么可能殺得了你呢,月牙?!股缒疽业恼Z氣像是聽到了天大般的笑話一樣,但他面上依舊木然。周圍不少新生妖族都注意到社木乙的到來,紛紛拍打著結界叫喊,不外乎是「族長!救救我們!」或「族長!快殺了他!」的聲音。 聽到這些聲音,社木乙笑了。他抬起手,如解說般要我環視這些新生妖族,最后,他也一手拍在自己胸脯上,說道:「看見了嗎?這就是我的同族……全是年輕一輩,沒有經歷過千年前你一手而為對世間造成的劫難,連最為年長的我,那時也不過出生不久?!顾D了下,終于笑出聲來,「但這樣的我們,卻被這滅祖之仇糾纏了千百年!」調中滿是荒唐譏諷。 我沒有回應社木乙,只能默然看他沉浸在那份我無法感同身受的悲痛之中。四周的戰況依舊混亂激烈,樓下的雪姬正與芷月和氏理江打得不可開交;露恩則是耗完了火神樂的力氣,已經反制住對方;被我困住的數十個新生妖族仍徒勞地砸著結界,憤恨及不解地怒視這邊。 我仔細探察這些妖的實力,卻發現他們的修為皆是不算高,甚至大部分都低于妖族之中年齡不到五百歲者的平均值。 這是怎么回事? 我忍不住皺起眉頭,看向眼前有一年同桌緣的「同學」,而對方僅木著一張臉而無所作為。許是終于接收到我甚為茫然的表情,社木乙才終于開口:「是不是被他們的修為震撼到了?」 我猶豫著點了頭。 社木乙又是語帶嘲諷地笑了,「所以再過不久,我就會被拖累而死……」 他講得非常直接。妖族的生命受到一族之平均年歲所限,若欲長命,唯有修練一途。即便社木乙已過千歲、實力出色,但同族依然這般不長進,支撐不過百年,他仍會受于同族年歲拖累,化歸塵土。 「他們不可能不明白這道理……」我還是無法理解,修練可是妖族生來的天性。 「不,他們當然明白。他們只不過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而已,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正該做的事?!?/br> 隨著露恩與火神樂結束交手,周遭的響動已不再劇烈,我和社木乙間的對話便理所當然在這不大的頂樓傳了開來。 「深知不可能以實力打敗你,便放棄了精進實力一途,轉而向當時其他受害的妖族求援,殊不知,全妖界都對你言聽計從,根本不會反抗你……如此,便開始懷著那散不去的怨怒,茍且活在世上?!?/br> 社木乙這番話,彷彿一股濃黑墨水,又一次倒進我心中的無底深淵。 我深吸了一口氣,試圖擺脫這股不適。社木乙繼而又道:「月牙,我打不過你,也無心和你打,就像你之前所說的,我已經對報仇感到麻木了。不仁也好,不義也罷,祖輩的怨念我真的無力再承受,我只想……只想從這仇恨的泥沼之中解脫,過完我的馀生?!?/br> 「社木乙!你在說什么鬼話?」 「族長!你是想拋下我們嗎?」 「社木乙你這傢伙!我饒不了你!」 「族長──!」 接連的怒吼與哀號不斷從四周傳來,社木乙彷彿沒有聽見,只淺淺地勾了下嘴角,表情甚為悲戚,像在為誰哀悼??粗矍叭诉@副模樣,以及細想剛才那段話的意思,我頓時驚覺──社木乙這是……在和我求救? 向我這樣一個殺生無數者……求救?幫助他擺脫族內積怨了千年的仇恨,幫他……一次性解決這些前來找我報仇的族人嗎? 我復又抬起頭,正巧撞進他眼里,那一瞬間,我明白我并沒有理解錯。 「只是,但凡我的族人露出一絲遲疑,還希望你……能夠放過他?!股缒疽艺f完,朝我低頭,并用左手摀住右肩──這是象徵服從、示敬的舉動──接著他一個旋身,消失無蹤。 一瞬的靜默。 塵土隨著風拂過我眼前,放眼望去,頂樓一片不堪,殘磚碎石滿地皆是,連欄桿都被打爛了不少。露恩不知道用了何種方法耗盡了火神樂的力氣,只見他趴在地上,意識不清也氣息無多,正如當初被那抽取力量的除妖術所針對的眾妖一樣,毫無還手之力。 結束對戰的露恩早已去到柚梨身邊為她補充力量,兩人精神看來都不錯,簡直不像剛經歷過一場激烈對戰。 我忍著再度襲來的暈眩,扶著頭出聲對她們二人道:「等會兒稍微避一下,我要處理他們了?!?/br> 柚梨與露恩點頭,后退幾步后互相攙扶著躍下樓頂。她們還需繼續維持住異空間的施展與穩定,想必是退到了不會受打斗波及的地方去。 司令臺二比一的對決還在持續,雪姬似是不愿讓芷月與氏里江接近這里,不停與她們纏斗。cao場一片凈空,一般民眾早都跑光了,更讓底下二人一妖施術起來越發沒有顧忌。 還是早點結束好。經此一遭,先不論和平協議被破壞一事,人界至少要為這事鬧好一陣子才是。 始未花與戀空不知何時來到頂樓,看到滿地狼藉與倒地不起的火神樂,兩人愣了好一會兒。只不過見著我示意的眼神,以及被困在結界里不停掙扎的新生妖族以后,她們連忙帶著火神樂準備離去。 「你們本家知道這件事了嗎?」 始未花表情復雜,并點頭答道:「消息已經傳到管理者那了,現在除妖師正在調派人手往這里趕來,你們……」 「我會盡快解決?!?/br> 扔下這句話之后,我不再看她們。 被困在結界中的新生妖族,有的表情猙獰、憤恨,有的則滿腹哀戚、神色凄涼。我釋放了那些明顯無戰斗之意的新生妖族,「走吧,去找你們族長,在妖界找塊領地好好修練?!?/br> 之中有的二話不說,旋身消失,另有幾些則同社木乙一樣,向我表達了臣服才離去。 暈眩感此時又襲了上來。我扶著腦袋思索現況,眼前必須解決的新生妖族、底下的除妖師干部,以及不知多久就會趕來的除妖師本家勢力……一個一個,都這么麻煩,難道沒有什么輕而易舉就解決這些事的辦法嗎? 「你這傢伙!把我們放出去!要打就來!」 「是??!不會是怯戰了吧你!」 叫囂聲又一次響起,伴著諸多粗語穢言,越聽越是頭疼。 我手一揮,解開面前所有結界。新生妖族一落了地便摩拳擦掌,一副不把我碎尸萬段就不肯罷休的惡狠模樣??晌艺驹谠匾粍右膊粍?,仍是等不來對方的拳頭。 「怎么回事?你們不過來嗎?」我出言挑釁,「相比下來,你們長老可有膽量多了?!?/br> 「不許你提滄梧長老!」 「你個臭東西,嘴巴放乾凈點!」 「讓我們為滄梧長老而戰!」 「為滄梧長老復仇!」 在他們全部向我攻擊而來之時,我倏地感到內心平靜,我知道這是一種萬事都想豁出去的心態所帶來的不理性之冷靜,也明白這種時候最不該放任理智流失。但自心靈深處希祈傳來的聲音:「月牙!我撐不住了!」以及自識海中漫天襲來的漆黑大浪,在在告訴我:我無法控制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