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
/ 謝常平并沒有把妻子帶回家的打算,哪怕她很多次提出質疑,想在兩個人開學前和他們多待些時日,但他每次都以各種借口搪塞。從八月到九月底,謝女士終于受不了了,和謝常平爆發了爭吵。 謝常平給她切了水果,被她伸手打翻了:“我想見兒子,不想跟你在一塊?!?/br> 謝常平用了和前幾次相同的話:“過段日子?!?/br> “過段日子他們就開學了,到時候都在外面住,我一年沒準都見不到?!?/br> “離家又不遠,什么時候不能見?!?/br> “謝常平!”謝女士騰得站了起來,“你們到底瞞著我什么事?為什么就我不能知道?你要逼我跟你吵架是不是?日子要過不下去就離婚,我自己一個人過,看誰還能管著我!” 謝常平趕緊放軟了語氣哄她,讓她消氣:“別老拿離婚說事,我不跟你離?!?/br> 謝女士翻了個身躺在床上背對著他,到底還是嘴角上揚:“你說不離就不離,想得美!” 謝常平重新給水果削皮,遞到她嘴邊,嘆了口氣:“這件事我還沒想好該怎么和你說,不是故意瞞著你,你也別氣了?!?/br> “我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等我再想想,行嗎?”他用商量的口吻。 謝女士一口咬住水果,哼哼道:“懶得和你計較?!?/br> / 九月,各大院校陸續開學。 宋肖后天要走,東西不用他買,家里都買齊了,就差他一個人而已。他跟他媽說晚點回家,宋母想說什么,但在對上他語氣的那一刻選擇默默地把話咽回肚子里,最后只說:“別玩太瘋了,記得回家?!?/br> 他嗯了聲,壓根沒往心里去。 他從酒吧里出來,喝多了酒,對著電線桿自言自語,說氣了,又使勁踹了一腳。 隨著他這一腳落下,前后不到一分鐘,就變天下起了雷陣雨。 他低罵一聲,沒躲雨,反而沿著一個方向有目的地往前走。 他的確要做一件事,在他心底打了無數遍退堂鼓以后,他意識到,有些話,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他也不需要她答應,那個天下第一蠢女人,蠢到爆炸無藥可救,他也夠蠢,否則怎么會對她動了心思。 她就,臉好看了一點點吧。但智商和臉成了反比,打游戲菜得一批,因為她,他一個月掉兩個段位。但一對上她那雙可憐巴巴的大眼睛,他就一句責怪的話都說不出了。 宋肖覺得自己挺花心的,舍不得罵她不過是憐香惜玉。他一向不會對好看的女孩惡語相向,即便對方很煩。這種憐香惜玉沒持續多久,他漸漸從里面品出了一股變了質的味道。 他好像…看上一個母老虎了。這可太驚悚了,更要命的是,還被她看了出來,明明…他表現得也不太明顯。 她眼睛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每次都跟要了他命似的! 他惡狠狠地想,待會見了她,一定要找回自己男人的面子,最好讓她認輸求饒,說宋哥哥,我錯了。 草,他他媽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不會也被謝家那兩個傳染了吧?光是想一下那種可能,他就打了個寒顫。 他可不是變態。 他眼花繚亂地,對著一棵樹喊:“方理想方理想……你這個混蛋,必須得對小爺好點,我都這么向著你了?!?/br> 他過年還給她送餃子呢。 她不對他好對誰好?要是敢對別的男人,他,他就把那個男人命根子給剁了,讓他這輩子都硬不起來。 他又噗嗤笑了出來。 有路過的小孩指著他,懵懂著一張臉,覺得他好好笑:“哥哥,你是傻逼嗎?” 宋肖立馬收了笑,嚴肅著臉:“我是天下第二大傻逼,你要不想被我吃了,就離我遠點?!?/br> 小孩一點都不怕:“那誰是第一大傻逼呢?” 他神秘兮兮地搖搖手指,告訴小孩:“不可說?!?/br> 第一大傻逼,是個秘密。只有哥哥知道。 * 他走到超市門口猶豫了會,手放在門上,心想要不要敲門,如果不敲會不會顯得自己太沒禮貌了?轉念一想,他需要禮貌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嗎?什么時候他變得這么猶猶豫豫的了。 他略一頓,輕輕扣了扣門:“方理想,你睡了沒?” 她家門一點都不隔音,還漏縫,一到冬天屋里不生暖氣冷得跟冰窖似的。 他不禁思維發散,她不會給凍死了吧?但這好像是夏天… 她說:“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br> 然后就沒動靜了。 宋肖又敲了敲門:“方理想?!?/br> “方理想…” “你還在就理理我?!?/br> 話落,一個東西從里面砸到了門上:“你滾呀!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宋肖垂下了眼睛,情緒低落:“那好,你早點睡?!?/br> 他只走到第三個臺階,便再也挪不開步子,然后坐下,給自己點了支煙,安安靜靜地抽。 過了會,他聽見屋里細細小小的啜泣聲。她以為他走了,才敢放出聲音。 煙還在他嘴里叼著,他直接扔地上抬腳踩滅,這次直接把門踹開了。 原來根本就沒鎖。 屋里的一片混亂讓他頓時心驚rou跳,方理想縮在墻角里,眼里蓄滿了淚,她身前是一把沾血的刀,一個男人躺在她腳邊一動不動,滿地都是血。 “宋肖…” 她喉嚨哽咽:“你怎么回來了…” 她一點也不想看見他。 她拿起枕頭朝他扔過去,幾乎用吼:“你滾,滾啊,誰讓你回來的!” 他沒躲,默默地承受。 她看著他,失聲痛哭:“你為什么不躲,宋肖,你是不是傻子?” 她沒見過比他更傻的人。 她說了,和她離得近的人會有厄運,他為什么還要來招惹她… 宋肖慢慢地走過去,蹲下,雙手捧住她的臉,輕輕擦去她的眼淚:“別哭了,真丑?!?/br> 她睫毛黏在一起,眼紅得像個兔子:“宋肖,我殺人了,我殺了我二叔?!币粋€十八歲的女孩,從未經歷過這種場面,會怕,會恐懼,她搖著頭,不知所措,guntang的眼淚砸到他手背上,“我沒想殺他的,我該怎么辦…” 別哭。 她一哭,他心里跟著難受:“你沒錯,是他該死?!?/br> 他心里說,方理想,你是全天下最笨最蠢也是最善良的人。 她說:“宋肖,你今晚為什么要來?” 她說,你不該來的。 她哭得更兇了。 宋肖讓她靠著自己的肩膀,余光瞥見了地上的水果刀,抬起手,拍打著她的后背:“方理想,你再哭我就把你扔了?!?/br> 讓你這輩子都找不到家。 再不給你點燈,讓你摸黑走。 晚上可有鬼。 你害不害怕? 一個念頭在腦海里形成,他未曾猶豫,用左手撿起了那把刀,抹去了刀柄的指紋。 他說:“方理想,你不許哭了。你不是問我為什么非要今晚找你嗎?我告訴你,我是來嚇唬你的,衣服和假發我都買好了,等你睡著以后,我就扮成鬼,在你家窗戶前晃悠?!?/br> “方理想,別哭了,哭我就打你了。你個女孩,力氣可沒我大?!?/br> “你乖一點,睡會好嗎?今晚我們一直在一起,你看到的都是假的,我嚇唬你玩的,好不好笑?” “你怎么膽子這么小啊……” … 天空劃亮,窗外,響起了警笛聲。 / 死者方振海,年齡四十九歲,無業游民。腹部有明顯刀傷,因流血過多判定死亡。 警察念完這段,問他:“你和受害者之間有什么瓜葛嗎?是什么原因導致你持刀殺人?” 他坐在審訊室,低頭看著手腕的鎖銬:“他多次性sao擾我女朋友,這就是原因?!?/br> “據我們了解,方振海和你女朋友是叔侄關系?!?/br> “嗯?!?/br> 警察停筆看了他眼:“但這不能成為你蓄意殺人的理由?!?/br> “不是蓄意?!彼f,“刀是方振海帶的,我和他在爭奪的過程中不小心刺傷了他?!?/br> “那為什么不立刻報警?” “他那種人,死有余辜?!?/br> 警察看了他的資料檔案:“你今年剛高考完?蹲過級?” 他神色冷淡:“我不想談這些?!?/br> “我想說的是,你年滿十八周歲,無論是蓄意殺人還是失手殺人,都應該承擔一個成年人犯罪的法律后果?!?/br> 他說:“該怎么判就怎么判?!?/br> 這時,一位便衣警察走進來:“你女朋友要見你?!?/br> 女孩的情緒很激動,兩眼紅腫,一看就剛哭過。 他眸中微動,頃刻便恢復了平靜:“勞煩您幫我轉告她,我們分手了,就…沒什么好說的了?!?/br> 他笑容苦澀:“請讓她以后,一定要好好生活?!?/br> * 她一場大夢中驚醒,告訴所有人,人是她殺的。 但沒人信她。 因為那把刀上,檢測出的全是宋肖的指紋。 世人皆以為她愛一個男生入了魔,寧愿把污名背負在自己身上。 但現實恰恰相反。 一個男生,為了她,甘愿把自己送入監牢。 但那個男生從沒親口對她說過一句喜歡。 她每日都守在警局外。 第一日,她問,可以給他送個飯嗎? 第二日,她問,他還不愿意見我嗎? 第三日,她說,請你幫我轉告他,宋肖,你一定要按時吃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