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請帖(下)】
寒冬過去,大地逐漸恢復生機。寧王婚期將至,不只王府,整個凌瀟都顯得有些浮浮躁躁,像初春的新芽,在枝頭上蠢蠢欲動。 訂製的喜服剛送到后的隔日,宇文漣雇了幾位畫師要將自己和梧音身穿大紅喜服的樣子入畫,為了這件突如其來的「異想天開」,王府里的園丁、僕役、侍女們天還沒亮便忙里忙外,就連梧音也是一大清早就被舞如飛挖起來梳妝打扮,她睡眼惺忪地坐在鏡子前,身上的喜服看著都比她本人還精神。 「幸好不是大喜之日,不然我幫你梳頭怎能合規矩?」如飛淺笑道,笑意里有些不捨:「不過這倒是讓我有些體會娘親嫁女的感覺??」 梧音透過鏡子看向她,故意玩笑道:「要不我認你做乾娘?」 如飛一陣無語:「??日后我伺候的女主子簡直就跟伺候另一個九殿下似的?!?/br> 語畢,二人相視而笑后沉默一瞬,梧音仍然看著鏡子里她認真而細心的臉龐,想起了什么,心里涌上一股酸澀。 「如飛,等你什么時候要嫁了,我給你梳頭?!?/br> 如飛手上的動作驟停,不過一下下,旋即恢復自若:「說什么呢?哪有主子給奴婢梳頭的規矩?!?/br> 「可是meimei給姊姊送嫁,理所當然?!挂娝凰仆D前慊刈?,繼續說了下去:「到時我跟小彤為你梳頭穿戴、漣和阿陌親自送嫁,風風光光,決不讓婆家欺負你!」 「胡鬧?!刮枞顼w表面上不以為意,其實聽在心里很是感動,不知何時,他們已經成為孤苦伶仃的自己,最不可或缺的存在?!附駜壕筒淮鼬P冠了,免得站久了,腿還沒斷,脖子先斷了?!?/br> 在發髻上插入鳳釵,簡單隆重不失優雅。 「先站起來我看看??」說著,她將梧音扶起,蹲下身整理衣帶?!覆畈欢嗔?,你手上要不要戴些飾品?還是??」 就在她挑了些手環起身時,一封寫著「南宮逸遙」的請帖出現在眼前。 「這是??」 好不容易打理完,日頭早已掛在天邊,簡單吃了點東西,舞如飛和侍女們扶著梧音緩緩走入花園。宇文漣正和畫師們說話,忽然望著不遠處發愣。 梧音在燭火之中與自己拜堂的那晚仍歷歷在目,彼時哀悽,今時再次見到她全身喜紅步向自己,彷彿是夢里的畫面般不敢置信。 「干嘛一副要哭的樣子?」梧音打趣著宇文漣,心里知道他想起了什么,輕輕執手安慰。 「誰要哭了!」宇文漣緊了緊交握的手,領著她走向園中佈置好的位置。 蔚彤抱著一只盒子上前交給梧音:「要不是九殿下的消息來得急,我跟如飛也不會今天就拿出來?!?/br> 梧音疑惑地看著盒子,又看著蔚彤,后者催促她打開來,只見一只精美的團扇,繡著一片漂流在水面上的梧桐葉。 那是他和她的開始,也是再會。 「還沒開始畫呢,干嘛一副要哭的樣子?」這次給宇文漣抓到了機會「反擊」,還沒嚐到甜頭,就被準夫人瞪了回來。 一頓間聊折騰,畫師開始描繪兩人幸福的一刻,如飛站在不遠處望著那一個調皮一個寵溺,回憶起十幾年來的種種,不禁松了口氣。 太好了,大家都好好的。 「新人都沒哭,你又怎么回事??」回過神來,蔚彤正用帕子為她拭淚,守在一旁的侍女僕役都輕輕笑了,就連新人和畫師都看了過來。 舞如飛抬手隨意在臉上抹了抹,故作鎮定道:「我就是太感動了嘛,想到他們這么不容易終于走到一起,我??」 「如飛??」蔚彤抱了抱她?!妇拖衲闩沃麄兘K成眷屬,我們也希望你幸福?!?/br> *** 對著請帖上的地址來到一間客棧,舞如飛正猶豫要不要進去,肩膀被人拍了拍,回過頭,江微雨眨著好奇的眼睛看著自己。 「如飛姑姑,你怎么在這里?」 舞如飛將手上的請帖藏到身后,反問道:「你呢?」 「我幫師父接人呀!今兒夫人和師伯剛到,我替師傅來見見?!菇⒂曛噶酥缚蜅??!杆麄兙驮诶锩?!」 「夫人和師伯?」 「就是師父的娘親和哥哥?!菇⒂晟裆p快?!腹霉?,你還沒說來這兒有什么事呢!」 「我??」 「咦?你后面藏了什么?」小姑娘趁她不注意,抽走請帖,根本攔不住?!改蠈m逸遙?我記得師父說這張她親自送就收走了??喔!什么嘛,還以為姑姑有什么秘密呢,這不是幫忙送信嗎!看來是這里了,咱們一起進去吧!」 「沒關係,姑姑自己??」舞如飛一慌,想要搶回請帖,身手卻不及小姑娘靈敏。 正鬧著,江微雨馀光瞄見客棧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驚喜不已,大叫著跑去:「莫叔叔!」 本在買酒的男子聽見聲音,轉過身插腰:「丫頭,慢點跑!」 「真的是莫叔叔嗎?你真的來了!」江微雨十分興奮,十幾歲的姑娘像極了小孩。 「誰讓你偷偷在請帖里塞信告狀你師父把我忘記,我當然是要來算帳的呀!」男子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道:「你是來接藺氏的人吧?我剛看見他們了,就在樓上?!?/br> 江微雨點頭?!负?,那莫叔叔你在樓下等我,我很快下來,我有好多話跟你說!」 「行,你去吧?!?/br> 「喔!差點忘了??」剛要邁步上樓,江微雨又退了回來,想起手上的請帖:「莫叔叔,請幫我找找這個人?!?/br> 南宮逸遙眼色一暗。 「要是找到了,跟如飛姑姑說一下,姑姑就在外面?!?/br> 江微雨往外一指,南宮逸遙順著看去。 原來不是忘了給自己請帖,而是?? 四目相對的瞬間,舞如飛徹頭徹尾的慌了,拔腿就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穿過了人群,闖入了山坡,試圖以層層疊疊的樹影埋沒自己交錯洶涌的各種情緒,她抱著膝蓋蹲坐在地,彷彿這么躲著一會兒就能平靜下來,卻只能聽見自己亂了節拍的心跳聲。 最后一次見到他,他受累下獄,隨后皇宮大亂,她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宇文漣焦心的尋找,她也煎熬地等,等到自己都開始不抱希望,是宇文漣的堅持給了自己信心。于是,她就那樣一直等、一直等,日日盼、年年盼,盼一個蛛絲馬跡,等一個不管是好是壞的消息。 只是,宇文漣等到了梧音,南宮逸遙卻早已遠走高飛。 她安慰自己,還活著就好,因此欣慰了好一陣子。 可當他真真實實出現在自己眼前,她卻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除了幫人傳話,你就沒有想跟我說的?」 他的聲音確確實實傳入耳里,她卻不敢抬頭。 「當年我以為你至少會跟我道個別,結果你說走就走?!鼓蠈m逸遙一笑:「就這件事,我偶爾做夢夢到都覺得后悔?!?/br> 他蹲了下來,將她擁入懷中。 「我總是后悔??沒能好好跟你說話,沒能把想說的都告訴你?!顾p緩而低柔的聲音和微風一同吹拂,有些冰涼,懷里的人縮了縮。他緊了緊雙臂,繼續說道:「只是那時候我赴死的決心都有了,好像說什么都會變成遺言,也就打消念頭了?!?/br> 「??事到如今,說這些有什么用?」舞如飛有些悶悶的聲音傳來,南宮逸遙順勢捧起她的臉,落下一吻。 「??那不說行了吧?」 舞如飛一驚,臉一紅,用力推開他:「你、你干什么!」 「咱倆都老大不小了,我在干什么你會不知道?」南宮逸遙倒在地上,笑得釋懷:「虧我還那么想你,你看看你這一身的力氣真是令人懷念??!」 舞如飛說不過他,氣得又要哭。這人怎么總是這般亂七八糟! 見那泫然欲泣的小臉,南宮逸遙心里一疼,趕緊起身安撫:「罵不過就哭,這也跟以前一樣?!?/br> 「那還不是你總愛找我麻煩?!刮枞顼w撇過臉不讓他擦。 他再次將她收入懷中,小心翼翼的。 這次,她不再將他推開。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