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云長正要說話，田橙橙食指豎在唇邊“噓”了下，韓云長躡手躡腳走過去一看——

    好家伙，滿滿一大窩塘鲺魚趴在窩里一動不動，這真的是捅了塘鲺窩里。

    “我-去-找-四-哥，你-別-動?！表n云長用氣語說完又躡手躡腳走開。

    黃憶思和韓自辰一臉好奇走過來，被田橙橙“噓”住，兩人改小心翼翼挪過來，看到那一窩塘虱魚也都驚嘆不已。

    韓云長帶著韓榮祖過來，手上多了兩個大簸箕，用竹篾織的那種大平口簸箕，還有一把大鐵鍬。

    兄弟倆大概是從小一起摸魚形成的默契，韓云長用簸箕兜住田埂底部，韓榮祖把鐵鍬插入田埂，倒數三個數，幾個觀眾都屏住呼吸：1、2、3——

    “啪”一撬，田埂應聲斷開，洞里的塘虱魚順著水流從里面傾巢而出，全數落入一早兜在底下的簸箕里，韓云長的簸箕里帶著大量泥土很快裝滿，兄弟倆非常默契，韓榮祖眼明手快，在韓云長拿走第一個簸箕的同時馬上用另外一個簸箕堵上，這一次掉進韓榮祖簸箕里的全是塘虱魚，一條也逃不出去。

    意料之外滿滿的大豐收，樂得田橙橙和黃憶思還有辰辰小朋友歡呼不已。

    別說他們了，就是韓云長兄弟長這么大也是第一次撈到這么多塘虱魚，平時能遇上三兩條已經是走了大運。

    韓云長自然而然把功勞攬到田橙橙身上：“我家橙橙真是幸運橙橙，走到哪里都能撿到好東西?！?/br>
    韓云長發現了一個規律，自從他跟田橙橙在一起之后，各種大大小小的好運氣一直不斷，她真是奶奶口中大福星。

    田橙橙也高興壞了，彎著眼睛說：“是我們五個人組成的好運才能撿到這么多魚，辰辰，晚上又有rou又有魚又有田螺，開不開心？”

    韓自辰小朋友樂直鼓掌，眼睛彎成了小月牙：“開心，超級開心！”

    黃憶思一掃最近的郁氣，她開始理解田橙橙為什么喜歡留在鄉下，這種突如其來大自然饋贈式的喜悅在城里不可能會遇到：“我都快喜歡上這里，不想回去了?！?/br>
    田橙橙打破她的美好想象：“這種好運氣不是每天都有的，我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遇到呢，總之咱們有口福啦！”

    韓榮祖樂呵呵道：“我長這么大都是第一次遇到，回家讓娘用蒜蓉豆豉蒸著吃，味道特別鮮美?！?/br>
    兩個小姑娘吧唧嘴，剛出水的魚上鍋蒸，都能想象出味道有多鮮美。

    韓云長兄弟倆把所有的塘虱魚放到草坪上，泥巴去掉，只把魚撿回來，再稍微過一下水讓它們直接躺在簸箕里。

    田橙橙數了下一共有十五條黃澄澄胖嘟嘟的塘虱魚，每一條都起碼半斤重，在這個貧瘠的年代真的算得上大豐收了。

    塘虱魚和一般的魚不一樣，普通家魚出水后不久就會死掉，但是塘虱魚有一個可以吸收氧氣的鰓上器官，即便出了水面也能夠存活很長一段時間，要是環境保持濕潤的話，可以活更長時間，他們還能和泥鰍一樣在泥糜里存活，當然一般人也不會故意旱著它們，也就是從撿到到拿回家這段時間里直接接觸空氣，回到家就會用水養起來，所以沒有桶裝著暫時也死不了。

    韓榮祖干活麻利，早已經幫著胖嬸把活都干得差不多了，最后的收尾工作田橙橙就拜托胖嬸幫忙干完，另外還送了她兩條塘虱魚，可把胖嬸高興壞了，胖嬸還讓她明天再帶著同學好好玩，她一個人能應付。

    一行五人高高興興頂著大太陽回家，路上遇到有人下鄉賣西瓜，韓云長一口氣買了三個大西瓜，可謂收獲滿滿。

    田橙橙看著大西瓜卻想起了涼薯，她一直想要去挖都還沒有成行。

    合計之下決定兵分兩路，韓云長兄弟帶著物資回家，韓自辰小朋友帶著田橙橙和黃憶思去挖涼薯。

    田橙橙給黃憶思介紹了半天涼薯，最后總結說：“思思我跟你說涼薯可好吃啦，膚白貌美，又脆甜又多汁?！?/br>
    黃憶思噗呲一笑：“膚白貌美是形容水果的嗎？”

    韓自辰糾正她們：“思思jiejie，涼薯不是水果，是蔬菜哦，和蘿卜一樣，長在地里噠?！?/br>
    田橙橙也疑惑了：“涼薯是蔬菜嗎？我一直以為是水果，不管啦，反正我拿它當水果吃?！?/br>
    韓家人勤勞，開荒的自留地不少，最近的一塊在后山不遠處的一條小溪邊上，靠山那一面種了幾排涼薯，前面還有紅薯，土豆，芋頭，木薯等等這些根莖類的作物。

    韓自辰不說田橙橙都不知道這整整齊齊一排排開滿藍色小花的農作物居然是涼薯，她驚嘆道：“涼薯的花居然是藍色的呀，跟蘭花長得有點像呢，很漂亮呀?！?/br>
    黃憶思也點頭，指了指植物根部：“是呢，這么漂亮都舍不得挖了呢，辰辰，涼薯是長在這個地下吧？”

    辰辰點了點頭：“是噠，跟挖紅薯一樣挖出來就看到啦?！?/br>
    苗春花和兩個兒媳都是種菜能手，看這些自留地被她們打理得多好就知道，蔥蔥郁郁的，看著就比別家好，田橙橙和黃憶思看著都不舍得挖。

    韓自辰小朋友見怪不怪，已經拿著他的小鐵鍬在涼薯根部開動，沒一會的功夫就挖了幾個裹滿泥土的不規則心型的作物出來。

    田橙橙也不嫌棄，拿著三個拳頭大小的涼薯到一邊的小溪洗掉上面的泥土，一人分一個：“思思，皮可以撕下來，撕開皮就能吃?！?/br>
    三個人一人撕一個涼薯，撕了皮的涼薯果然如田橙橙所言，潔白如玉，飽滿多汁，看著就讓人垂涎欲滴，這樣的夏天誰不想咬上一口這樣解暑神器？

    三個人都不說話，三兩下當下就把涼薯給解決掉了，吃完了還意猶未盡。

    “果然很好吃，又脆又甜，還沒有渣，比雪梨都好吃?！秉S憶思說。

    “那我們多挖一點回去，到時候你還可以帶一點回城里給叔叔他們嘗嘗?！碧锍瘸日f。

    黃憶思搖頭：“不用了，這些也就看著多，你看那么大一棵樹挖出來也沒長幾個，韓家孩子多，留著給他們吃吧，我走之前多吃兩個就行，帶是不能帶的，要是看到鎮上有賣的我倒是可以帶幾個回去?！碑吘惯@東西南方才有，北方很少見。

    田橙橙也覺得她說的在理，那么大一棵樹，底下挖出來也就小小的三四個，韓家那么多小朋友一天就能干掉幾棵樹。

    韓自辰說：“思思jiejie你吃沒關系噠，它們只是現在還小，因為還沒有長大，等到八月十五的時候就能長很大啦，我還見過比我腦袋還大的涼薯呢，我們一個人都吃不完一個噠?！?/br>
    田橙橙和黃憶思都吃了一驚，她們居然還沒有一個四歲的小朋友有常識。

    “竟然還有比腦袋還大的涼薯，那辰辰你怎么知道的呢？”田橙橙問。

    韓自辰小朋友說：“因為我三歲過八月十五的時候就吃過啦，奶奶說過我就記住啦！”

    田橙橙和黃憶思：“…………”行吧，她們的確不如一個小朋友靠譜，韓云長也不靠譜，不分時節，涼薯明明能長到小朋友腦袋那么大，現在只有拳頭那么大就讓她挖來吃，苗春花女士大概得心疼很久吧。

    既然還是涼薯寶寶自然不能再挖，反正帶黃憶思體驗過田橙橙也就滿足了。

    “其他的咱們不挖了，等到八月十五的時候再挖吧?！?/br>
    黃憶思自然同意，韓自辰小朋友也沒什么意見，就這樣一棵沒有了根的涼薯樹蔫巴巴掛在籬笆上，尚未成熟的果子進了三人的肚子。

    她們這個行為連四周自留地的主人都看不過眼：

    “看到沒，別以為和城里的知青處對象能撈著好處，這些女知青又懶又饞，連那么小的涼薯都不放過，非得現在挖來吃?！?/br>
    “可不嘛，這跟抓了只老鼠進米缸有什么區別？小五還以為自己和知青處對象多了不起，幸好我家樹根沒看上那些女知青，我可不當這個冤大頭?！?/br>
    “就是啊，對了，田知青旁邊那個不會是韓家老四的對象吧？看起來和田知青一個路數，也是個好吃懶做的?！?/br>
    “不能夠吧，她可不是什么知青，我聽人說是田知青的同學什么的，反正也是個好吃懶做的城里人?！?/br>
    “誰知道呢，不過不管啦，只要別來禍害我們家就行?！?/br>
    “就是就是……”

    ……

    三人吃個涼薯走回家的功夫，“田知青和她又懶又饞的城里同學連沒長大的涼薯都不放過”的消息像裝上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向陽大隊……

    第19章

    這樣的謠言晚上下工回來的韓家人自然聽了一路, 張帶娣就叉著腰懟了一路：

    “吃我家涼薯又不吃你們家涼薯，你們急什么眼？”

    “橙橙以后可是帶著自行車當嫁妝嫁到我們家來的，昨天還給我們全家買了rou吃，別說吃幾個涼薯, 就是吃幾碗白米飯我們也舍得, 就是你們事多?！?/br>
    “橙橙喂鴨子的活不是活??？她身體還沒好全就去上工, 連胖嬸和黃大夫都叫她回家休息，可她還是堅持去上工，怎么到了你們這幫人嘴里就成了好吃懶做了？”

    “瞧你們一張張妒忌的丑惡嘴臉，好意思說人家黃同志好吃懶做，人家可是城里吃商品糧的干部, 來我們家吃頓飯還帶了幾斤rou和大白兔奶糖來, 大白兔曉得吧？奶糖曉得吧？多貴曉得吧？那一片涼薯就算送給她我們也不心疼！”

    ……

    男人們自然不可能跟這些三姑六婆對罵，張國英嘴笨一般罵不過人家, 苗春花從來不跟人紅臉，但就靠著張帶娣那張以一敵十的嘴就懟得那些好事之人啞口無言。

    話都還沒有傳到當事人的耳朵就已經被扼殺在搖籃里。

    回到家門口又是一陣陣歡聲笑語，大家都默契地不提這些破壞氣氛的糟心事。

    老太太和孩子們都圍在天井看塘虱魚，韓自辰見大人們回來，興高采烈拉著奶奶的手讓她去看魚順便炫耀小嬸嬸。

    “奶奶, 小嬸嬸特別厲害，我們本來是去撿田螺的，她卻撿到了那么多塘虱魚, 四叔說用蒜蓉豆豉蒸著吃特別好吃，是不是呀奶奶？”

    苗春花還沒回答呢, 張帶娣看到那桶塘虱魚眼睛都直了：“我滴個老天爺, 我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見這么多塘虱魚呢, 橙橙你真是好運氣??！”

    老太太搖著大葵扇笑瞇瞇說：“別說你們了, 我老太婆這把年紀也是第一次見一個窩里出這么多塘虱魚呢，我就說橙橙帶福氣吧?！?/br>
    田橙橙彎著眼睛說：“我只是發現了魚窩，魚是四哥和我云長哥哥合力抓的，他們最厲害！”

    苗春花是真高興啊，剛剛路上的人說什么一下子全都忘干凈：“你們都厲害，都是福星，塘虱魚可以養著，咱們晚上先把rou吃了，明天再吃塘虱魚?！?/br>
    田橙橙搖頭說：“阿姨，思思明天一早就要回去了，下回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吃到，你能不能晚上蒸兩條給她吃呀？”

    苗春花愣了下：“思思這么快走了？不多住兩天？”語氣里凈是不舍。

    黃憶思搖頭說：“我單位請不那么多天假，還得耗費兩天在路上呢，下次吧，下次來我爭取多住幾天?！?/br>
    大家雖然覺得遺憾，但也可以理解，田螺最少得吐一天泥沙，這個晚上沒法吃，苗春花大方地蒸了四條塘虱，讓黃憶思和田橙橙敞開肚皮吃。

    盤龍鱔的做法，加上蒜蓉紫蘇豆豉姜片去蒸，真能鮮掉人的眉毛，黃憶思田橙橙兩人就吃了整整一條，大贊苗春花的手藝。

    黃憶思是真的羨慕田橙橙，她就沒見過做菜這么好吃的人，苗春花隨便炒個青菜都比別人好吃。

    吃過飯，田橙橙把想回趟城接田多多過來的事跟大家說了，大家都一致同意。

    大隊長說：“你弟弟的年紀和阿良差不多大，應該能和他們幾個玩到一塊去，到時候在他們屋里加一張小床就可以了，小五還是睡老大和老四屋里，老大常年不著家，老四連個對象也沒有，等你們都完婚了，搞不好他還是光棍一條，整天也不知道想啥?！?/br>
    大隊長嘆了口氣，他們家算是很開明，他更是很開明的父親，反正家里兒子孫子都多，老四老五什么時候結婚他是真無所謂，老四說什么自由戀愛，他也由著他，可都自由了這么多年，戀愛呢？倒是談??？

    大隊長想過老五這兔崽子有可能得折手里，畢竟被他們寵壞了，但是老四他是真沒想過，多優秀的孩子啊，高中第一名畢業，畢業就考上縣里的工人，一表人才儀表堂堂，作為父親他都為有這樣的兒子而感到驕傲，沒想到婚事這么不順。

    早年間的說辭是在等一個高中女同學，可后來一直也沒有下文，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黃憶思有意無意掃了韓榮祖一眼，倒是有些意外，這年頭農村普遍早婚，韓家的家境和家風在這里已經是一等一的好，看他的樣子也已經二十多歲，性格開朗，高大英俊，她還以為他早已經結了婚，媳婦和孩子都在城里呢，沒想到居然還是條光棍。

    韓榮祖清了清嗓子：“爹，在說橙橙弟弟的事呢，你別又扯我頭上，我這不是還沒遇到合適的人嗎？等遇到了我第一時間帶回來?！?/br>
    畢竟有外人在，大隊長還是很給自己兒子面子的，話題只是點到即止，沒有再繼續。

    田橙橙也沒想到黃憶思這么快就走，她的車票是提前買好了的，她想跟她一塊走都來不及。

    韓云長說：“反正四哥一早要回去上班，明天早上我們先去看看車票，四哥騎爹的破自行車順便帶黃同志，我們四個人一起去火車站也正好，回來就順便把自行車騎回來，爹，不是我想騎你那破自行車，這次是特殊情況?！?/br>
    大隊長又想脫拖鞋捶他。

    當然這么安排也沒有毛病。

    這一整天也是真充實，等到晚上回房黃憶思才有機會把田二叔讓她帶過來的東西給田橙橙。

    幾斤糧票，幾斤rou票，一些堂姐穿過的破衣服，衣服里夾著一封信，連寒暄都沒有，毫無感情地敘述給她安排了一個相親對象的事，讓她找個時間回城相看，還有田多多不懂事闖了不少禍，賠了不少錢，讓她把錢匯過來。

    田橙橙把信給黃憶思：“看吧，這就是你們眼中溫文儒雅，有情有義的田家二叔，我媽和我奶奶走的時候給我留了些東西，他們除了算計我的婚事，覬覦我的房子，就是要錢，哪有什么感情可言?！?/br>
    黃憶思握了握拳頭：“你二叔雖然是你爺爺的兒子，但不是你奶奶親生的，房子是你奶奶的祖宅，這些事我們整條胡同的人都知道，他憑什么覬覦？”

    田橙橙笑著說：“憑他養了我和多多這幾年啊，我以后要嫁人，房子帶不走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