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藏驕 第34節
喬綰回過神來,雙手不覺緊攥著,嫣紅的蔻丹指甲經過幾日奔波有些粗糙,死死地抵著掌心的rou。 良久,她道:“救?!?/br> 說完這個字,喬綰如虛脫般起身到院中透氣,卻在看見里間的人影時頓住。 慕遲虛弱地站在里間門口,肩頭的白布被血染紅了,臉色雪白,眼梢卻隱隱帶著緋色。 他的雙眸幽沉如古井,正深深地凝望著她。 * 這晚,喬綰拿出當簪子的小半銀兩給了老癲,宿在了西屋。 老癲拿了銀子,樂呵呵地給二人搬來火爐,拿了兩床干凈被褥,又端來了煎好的藥,囑咐道:“好生休養,若是沒發熱,便是挺過去了,若是發熱了,只怕……”他頓了下,擺擺手,“記得叫我就行?!?/br> 喬綰應下,卻在看見房中簡陋的擺設時犯了難。 她從未住過這樣的房子,也睡不慣硬邦邦的木板床,尤其還能嗅到年久不住人的霉味,漏風的門板時不時傳來幾聲北風呼號,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喬綰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往后若是能離開陵京,定要多帶些銀兩,即便想要自由身,也不能苦了自己。 若不能多帶銀兩,便藏多些首飾也是好的,左右她的首飾隨意挑出一件都極為名貴。 到時,她可以去長安,去兗州,去奉天…… 等到累了,就安定下來,也許會有一個溫柔的郎君待她以真心…… 門外陡然傳來幾聲肅殺的腳步聲,透過透風的墻壁清晰傳來。 喬綰猛地睜開雙眼,方才醞釀的細微睡意頃刻間蕩然無存。 她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 砸門聲伴隨著嬰兒的啼哭聲自不遠處的人家傳來,壓低的嗓音粗嘎又滿是戾氣:“縣衙搜查,有人說你們這兒窩藏逃犯?!?/br> 喬綰驀地坐起身,手腳冰涼地穿好鞋跑到慕遲床榻旁,用力地推了推他:“慕遲,醒醒?!?/br> 可一貫戒心極強的慕遲躺在床榻上,沒有動靜。 喬綰聽著門外縣衙的人腳步聲朝這邊走來,心中更是焦急,若真的被抓到,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便都前功盡棄了,慕遲會死,她也說不定就會死在哪一次喬恒的“賜藥”中。 “慕遲!”喬綰用力拍著他,從未經歷過這種事的她,手輕輕抖動著,急得眼眶也紅了。 慕遲似察覺到什么,眉頭緊皺著,唇微微動了下,雙眸卻仍緊閉。 眼看著縣衙的人聲音越發清晰,喬綰一咬牙,顧及不得他的傷,用力將慕遲拽起,半背半拖著他下了榻,跌跌撞撞地朝外走。 卻在下瞬,她的腳步一頓,看見火爐旁堆放的一小堆松木。 皇林的柴木。 喬綰死死抿著唇盯著那堆松木,最終將慕遲放下,一股腦將松木全數扔進旁邊的醨醬壇子里,復又吃力地半背起慕遲,朝土屋后面半人高的小門跑去。 下雪后的鄉村小路極為崎嶇,白日化開的雪水也在夜間上了凍。 前方一片漆黑,沒有半點光亮;身后不遠處則是舉著火把的官兵。 喬綰只憑借著白日的記憶,朝前方奔走著。 冷風如刀割般刮在臉上也全無知覺。 “大人,這邊都查遍了?!?/br> “去北面,挨家挨戶地查!?!?/br> 喬綰所在的正是北面,她心中一驚,腳步踉蹌了下,踩在一片結了冰的雪泥上,重重滑倒在地,手掌一陣火辣辣的痛,卻也顧及不得,忙又拖著慕遲站起身,走進前方的黑暗中。 直到來到一處分叉路口前,喬綰氣喘吁吁地停在道口,肺腑內心在劇烈地跳動著,因著恐慌眼眶紅腫著,不覺流出幾滴淚水。 左側是有少許亮光的村落,右側是光禿嶙峋的山林。 “去山林里?!鄙砗蠖溉粋鱽硪蝗松硢〉臍饴?。 喬綰詫異地轉眸,本以為慕遲恢復了意識,卻只迎上一張似鬼魅般蒼白的臉,他的雙眸仍緊閉著,睫毛顫抖。 明明不知疼痛的人,卻像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想到自己畢竟經驗甚少,喬綰不及多思,看了眼身后逐漸追來的火把,鉆進滿是碎雪的山林。 慕遲在聽見那些官兵的聲音時,意識便已經有些清醒了。 可是他卻連睜開雙眼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像是一個清醒的死人,只留下身體的森冷寒意。 他恍惚覺得自己站在懸崖邊上,只要一丁點力氣,自己便會萬劫不復。 他能聽見喬綰的聲音帶著驚慌,能感受到喬綰在吃力地半背著他,逃脫那些官兵的搜查。 她大可以不這樣辛苦的。 將他交出去,她便能再重新做回那個高高在上的長樂公主,而非……跟著自己在破敗的山野小路上逃命。 可她沒有這樣做。 她護著他,不知疲倦地前行。 他能聽見她急促的呼吸響在自己的耳畔,帶著一絲別樣的曖昧。 她跌倒了。 以往擦破點皮便會憤怒的她,卻連吭都沒吭便爬了起來,繼續前行。 慕遲突然想看看此刻喬綰護著自己的樣子,他費力地撐開雙眼,映著微弱的雪光,他看見喬綰的唇固執地抿著,額頭上升起了一層薄汗,長發散亂在臉畔,眼圈通紅,臉頰上似也多了兩道淚痕。 是因為他嗎? 慕遲迷蒙地看著她的眸子,眼底蒙著一層薄薄的霧色,又冷又熱的眩暈再次侵襲著他的理智。 慕遲能察覺到自己被喬綰帶到一個山洞中,血rou一寸寸地凍結成冰,可偏偏肺腑如被烈火焚燒。 明明不痛,卻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慕遲不覺想起上一次這樣難受,還是服下雪菩提的時候,每一寸肌理都像是要被凍裂開。 那時,一道火焰一樣的身影抱住了他。 “你發熱了?!庇腥嗽谒呥@樣說。 慕遲緊閉著雙眼,他并不知曉發熱的滋味。 他只能感覺到,自己的知覺在不斷抽離,身子輕飄飄的,如在夢中。 就在他以為自己終將萬劫不復的時候,一只手帶著炙熱的溫度,抱住了他。 像極了上一次。 不同的是,那一次隔著厚厚的狐裘,這一次,只剩一件單薄的小衣。 女子的肌膚柔膩如脂,熱烈似火。 一點點將肢體的冰冷化掉。 慕遲忍不住朝炙熱靠近些,再靠近些,恨不得將自己溶于她的骨血之間,陌生又熟悉的欲色不斷滋生,沿著小腹一點點蜿蜒向下。 慕遲低低地喘息一聲,雙眸緊閉著,朦朧中仿佛看見一道瑩白的人影,在安靜地注視著他。 恍惚中,慕遲想起曾聽人說,人在瀕死時,會見到自己最想見的人。 他經歷過無數次瀕死的時刻,卻從未見到過任何人。 這一次,是第一次。 “是誰……”他竭力地想要看清楚,那道身影卻始終模糊不清。 喬綰平靜地看著近在眼前的慕遲,他的唇與眼角仍因著高燒泛著詭異的嫣紅,微睜的雙眸卻像是透過她在看旁人。 “你是誰?”慕遲仍固執地問。 喬綰沉默幾息,諷笑一聲,干脆遂了他道:“喬青霓?!?/br> 慕遲的神色驀地一頓,本緊擁著對方的手也下意識地松開,連呼吸都變得輕了起來,許久,他嗅著熟悉的香氣,懲罰般啟齒咬上她的側頸:“我說過,若我是你,不會管你死活的?!?/br> “喬綰?!?/br> 喬綰因側頸的微痛凝眉,轉眸看向他仍空濛的眼神,毫不客氣地咬了一口他的肩頭:“我也說過,沒有我,你可能會死?!?/br> 慕遲悶哼一聲,感受到肩頭熟悉的感覺,低低地笑了出來。 “果然,還是這么蠢?!?/br> 作者有話說: 今日慕渣flag:若我是你,不會管你死活的。 這段劇情不會太長,很快啦~ 第22章 、打臉 慕遲也不知自己究竟何時昏睡過去的。 很久以前, 他便難以忍受夜晚入睡時周身有人,那會讓他心底瘋狂地躁動,坐立難安, 即便昏迷,也下意識地排斥每一個試圖接近他的人。 可昨夜,在荒涼的山洞里, 他卻隨著擁著自己的那道溫熱緩緩睡去。 恍若又見到了那只瑩白的手臂抱著她, 寬厚的外裳蓋在二人身上, 隔著單薄的小衣,他能觸碰到她光潔的肌膚。 無比嵌合的擁抱, 交纏的肢體…… 像是一場桃色夢境。 慕遲猛地睜開眼,雙眸直直地看著頭頂嶙峋的山洞怪石,呼吸仍有些急促,良久,他方才察覺到什么, 眉頭徐徐緊蹙,側眸看向肩頭的齒痕。 昨夜不是夢。 喬綰用體溫暖了他。 而今身體里那股又冷又熱地折磨已經消失, 胸口的傷也已不再流血,前幾日一直眩暈的感覺也散去大半。 他從不是甚么在意禮法綱常的人, 可于大黎而言, 有了肌膚之親須得結親。 若喬綰以此為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