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她】安室和晴子(一)Zero先生,晴子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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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室和晴子》第一部(不是章) 疼痛文學,慎入 背景音樂:問風(GAI周延 /吉克雋逸) —————— 10歲的某一天,入野晴子因為考試沒考好,被mama罵哭了。她一手擦著眼淚,一手在試卷上寫寫畫畫,把錯誤的原因寫在畫了對勾的題目旁,而mama皺著眉頭,在旁邊看著。 門鈴響了,入野晴子悄悄說:“來客人了?!?/br> “不關你的事?!眒ama把房門合上,“你好好學習?!?/br> 就在這時,爸爸大喊一聲,聲音從客廳響起,穿過門板,他說:“別殺我!” mama臉色大變,把入野晴子從椅子上拽起來,推進床底。 “絕對不要出來?!眒ama叮囑完,就站起身,匆匆把書桌上攤的東西扒拉進抽屜,一陣叮呤咣啷的響聲,入野晴子還沒反應過來,房間門就被踹開了。 “貨物在哪?”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 “在客廳,請跟我來?!眒ama的聲音有些顫抖,正準備帶著不速之客走出房間。 “和她廢話那么多干什么?他們把貨私吞了,這種叛徒,殺了得了?!绷硪粋€人的聲音響起,然后一聲鈍響,像是做飯時,刀切在rou上的聲音。 mama叫了起來,然后嘴巴被捂住,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架住她,又是幾聲噗噗的聲音。 入野晴子全身都開始發抖,她捂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叫出來,從低矮的床縫往外看,只看到三雙男人的腿包圍住mama。 床上重重一塌,mama的雙腿垂落,在地上晃蕩,鮮血順著她的腿流淌到地上,滴滴答答,蜿蜒到客廳。 “你怎么就動手了?”第一個人的聲音響起,非常不高興。 “她男人怎么可能告訴她?而且她不是說了在客廳嗎?” 于是客廳里一陣翻箱倒柜,第三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十分清亮,有些熟悉,“我覺得他們不會把貨藏在家里?!?/br> “我也覺得,她肯定是在瞎說?!钡诙€人說,“我們走吧?!?/br> “他們家是不是還有個孩子?”第一個人說。 “孩子應該不在家,入野太太今天下午送孩子出去時,還和我打了招呼,據說同學生日,要過夜?!蹦莻€清亮的聲音又響起了。 “安室,”第一個人笑了,“還是你行,這次多虧了你,才發現他們私吞貨物?!?/br> 安室!入野晴子睜大了眼睛,他不是住在他們隔壁嗎?那個總是笑得很燦爛的鄰家大哥哥…… 三個人走了,留下入野晴子一個人趴在床底,淚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轉,她顫抖得伸出手,握住mama的小腿。mama,mama,她的心在哭泣,手上沾滿了鮮血。 她一動不動,不知道在床底待了多久,突然,又是一陣腳步聲響起,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晴子?晴子?你在嗎?” 是安室的聲音,她的牙齒抖得厲害,不得不用力咬住,才不會發出咯咯咯咯的聲音。 但是手電的光照進了床底,那個人,她的殺親仇人,看到了她。 他伸手探進床底,不顧她的掙扎,抓著她的手腕把她拖了出來,她身上沾到了血,臉上也是。 “放開我!”她叫到,但他捂住了她的嘴。 “噓,他們要回來清理現場,我把你帶出去,不要出聲?!?/br> 他把她抱進懷里,他的身上也都是血了,有她蹭上去的,也有父母死時,濺到他身上的。他的手上也有血,捂著她的嘴時,和著淚水蹭花了她的臉。 然后她看到了,mama的尸體,爸爸的尸體。 她呆住了,不再掙扎,連聲音都消失了。他迅速脫下外套,兜頭罩住她,然后把她抱起來,悄悄離開,在寂靜的街區左轉右轉。清爽的皂角味混合著濃臭的血腥,淹沒了她的感官。 他走得很快,外套滑落,露出她的雙眼,越過他的肩膀,她看到家的方向傳來火光。 入野晴子從夢中驚醒,她看了看鬧鐘,五點四十三,天還沒亮,但她已經沒了睡意。 又夢到了,那一晚。 她從床上爬起來,洗漱,穿衣,然后坐到書桌前,打開臺燈,給筆友寫信。 那一晚,她被送到了警局,然后由一對喪子的警察夫婦收養,他們想給她改姓,因為入野夫婦是罪犯,被黑吃黑了,死訊還上了報紙,但入野晴子堅決不同意。 “Zero先生: “昨天晚上,又做了那個夢,醒來的時候,再次感到了憤怒。 “我總是不可抑制地感到憤怒,對這個世界、對所有人、對我自己。 “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是我的父母?世上那么多職業,為什么偏偏他們是罪犯?世上那么多罪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死了?明知道他們是罪犯,卻還是愛著他們,懷念著他們,這樣的我,真的配繼續活下去嗎?為什么他要把我帶走,讓我死在那里不好嗎?和爸爸mama一起,在死后的世界里,繼續做幸福的一家三口,而不是活在這個糟糕透頂的世界上,獨自忍受著糟糕透頂的一切?!?/br> 寫到“他”的時候,入野晴子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氣,筆尖幾乎要穿破紙面。 安室透,她的腦海里又浮現出那個人的樣子,她默默念著他的名字,帶著十二分的恨意。 是他,是他出賣了她的父母!而他甚至不是罪犯,是一個臥底警察,他以她的父母為跳板,進入更加深層的黑暗,去執行所謂正義的任務。她連恨他,都無法理直氣壯,竭盡全力。 甚至連安室透這個名字,都不是真的。 他真的存在嗎?有時候,她會這么想。如果他真的存在,那么他是誰?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他的父母是否健在? 主臥傳來動靜,她的養父母醒了,她把信紙收進第一個抽屜,放在一摞迭好的信封上,走出房間,走進廚房,開始做飯。 養母從房間里出來,看到餐桌上擺的早飯,有些尷尬,“晴子,沒想到你那么早就醒了,不是說了讓你不要做這些事嗎?我來就可以?!?/br> “沒有關系?!比胍扒缱拥椭^,“我有空,順手就做了?!?/br> 養母輕輕嘆了聲氣,招呼養父坐到餐桌旁,開始用餐,一時之間,餐廳里只剩輕輕的三明治咀嚼聲。 他們其實對她很好,但總有一堵打不破的墻隔在他們之間。那堵墻太長,不僅把他們從她身邊隔絕開去,也把世上所有人從她身邊隔絕開去。 或許不是所有人。 “晴子,”養母努力關心她,“這周末,要不要和同學一起出去玩?不要總是待在家里?!?/br> 入野晴子用勺子攪拌著牛奶里的麥片,可能是因為又夢到了那個人,她現在心情很差,“我沒有朋友?!?/br> “你可以去交啊,”養母鼓勵她,“我看那個,那個美香,就很不錯?!?/br> “即使交了朋友,知道我父母是罪犯后,也不會和我玩了?!彼f道。 養父母一下就噤聲了,他們也不敢問,為什么別人會知道她的父母是罪犯。 她不說,別人會知道嗎? 入野晴子吃完早飯,回到書房,離上學還有一點時間,她準備再寫一會兒信。她把沒寫完的信紙拿出來,看了又看,然后放進第二個抽屜里。 那個抽屜,已經快滿了。 她拿出一張新的信紙,重新寫起來。 “Zero先生: “昨晚又夢到了六年前,但太陽升起后,心情好了一些。河村夫人建議我周末和同學出去玩,我覺得是個好主意。 “時常還是會感到痛苦,但一想到Zero先生有著和我同樣的遭遇,就感覺有了支撐,仿佛在這個世界上不再孤獨。能在這個世界上,遇到第二個念念不忘著罪犯父母的人,真是莫大的幸運。 “每次熬不下去的時候,就想想Zero先生是如何走出陰影的。每一天,都在為成為像Zero先生這樣強大的人而努力著?!?/br> 寫到一半,她感覺太親昵了,于是把信紙揉成一團,再次丟進第二個抽屜里。 周末,入野晴子和同學去了米花町,那里新開了一條商業街,女高中生們被一個又一個精品店吸引,逛著、笑著,而入野晴子靜靜站在一邊,融入不進去。 “入野同學,你不買點什么嗎?”美香問她。 入野晴子猶豫了一會兒,為了不成為完全不合群的怪胎,她走到文具柜旁,挑起信紙。 回去的路上,她想著,以后再也不要和同學一起出來了。 就在這時,她一個轉頭,看到了路旁咖啡店里一個熟悉的身影。 金發藍眼,深色皮膚。 雙腳如生了根般扎在地上,她死死盯著那個人,眼睛一轉也不轉。 “入野同學,你怎么了?”美香注意到她的異樣,停下腳步問她。 “你們先走吧,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彼穆曇羧缬幕臧忝俺?,完全不受控制。 于是美香走了,而她站在那里,直到太陽落山,都沒有離開。 “安室先生,那個女生一直在看你?!睒\本梓舉著托盤,悄悄對安室透說道。 “我知道?!卑彩彝复瓜卵酆?,金色的碎發遮住了他的雙眼。 從半個小時前,他就注意到了。 那時,他正把一杯水遞給剛來店里的老奶奶,一個轉頭,就看到了她。 他不是立刻認出她的,但她死死盯著他,他就知道了,是入野晴子。 入野晴子。他慢慢咀嚼著這個名字,心中充滿了苦澀。 二十三歲,他被派去做臥底,住在入野夫婦隔壁,和他們打好關系。他知道入野夫婦是某個黑幫的中層,但因為生了女兒,早已金盆洗手,偶爾從海外走私些貨物,流入黑市。 入野夫婦經手的某批貨物被組織盯上,他把那批貨物的消息賣給另一個黑幫,準備以此作為投名狀,在黑道打出名頭,洗干凈身份,加入組織。 但他太年輕,沒有直面過真正的黑暗,任務出了岔子,入野夫婦去世,是他害的,他們的鮮血濺在他的身上,成為他臥底生涯的第一抹紅。 此后,他手上或直接或間接地也沾過人命,但沒有哪一個人,比入野晴子,讓他更為愧疚和痛苦。她每年被傳喚到警局,接受詢問,還會有心理醫生關心她,最近怎么樣?新的家里感覺如何?還想不想父母?有沒有奇怪的人來找她?有的時候,她回答問題時,他就站在問詢室的單面鏡后面看她,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看著她從一個十歲的女孩,逐漸長大,出落得亭亭玉立,越發漂亮,也越發陰郁。 她十三歲那年,因為心理問卷總是不過關,心理醫生提出建議,讓她找個經歷相似的筆友,互相傾訴。他自告奮勇,成為那個筆友。 一開始,是有著殺人犯父親的Zero小姐,母親早亡,但總忍不住思念已故的父親,二十三歲,正努力工作攢錢,希望將來能成為一個給人們帶來幸福的咖啡店主。但因為不了解女性生活,被她拆穿,成了Zero先生。 “Zero先生,”她這么寫,“我不喜歡被人欺騙,但因為是您,我愿意原諒您,希望您不要再做這種事了?!?/br> “晴子小姐,”他回信,“我很抱歉。知道世界上有個和我經歷相似的人,讓我十分激動,忍不住想要和您親近。但我擔心,性別會成為我們交心的障礙,因為我絕不想被認成是心懷不軌之徒,別有用意地接近您?!?/br> “Zero先生,我能理解您的擔心。我向您保證,性別絕不會成為障礙,也不會讓我們的關系發生任何變化。您依舊是那個,被我敬仰和追逐的,帶來光和希望的人?!?/br> 會不會用力過猛了?他有時候這樣擔心。但已經接過了這個任務,就沒有道理不繼續下去。更何況,那時諸伏景光剛剛去世,他一腔痛苦無處發泄,也需要寄托。如果他能通過寫信幫助她,彌補自己的錯誤,引領她走出困境,那午夜夢回時,他會不會更少因為愧疚而驚醒? 但現在,她隔著一扇玻璃窗,死死盯著他,眼睛里恨意昭彰,臉都快要扭曲了。 “安室先生從后門走了?!蓖砩暇劈c,榎本梓從波洛咖啡店里走了出來,對入野晴子說道,“我不知道你和他發生了什么,但現在已經很晚了,你還是高中生吧?是不是早點回去比較安全呢?” “安室?”她露出個怪異的微笑,讓榎本梓心狠狠一跳,“他還是叫安室啊?!?/br> “還是……?” “還是的意思,就是說,他是個騙子?!彼媚欠N怪異的微笑看著榎本梓,“你和他是同事吧,小心被他騙哦,最后落到萬劫不復的地步?!?/br> 榎本梓內心掙扎了一會兒,“我覺得安室先生不是那樣的人?!?/br> “我當年也是這么想的?!彼粝螺p飄飄的一句話,就轉身走了。 晚上,她又做夢了。 安室透把十歲的入野晴子放到拐角的人行道上,“往前直走,就是警局,你去報案吧?!?/br> 她終于回過神來,帶著滿身滿臉的血,像只絕望的小獸,沖他咆哮:“我要殺了你!” 他穿上外套,拉上拉鏈,“他們馬上就要追來了,如果你走不到警局,活不下來,就殺不了我?!?/br> 她捏緊拳頭,雙眼充血,充滿仇恨,“我恨你?!彼f,“我恨你!” “快走!”他戴著帽子,露出金色碎發,猛地推了她一把。 她沒站穩,踉蹌了一下,但是沒有摔倒。她最后看了他一眼,深深地,像是要把他的臉牢牢刻在心里一樣。 “我會永遠記得你的?!彼滔潞菰?,然后轉身跑了起來。 她向前一直跑一直跑,沒有停下,也沒有回頭。 第二天早上醒來,她告訴養父養母,今天還要和同學出去玩。 養母很高興,“好呀好呀,你需要錢嗎?” 她本來想說不需要,但話語在舌尖一轉,她說:“需要?!?/br> 她又去那家咖啡店了,但沒有看到安室透,榎本梓告訴她:“安室先生今天請假了?!?/br> 她冷笑,“那你轉告他,只要他一天不辭職,我就天天來這里,看他能躲到什么時候?!?/br> 榎本梓憂心忡忡地目送她離開了。 第三天,是星期一,入野晴子逃學了。 安室透還是沒來。 星期二,沒來。 星期三,養母問她,“老師說你昨天和前天上午都沒去學校,你去哪了?” 入野晴子攪著麥片,“我去游戲廳了?!?/br> 養父欲言又止,養母給了他一個眼神,耐心地對入野晴子說,“你成績一向很好,有時候不想學習,可以和我說,我幫你請假?!?/br> “那我想請一個月的假?!彼f。 養母沉默片刻,說好。 吃完早飯,入野晴子把碗端到廚房時,養父突然問她:“你想過以后要做什么嗎?” “做檢察官吧?!彼S口一說。 養父和養母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奇怪了,過了一會兒,養母猶猶豫豫地開口:“晴子,你想做法律相關的工作,也可以考慮律師,律師比檢察官更自由,錢也更多?!?/br> 入野晴子手一頓,然后譏諷地笑了一下,“也是,我是罪犯的女兒,做不了檢察官?!?/br> 一陣死寂。 安室透來上班了,入野晴子站在門外看了一會兒,走進去,坐進吧臺對面,一長排的雙人座里。 榎本梓緊張起來,但安室透拍拍她的小臂,“沒事的,我去吧?!?/br> 他端著冰水,拿著菜單,放到入野晴子面前的桌子上,“歡迎光臨,”他說,“請點單?!?/br> 她一直盯著他看,古井無波的漆黑雙眼明亮起來,一潭死水被仇恨的光芒點燃,閃爍著她從來沒有的活力。她手一推,杯子翻倒,冰塊滾了出來,水流淌到桌面上,滴到地板上。 “你來擦干凈吧?!彼⒅?,嘴角扭曲成一個詭異的弧度。 榎本梓倒吸一口氣,有一個客人看了過來,但安室透沒有發火,甚至沒有皺眉,他平靜地把杯子扶起,冰塊撿起來放進去,然后拿起抹布,先擦桌面,再蹲下去,擦地板。 她穿著高中校服,深藍色的水手裙刻意加長,蓋過膝蓋。她低著頭,看著他,以一個侍應生的身份,慢慢擦干凈一片狼藉。 他看上去一點都不謙卑,也沒有被折辱的憤怒。 他收拾完,拿了一杯新的水,“您有什么要點的嗎?”他問,臉上沒有笑,但也沒有其他情緒。 她垂著眼,慢慢翻著菜單,“你給我介紹一下吧,一樣一樣來?!?/br> 她就是來找茬的,那個早先就看過來的客人皺起眉頭,不理解她為什么要這樣做。 安室透一樣一樣介紹完,十五分鐘過去了。 “要一杯熱美式,還有三明治?!彼f,都是菜單上的第一樣。 安室透走回吧臺,榎本梓低聲對他說:“她是故意的!我去和她說,讓她馬上離開?!?/br> “沒關系,”安室透說,“這是我和她的事,我來處理吧?!?/br> 他做完三明治,調完熱美式,端向入野晴子。 盛著三明治的盤子剛剛放到桌子上,她就皺起眉頭,故意提高聲音,“菜葉里怎么有蟲?” “抱歉,是我沒有注意到,我去給您重新做一份?!?/br> 他越是好脾氣,她越是生氣,為什么不露出那種表情?他不感到屈辱嗎? “站??!”她見他拿起三明治的盤子,轉身要走,立刻搶了過來,重重往桌上一放,“你就是這么招待客人的?” “如有招待不周,還請您指出?!彼⑽⒌皖^,表現出愿聽指教的態度。 她無法再忍受下去了,他用成年人包容小孩無理取鬧的態度對她,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店里的客人都看向她,甚至有人小聲議論起來。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全世界卻站在他那一邊。 她又憤怒又痛苦,拿起咖啡杯,往他臉上一潑。他頭一側,溫熱的咖啡一半潑在他的側臉,打濕半片頭發,一半潑在他的脖子和領口周圍,咖啡滴滴答答,流淌到他的胸上,流淌進圍裙和衣服的縫隙。 她拿起包就往外走。而安室透站在原地,緩緩用手抹了一下眼睛。 剛被河村夫婦收養時,她每天都會問:“安室被抓住了嗎?” 今天沒有,明天沒有,后天也沒有。 十一歲,她接受警局回訪,來的是一個女警,她死死盯著對方:“為什么還沒有抓住安室?” 其他兩個殺人犯都被抓住了,為什么安室沒有? 女警十分同情她:“小meimei,你不要著急,我幫你問問,這個案子好像被警察廳接手了?!?/br> 一個月后,警察廳來人,說安室在外面逃竄,沒有找到他的蹤跡。 “為什么不發通緝令?”她質疑,“其他兩個人第二天就被抓住了,安室在外面逃了一年,你們怎么做事的?我都告訴你們他的長相姓名了!” 又過了幾個月,警察廳的人把她帶到一間心理咨詢室,和她說了完整的真相。她大哭起來,嘶吼著悲鳴著,“我討厭你們!我恨你們!我恨警察!” “你的養父母也是警察啊……”他們悲傷地望著她。 “我恨臥底警察!我恨安室!”她凄厲地尖叫著。 “他救了你……”他們試圖把她從這種痛苦中拯救出來。 “那是他先害了我的父母!” “他沒有動手……” “他出賣了他們!騙子!殺人犯!老鼠!” 她每天都去那家咖啡店,站在玻璃窗外,死死盯著他。 有人猜測,是不是他辜負了她,拋棄了她? 一些女高中生好奇地詢問她,和他到底發生了什么?那個傳聞是不是真的?她冰冷又兇狠地看著她們,“給我滾!” 十天后,警察廳來人了,養父母知道了,他們對入野晴子說:“你不要再去米花町了?!?/br> “怎么?我打擾他執行任務了?”她臉上再次露出那種幽詭的笑容。 “晴子,”養父開口了,他很少說話,但一說話就直指要害,“他提交的任務報告書你也看過了,本來是不允許的,但還是給你看了。保密協議你也簽了,你再去,會給他帶來危險,也會給你帶來危險。當年殺了你父母的黑幫,并不是完全消失了,還有可能再盯上你。你一直是個好孩子,不要再去了,好嗎?你的mama為了保護你而死,你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和來之不易的新生活?!?/br> 養父提到mama,入野晴子就啞火了,mama犧牲了寶貴的逃命時間替她打掩護,讓她活了下來,比起有些人說的,是安室救了她,她更愿意聽,是mama救了她。 但她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十二歲以后,她再也不在養父母面前哭了。 養母心都要碎了,“晴子,”她說,“你為什么不給你的那個筆友寫寫信呢?你以前不是經常給他寫信嗎?” 養父瞥了養母一眼。 “Zero先生已經走出了陰影,而我沒有……”她流著眼淚說道,“我一直努力向Zero先生學習,但真的很困難。為什么要讓我再遇到安室?我真的恨死他了。他毀了我的一切?!?/br> “他沒有毀了你的一切?!别B父開口,“他只是你人生中的一道坎,當你邁過去后,他就什么都不是了?!?/br> “我邁不過去!哪有那么容易?我都快要忘記他了,但他又出現了!我恨他!” “你不要總說恨他,你每多說一次,這道坎就被你強化一次?!?/br> “我不該恨他嗎?他害我家破人亡!我恨死他了!我想他死!” “晴子,”養父說,“你有個誤區,你總覺得你的一切都是他害的,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父母是黑幫的中層,還金盆洗手了,還走私貨物,還和各種危險的人物打交道。他們既然犯了罪,就該知道,這種事總是會發生的,不是他,也會是別人,到時候,你可能也會死,甚至被賣到妓院,生不如死?!?/br> 養母驚呆了,瘋狂拽養父的袖子,讓他不要說了,但養父還是繼續說了下去,“更何況,你也看了報告書,他本來是想偷偷劫走那批貨物,但你父母的老東家摻和了一腳,導致你父母的死,他一直在阻止這件事發生,卻失敗了。但他一直在彌補,把殺害你父母的人從現場引走,把你救下,還請我們收養你,把任務報告書給你看,告訴你真相。你本來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他是誰,但你還是知道了。他對你感到很愧疚?!?/br> 入野晴子氣血上涌,她聽出了養父的弦外之音:他已經把能做的都做了,你還想怎么樣? 所有人,所有人都這么說。為什么他要做到那么好?如果他再壞一點,做得再差一點,她就能光明正大地恨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因為罪犯父母的污點,在知情人面前低著頭,被所有人指指點點。 她陰郁、敏感、孤僻、自卑,感覺被全世界拋棄了。 “晴子,”養母把養父推到一邊,“你不要聽你父親瞎說,他不是這個意思?!?/br> “我只有一個父親?!彼_口了,“我的父親是個罪犯!我也只有一個母親,她也是罪犯!” 她開口了,毫不留情地將言語化為利刃,中傷一直愛她呵護她照顧她的養母。 養母的臉變得比紙片還要白。 養父不高興了,“我知道你一直討厭警察,但你怎么能這么對你的母親說話?當年要不是你母親和安室堅持,我根本不會收養你?!?/br> “別說了!”養母怒吼。 “安室?關安室什么事?” “別說了,別說了!” “安室是我朋友的學生,一直是個優秀的好孩子。臥底任務是上面派給他的,他本來可以拒絕,直接成為警部補甚至警部,但他接下了。他說你很可憐,拜托我們照顧你,一直關心著你?!?/br> “一直關心我?你們一直告訴他我的近況?你們怎么能做這種事?” “別說了……”養母開始哭起來。 “那是因為你心理狀態不穩定!你又是要尋死,又是要干嘛。心理醫生的報告一堆堆寄過來,他很擔心!” “那還不是因為他!我希望他死,不然就是我死,如果我死了他也能死,我愿意去死!” “你怎么能這么說話?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他還給你寫信……”養父突然噤聲了。 輪到入野晴子的臉變得比紙片還要白。 “給我寫信?什么意思?什么叫給我寫信?” 養母也停住了哭泣,她看看養父,又看看入野晴子,嘴巴張得很大。 養父臉色鐵青,走回房間,把門一鎖。 “……您也知道這件事嗎?”入野晴子轉向養母,臉色蒼白,身形搖搖欲墜。 “我不知道!晴子,我不知道!別聽你父親亂說,他生氣起來,就口不擇言,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亂講的!” 但入野晴子跑了出去,養母試圖追她,“晴子,回來!晴子!外面下雨,你帶把傘吧!”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打濕了她的頭發,一縷一縷地結在臉上,打濕了她的水手服和裙子,打濕了她的皮鞋和襪子。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他,為什么…… “Zero先生,您說您想開一家咖啡店,不知道,您的愿望實現了嗎?” “晴子小姐,很抱歉地告訴您,開一家咖啡店的愿望雖比不上成為一個檢察官、上市一家創業公司,但卻一樣困難,所以我還在為此而努力??磥?,世界上的任何事,都不容易,值得我們不斷努力,克服各種困難?!?/br> “Zero先生,您說的很對。我最近也常常在思考,世界上有大大小小的困難,而我的困難,在我看來很大,邁不過去,但比起其他活在更大痛苦中的人,或許就完全不值一提。我也在努力著,好好學習,不讓他影響到我,或許,忘記他,活出精彩的人生,就是對他最大的報復?!?/br> “晴子小姐,您說的很中肯,讓我十分慚愧。如果我當年,也能像您這樣早早醒悟,而不是在仇恨和自暴自棄中荒廢時光和學業,或許,我就能更早實現開一家咖啡店的愿望了?!?/br> “Zero先生,任何時候醒悟都不晚,任何時候開始都不晚。您已經是我的榜樣了,因為有您,有您從痛苦中走出來的先例,我才慢慢意識到,要過好自己的生活,并且可以過好自己的生活。但即使如此,我仍舊常常陷入痛苦中。意識到是一回事,實踐又是另一回事。但我總是懷著這樣的希望,有一天,當我真正走出來,而您已經開了一家咖啡店,我們會相遇在某個街角。如果您認出我了,請不要對我打招呼,而是對我說:您現在過得一定很好吧?!?/br>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到米花町的,但站在波洛咖啡店的玻璃窗外往里看時,她全身,包括內褲,都沒有一塊干爽的布料了。 安室透正在收拾吧臺,暴雨天的波洛咖啡店,一個客人都沒有,榎本梓有事沒來,只有他守著空蕩蕩的店面。雨水嘩啦啦落在人行道上,沖刷著玻璃窗,風扇轉動,他突發奇想,給自己熱了一杯美式。 然后那道視線,再次出現了。 他若有所覺,望向窗外。 入野晴子站在那里,全身濕透,用一種他從來沒見過的眼神望著他,痛苦,又悲傷,仇恨,又崩潰,憤怒,又迷茫。那雙曾經一潭死水,在咨詢室里呆呆望著墻面的憂傷黑眼睛,那雙被仇恨點燃,充滿無限能量和憤怒的明亮黑眼睛,如今變得混亂、狂暴,猶如深海漩渦和熱帶風暴,將眼睛的主人卷入其中,撕成無數碎片。 他低下頭,繼續做手上的事,洗干凈雪克壺,把各種配料收好,試圖像之前那樣不管她。 但她一直站在那里,雨水從她美麗的臉頰滑落,那種哀傷的氣息籠罩著她又消失,然后重新變回憤怒,她又死死盯著他了。 他慢慢擦著桌子,頂著那道炙熱的視線,余光偶爾瞥到她,看著她孤獨又心碎地站在那里,在暴雨中,像被人拋棄的小獸,絕望又痛苦。 他在心里長嘆一聲,把抹布一扔,洗干凈手,推門出去。 “你要進來坐坐嗎?”他問,沒有用敬語。 她站在那里不動,眼珠轉動,看向他,也不說話,雨水嘩啦啦淋在她的身上,潮濕、幽冷,和店內的干爽、溫暖形成鮮明對比。 他從傘桶拿出一把長柄黑雨傘,撐開,走到她的旁邊,把傘移到她的頭上。 “你不進去的話,我就陪著你站在這里了?!?/br> 頭發粘在她的臉上,水珠從她的睫毛上落下,她嘴唇顫抖,冷到發白,身體也有些顫抖。他有些不忍心,但也不敢把外套給她披上。 “我送你回去吧?!彼f。 “呵,”她終于說話了,從胸腔里發出一聲氣音,“你連我住在哪里都知道?!?/br> 他沉默了。 但好消息是,她愿意動了,他陪著她坐地鐵,替她買票,她渾身濕噠噠地坐在車廂里,他就坐在她旁邊,毫不介意她身上流淌下的水打濕他的褲子。 她很沉默,他也很沉默。對面的乘客好奇地打量著他們。她雙手交迭,放在膝蓋上,小腿并攏,看上去就像一個淑女,只不過很狼狽。他雙腿微微岔開,長柄傘柱在腿間,雙手握著傘柄,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站了,他們從出口走到地面,他再次撐起傘,罩住她的頭頂。 他們慢慢走著,終于走到了河村家,她走上樓梯,開始敲門,但沒有人應答。 他掏出一根鐵絲,鉆進鎖孔,翹了幾下,把門打開。 她轉過頭看他,他也在看她,突然,她發難了,狠狠拍上傘桿,傘翻倒在地上,他們都站在雨里了。 暴雨從天上澆下來,打濕她半干的頭發和衣服,打濕他干爽的頭發和衣服,從他們的臉上滑落,順著領子流進衣服里。 “不要裝得像個圣人一樣,在我心里,你就是殺人犯!”她對他吼道。 “我知道?!彼芷届o地說道。 “我恨你!”她說,“我才不會感謝你!不是你救的我!是mama救的我!我也不需要你救我!” “對不起……我從來沒有……沒有要你感謝我……” 她揪住他的衣服領子,“你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要給我寫信?你這個騙子!我不需要你的關心!我要你離我遠遠的!” 他大吃一驚,她竟然知道了,于是今天一切不合理的點都得到了解釋,他感覺自己胃部遭到重擊,狠狠扭成一團。 為什么……她會知道…… 他平靜的臉終于松動,不再無懈可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而她的臉上全是雨水,她哭了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重重地捶著他的胸膛。 “你這個騙子!我恨你!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說完以后,她就像當年一樣,如一陣風一般跑進了家里,把門重重一關。 可能是她打得太用力,他胸口疼得厲害,胃部也疼,像是一只大手伸了進去,把腸子都攪到一起,他弓著腰,捂著肚子,看著地上翻倒著的傘,長長的傘柄猶如一把刀,戳進他的身體里,把他劈成兩半。 如果已經被雨淋濕,就不用打傘了。 就在這時,二樓的窗戶突然開了,入野晴子的頭從里面探了出來。 “安室透!”她大叫著,他抬起頭看她,她臉上全是扭曲的恨意和痛苦,“你給我記好了,我會忘掉你!你再也不能影響我了!我再也不會去找你!你給我滾??!” 最后幾個字,像是從胸腔深處發出的悲鳴和咆哮,她拿出一個抽屜,往外一倒,信封嘩啦啦地掉了出去,從天而降,砸到他的頭上,落在地上、落在傘里、落在他的腳邊。 他睜大了眼睛。 然后入野晴子拿出了第二個抽屜,又是往外一倒,這回全是信紙,比信封更薄,紛紛揚揚地飄在空中,如鵝毛大雪,飄散著落在他的周圍,籠罩住他,信紙被雨打濕,墨水洇開,暈染了字跡,那是多少個日日夜夜,她睡不著、被夢驚醒,對著黎明、對著月色,帶著痛苦、帶著恨意、帶著崇敬、帶著少女隱秘的情思,寫下的一筆一劃。 她把窗一關,帶著決絕和解脫,躲進了自己的房間。而他被留在外面,站在大雨滂沱的灰暗世界里,看著雪白的信紙被風吹著打圈,被雨水浸濕,折迭,然后落在地上,被人行道上的積水淹沒。 他蹲了下來,一張一張地撿著信紙和信封,偶爾看到一些熟悉的字眼在上面閃過,但大部分,已經花了。 他的睫毛顫動,可能是在雨里待的太久,他的臉上全是水,不知道是雨,還是淚。 “晴子小姐,請原諒我不能告訴您我的真名,我尚未準備好見您,因而擔心,您會通過名字找到我。但我向您保證,Zero確實是我另一個名字,我最親近的人,都如此稱呼我。當您用這個名字稱呼我時,我便知道是您。因為這個世界上,已經不再有其他活著的人,還記得這個名字了?!?/br> “Zero先生,其實從我的內心深處,我不認為,我的父母是罪犯,是我身上的一個污點。我只是感到痛苦,因為別人都不能接受。當我說出我的父母是罪犯時,他們都會離我遠遠的?!?/br> “晴子小姐,謝謝您的關心,我正在努力成為一個合格的咖啡店員,相信不久之后的未來,就能實現開一家咖啡店的夢想。我已經開始學習制作甜點,但我最拿手的,還是三明治,希望未來的某一天,能讓您親自嘗試一下?!?/br> “Zero先生,我總是不合群,因為我同齡人的生活,都離我太遠,我無法想象,他們怎么能如此無憂無慮?如此天真?” “晴子小姐,您問我如何建立一段關系,甚至建立一段親密關系。很抱歉,我無法給您回答。我的朋友很少,并且都已去世。迄今為止,也沒有一位女性真正走進我的內心。我每日忙著工作賺錢,為夢想而奮斗,很少有時間,去交新朋友,或者和某位女性建立長久的聯系。但我認為,如果有一個人,讓您流淚,讓您痛苦,但您還是一直想著他,忍不住接近他。和他相處時,小心翼翼,不敢太過靠近,又不想太過遠離。那么,或許這就是喜歡,或者更直接一點,是愛?!?/br> “Zero先生,有時候,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河村夫人和河村先生,他們對我很好,但我還是不能把他們當做父母?!?/br> “晴子小姐,我并沒有見過您,但從您的來信中,我早已勾勒出您的形象。我相信,您一定是一位內心善良、堅韌強大的女性。痛苦總會過去,風暴不會持續,我相信,就如您美麗的名字一般,您會走向那個充滿光和希望的晴天,只要不斷努力,不斷往前,把過去拋在身后,不要停下,也不要回頭?!?/br> END 這篇在文學意義上已經結束了。 不過后續也挺文學的。(而且我覺得還挺治愈的) 心情好的時候,我會寫心理強大的女人。心情脆弱的時候,我就會寫破碎的女人。昨晚心情差到極點,不知如何紓解,憤而提筆報復社會。 我恨這幾個月的xx。即使xx結束了,這段經歷也給我帶來了無窮痛苦。 果然,痛苦是文學最好的磨刀石。 我覺得,這篇是我所有作品的巔峰,可以稱之為真正意義上的文學,終于能和一些我崇拜的太太所寫出的神作比肩??催^一些撕心裂肺的赤安文學,有一天,竟然真的在乙女里實踐出了這種撕心裂肺文學,非常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