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甲術修仙記 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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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世界都好像顛倒混亂起來,讓人無法分辨身邊的一切。只有他那微涼的手,依舊緊緊拉著她,似在提醒她并不是孤身一人。謝桐悠努力地將力氣傳遞到手掌,反握住了那只大手。 好像過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強烈的光華褪去,謝桐悠感覺腳下踩在了地面上。在不同空間穿梭,不但耗費體力,更是讓人頭暈眼花,站立不穩。她如同喝醉般踉蹌了兩下,差點摔倒,還好白十九及時扶住了她。 “還好么?”他關切的眼神緩和了那張玉顏的冰冷。 謝桐悠有些反胃說不出話,只是微微擺手,示意自己并無大礙。她看向眼前的男人,見他臉色蒼白,嘴唇發灰,額頭滴落兩滴晶瑩的汗水。他急促地呼吸著,脖子上青筋暴起,顯然是在極力忍耐破空的不適??墒?,他的眼睛,卻只是緊緊盯著半倚在自己身上的少女,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看著白十九這個樣子,謝桐悠心里泛起一絲甜蜜。她感覺好多了,便站直身體,小聲地說:“我沒事了。你怎么樣,要不要調息?” 白十九點點頭,盤腿在地上坐下,開始調理靈脈中四竄的真氣。 謝桐悠環顧四周,發現這里正是他們進入虛無之所的礁石洞xue。此時法陣被毀,裂隙被封,只有頂上的夜明珠發出光亮,那個黑袍人早已沒了蹤影。 她急忙走向藥王谷弟子們所在的深坑,卻看見一堆亂石掉落在上面,已經將他們掩埋。這下,他們連完整尸首都無法送回去了。她的心中又悲又恨,發誓要將罪魁禍首找到,以慰藉逝者在天之靈。 不多時,白十九調息完畢,走到謝桐悠身邊。他明白她內心所想,低聲說:“會找到他的?!?/br> 謝桐悠轉過頭,重重頷首,翻涌的情緒才稍微平靜了些。她想了想,說:“此處充盈空氣,應該除了我們進來的地方,另有出口?!?/br> 白十九點點頭表示贊同。黑袍人出現時身上十分干燥,當時急著阻止他們破壞法陣,必然沒有心思用清潔咒,更說明他與他們不同,不是被常寧淵底的漩渦卷進來的。 于是他們便在洞xue中仔細查看,終于發現了一個暗門,通往一條斜向上的通道。兩人在通道中一路前行,并沒有遇到什么阻礙。 最后,一道石門擋住了他們的去路。而在這道石門之上,以浮雕形式雕刻著一個怪獸,看著像是只有一只眼睛、長著蛇尾的長角牛,正是前期各宗門提醒弟子們需要注意的蜚獸印記。 兩個人轉頭對視,都在對方眼睛里看到了幾分莫測的意味。 最早見到以魔氣入藥的長生丹,是四年多以前無意進入無憂門的時候。之后各宗門發現多處空間裂隙封印被打開,和此次常寧淵礁石xue,都隱約能看出背后有一支神秘力量在cao縱。這個以上古兇獸為印記的組織,到底是何來頭,又隱藏著什么樣的目的? 這些疑問盤繞在他們的心頭,卻也知道此時不是追究的時候。謝桐悠牽過傀儡,用力推開了石門。 冰冷的寒風卷著鵝毛般的大雪飄了進來。兩人走出石門,發現這里竟然就在永極峰腳下,離他們原本上山的路并不太遠。 “這里距離冰堡很近,黑袍人多次進出,不知道冰堡中人會不會有什么線索?!敝x桐悠遙望著隱沒在風雪中的峰頂說。 “冰堡中人,終身不得出堡。他們未必知道?!卑资派裆?。 “一輩子都關在冰雪城堡里,這么近的事情都不聞不問,真的不知道,冰堡里的人是怎么熬過漫長歲月的?!敝x桐悠吐吐舌頭說。 “冰堡的事情,不需要你們來討論!”一個冷冽如冰的聲音從上空傳來。 他們抬頭看去,發現曾經在冰堡中見過的韶云正乘著一條冰做的飛舟,緩緩而至。 背后議論人被事主聽到,謝桐悠有些尷尬地揉了揉鼻子,然后若無其事地問:“韶云jiejie,你怎么來了,不是說冰堡弟子不能出堡么?” 韶云面無表情地回答:“堡主察覺到此次有異常,命我前來看看。此處仍是永極峰所在,自然算是冰堡范圍?!?/br> 原來不是完全不出門,只是不能離開永極峰。謝桐悠眼睛一亮,連忙問:“既然如此,我們可否再去冰堡拜會,或許堡內有人知道……” “不必!”韶云卻???打斷了她的話,“堡外的人或事,與冰堡并不相干,我們也沒興趣知道?!彼挚戳丝磧扇?,說:“既然二位無恙,我便回去復命了?!?/br> 說完,也不等他們回話,冰舟升起,隨著風雪消失在永極峰上。 謝桐悠有點傻眼,冰堡如此漠不關心的態度,不禁讓人心寒。但是,誰又能去左右別人的生活方式呢。她只能勸自己釋然,可心里還是有點堵得慌。 既然此處再無其他收獲,兩個人商議一下,便兵分兩路,白十九回扶搖仙宗向宗主說明此處情況,而謝桐悠則獨自去藥王谷報信。 謝桐悠到藥王谷將所見一切詳細告知了谷主,當說到深陷石筍陣的眾人已被礁石掩埋,屋里因著急想第一時間知道同門消息的醫修們,攥緊拳頭紅了眼眶。 “對不住,沒能帶他們回來?!敝x桐悠的聲音悶悶的,頭低垂著。 “小道友不必如此,”鶴發童顏的谷主摸著白胡子,嘆了口氣說:“你能找到他們,并將此消息告知藥王谷,已是對谷中有恩?!彼D了一下,又說:“不知可否再麻煩道友一次,帶谷中弟子去把他們接回來?!?/br> 謝桐悠連忙應下,帶著谷中人去永極峰,通過山腳隱藏在冰雪下的石門,進入了秘密洞xue。 告別藥王谷弟子后,謝桐悠回到了斗山。此時距離她和白十九分開,已經過去了三日。 一回到扶搖仙宗,她便覺察出宗內似乎有什么大事發生,而且是大喜事。只見預選弟子們接二連三地通過法陣去往別的山峰,每個人臉色都掛著抑制不住的笑容,有的還在激烈地討論什么。 她攔住正興高采烈要離開搖光峰的同門,好奇地問:“出什么事了,大家這是要去哪兒?” 同門看到她,臉上一喜,說:“還以為你趕不上了!你來得正好,御霄真人已結束閉關,今日便回歸宗門。我們正是要去天樞峰參加典禮的!” 說完,便拉著她一同步入傳送法陣。 御霄真人,不就是那個在澎景山阻攔獸潮救了眾仙門,卻因重傷一直在外閉關,消失了兩百七十多年的厲害劍修么?聽到這個名字,謝桐悠不禁回想起當年說書人口中的那段傳奇,心生向往,慶幸自己回來得正是時候。 這是她第二次來到天樞峰,不同于前次夜間的安靜,此時的峰頂真是熱鬧非凡。畢方獨腳立在劍舞坪東側,目光灼灼地盯著高臺,身上的羽毛似乎比上次見到燃燒得更旺,讓第一次見到的預選弟子們嘖嘖稱奇。十幾只仙鶴在空中飛舞,用它們高雅的舞蹈來表示慶賀。 弟子們站好不久,仙鶴齊鳴,宗主并長老們在玉臺坐定。 宗主首席弟子徐耀之朗聲高呼:“恭迎御霄真人重回仙宗!” 所有的弟子均雙手抱拳,跟著喊道:“恭迎御霄真人重回仙宗!” 一時間,聲震斗山。 天空中出現一個白色光點,轉眼飛至眾人面前。那是一柄寒光透人的心劍,光華流轉。劍上一人白衣烏發,氣質清冷卻難掩絕美容顏。 看著他眉間熟悉的紅印,謝桐悠吃驚地瞪大了眼睛。見他眨眼間落在玉臺,她不禁想,社恐仙鶴,竟然就是她仰慕已久的御霄真人? 第52章 流碧池和解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謝桐悠都沒太注意了。她整個人處于巨大的震驚中,就像是經歷了一場夢境?;秀遍g,似乎聽到宗主說仙宗等待已久, 終于迎得真人歸來,請他住在主峰天樞峰的宜永堂, 是整個斗山離宗主的居所自在堂最近的地方。大家都說這是宗主重視御霄真人,以示親近。 謝桐悠看著臺上一身清冷氣息卻難掩鐘靈毓秀的白十九, 心中有種被欺瞞的忿忿之感, 又為自己一直以來的蠢笨而感到惱怒。身邊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笑意盈盈, 她也努力扯起嘴角, 扮演著最合群的角色, 可笑意卻不達眼底。 回歸典禮結束, 預選弟子們還在七嘴八舌地討論。 “御霄真人既然回來了,宗主怎么沒有給他安排什么職務呀?” “許是剛剛閉關出來,宗主還是擔心他的身體吧。畢竟澎景之役,可是他一人擋住了獸潮, 導致重傷閉關?!?/br> “再說了,就算御霄真人在宗門不擔任任何職務, 只要他在,我們扶搖仙宗就可謂是四大仙門之首了。天下仙門, 可都得感謝真人當年的救命之恩呢!” 也有女弟子一臉神往地說:“沒想到, 御霄真人不但厲害,還長得如此英??!” “對呀對呀!可惜他并不為我們授課,又住在主峰,我們怕是難得一見了?!?/br> 謝桐悠同聽竹苑的伙伴走在一處。徐思冉本在和王利興致勃勃地討論, 卻沒聽到她出聲, 便有些奇怪地問:“桐悠, 你怎么不說話?” 謝桐悠聽到她的叫聲,才從自己的五味雜陳中暫時脫離,努力讓自己露出和往常一樣的笑容,說:“我還沒見過這么有氣勢的真人,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br> “這可不像你。你平時嘰嘰喳喳最是話多,怎么今天一見了御霄真人就成了鋸嘴葫蘆?”徐思冉玩味地看著她,“莫不是也被真人的仙資迷住了?” “莫開這樣的玩笑?!敝x桐悠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我一個至今還沒練氣的預選弟子,怎么敢對真人有這樣不敬的念頭?!彼f完,察覺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便又放緩語氣,有些歉意地說:“我還有些圖沒有畫完,心情煩躁。冉jiejie,利哥哥,我去神機堂繼續畫圖,你們先回吧?!?/br> 她一個人走到神機堂繪圖室,從云晶石上翻出自己這些日子來的設計圖,卻怎么也靜不下心來。一會兒想到白十九幾次與她患難與共,一會兒又想起剛剛玉臺之上如冰雕玉砌般的冰冷容顏,不由更是煩悶。 謝桐悠就這么思緒萬千地在云晶石前坐了許久許久,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是天色暗沉。往日就算有煩惱,靜心畫畫圖、做做偃甲,總會讓她平靜下來??山裉靺s…… 她無奈地關閉云晶石,離開了天璣峰,回到聽竹苑所在的搖光峰。山風輕撫,夜漸深沉,謝桐悠漫無目的地在搖光峰上走著,等她反應過來,竟是又來到了流碧池秘境。 池水如往常一般清透見底,蓮香浮動,讓人心曠神怡。今日正是朔日,不見明月。星斗倒映在水面上,一池璀璨。 景色如舊,可那只總在此臨池而立的仙鶴,卻再無蹤影。 謝桐悠在池邊的大石頭上坐下,依稀覺得還能聞到之前兩人在此吃的烤魚香氣,再仔細一嗅,才發現是錯覺。這個時候,她覺得心里一陣空落落的,像是丟了什么重要的東西,又說不出來。 看著池中白蓮,她想起初次在此見面時掉入水中的“落湯雞”,不禁嘴角上翹。但是下一秒就又轉為愁悶,從前那樣的時光,怕是再不會有了。 就在她獨自愁腸百轉時,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不可思議地回頭去看,果然看到白衣男子正向她走近。 今夜雖無月亮,但他的白衣上卻好似浮起一層朦朦朧朧的白光,又好似籠著冰冷的霧氣,讓人難以親近。他平時披散著的長發已然束起,整個人有種凜然的感覺,提醒著謝桐悠,這不再是仙門中不起眼的仙鶴白十九,而是名震修仙界的御霄真人。 謝桐悠看到淡然無波的面容,心里不禁來氣,“騰”一下站起身來,目光直視不去看他,硬邦邦地從他身邊走過,就要離開這里。 擦肩而過的瞬間,她的手腕被微涼的大手拉住,一個如冰似雪的聲音說道:“你要走?” 謝桐悠別過腦袋賭氣地不看他,使勁甩了一下,卻沒有掙脫,便冷著臉說:“不敢打擾御霄真人清靜,您來了,我自是要走?!?/br> 白十九微微皺眉,似乎很是訝異地問:“你在生氣?為什么?” 謝桐悠只感覺一股怒氣沖向大腦,他居然還在質問自己為什么生氣?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臉皮厚的人! 她又使勁地甩手,還用另一只空閑的手去掰他的手指,臉上再也不能維持平靜假象,幾乎是有些氣急敗壞地說:“你就當我無理取鬧好了!我一個平平無奇的小預選,哪里敢和赫赫有名的御霄真人生氣。請真人放手!” 白十九看她情緒激動,怕她反而傷了自己,便放開她的手腕,說:“桐悠,別這樣。我有話要同你說。你不在聽竹苑,我才來這里找找看。你走了,我去向誰說呢?” 聽到他這幾句話,謝桐悠也不知怎么了,突然鼻子一酸,覺得心頭有無盡委屈。她抬起頭,想撂兩句狠話,可看到白十九真誠的眼神,卻只是惡狠狠地說:“你有什么話,趕緊說!” 白十九看到她的眼淚在圓圓的大眼睛里面打轉,心頭一震。下一秒,就不可抑???制地用手指為她擦去眼角流下的一顆淚珠。 這個舉動一出,兩個人都是一愣。然后,情緒復雜的謝桐悠便看見他的耳朵又紅了起來。這一刻,那個熟悉的白十九好像回來了一些。 謝桐悠嘆了口氣,轉身回到大石頭上坐下,垂著頭說:“你說吧,我聽著呢?!?/br> 白十九緊隨其后,如平日里那樣在她身邊坐下,卻不知道這一舉動,又是讓她心頭一跳。 “桐悠,你可是在氣我未將身份如實相告?” “我可不敢!御霄真人是何等身份,愿意與我這個小輩說幾句,我就該感恩戴德了,怎么敢探究您的身份呢?!睔鈿鈿?,好生氣。 白十九從沒有見過她這樣渾身是刺的樣子,咽了下口水,解釋道:“我因重傷跌落靈獸境,宗主擔心被其他人知曉會以為扶搖仙宗實力不如前,便讓我和知情的恒衍都嚴格保密,絕不可讓第四人知曉?!?/br> 他看見謝桐悠面上氣呼呼的神情有點點松動,又接著說:“這么多年,我一直獨自待在這個秘境。要不是你,也許我還要等幾百年漫長歲月,才能重新恢復人身。桐悠,我真的不是故意欺瞞,你可能信我?” 謝桐悠轉過頭,看到他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明亮溫柔,滿眼都是期待,還含著幾分莫名的情愫。她不敢再看,仿佛多看一眼便會沉浸在其中,只是色厲內荏地說:“我問你,除了此事,你可還有什么事瞞著我的?” “沒有了!”白十九連忙搖頭,“我的生活本就簡單得很,哪里還有什么事情可以瞞你?!?/br> 謝桐悠聽了,忍不住又刺他一句,“你可是宗門高高在上的御霄真人,做的都是大事,怎么能用簡單兩個字來形容?!?/br> “自主人飛升后,我悟道而修煉為玄獸,但是很少與其他人打交道?!卑资沛告傅纴?,“那次澎景山仙門遭難,恒衍傳信給我求救,我才出了斗山。其他的事,多是傳言,你不必聽信?!?/br> 白十九的聲音變得有些落寞,“主人離去后,我一直孤身一人。宗主和恒衍小的時候還曾來找我玩,后來許是被他們的師父說過,便很少見面了?!彼脸恋乜聪蛑x桐悠,說:“桐悠,你是除了主人以外,第一個愿意信我依靠我、真心待我的人。不要生氣了,好么?” 謝桐悠看著他,這么一個天人之資、素有賢名的男人對著她滿臉懇求之色,真是讓人很難再繼續生氣。她將他說的話捋了一遍,又想想他平時的舉動,突然明白了以前從他身上感到的蕭索從何而來。 對于仙宗以前的宗主——現任宗主尹天逸和恒衍真人的師父來說,他是扶搖仙宗開山鼻祖的靈寵,地位尊貴,對他有敬,卻沒有親。對于現在仙門中的大多數人來說,他是高高在上的御霄真人,行蹤模辯,高不可攀。而這兩百多年間,又是不知名的小靈獸,無人關心。 這么一想,她竟然覺得他也有些可憐。平日里無人問津,危難時讓他站在前面,但是宗門的職務又半點不沾,倒像是個吉祥物,放在那里壯大宗門聲勢。 此時的謝桐悠哪還能對著他生氣呢,只好悶悶地說:“好吧?!鞭D眼她挺直身子,向前伸出小指,說:“但是你要與我拉勾,以后都不能騙我!” 白十九看了看她白嫩纖細的指節,鄭重點頭,也伸出手來。 兩只手指,緊緊地勾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