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皓，我要去合作社，你有要買什么嗎？」游泳課結束后，王韋凱問我。

    我想了想之后回他：「蘋果汁好了?！?/br>
    他一臉狐疑的看著我，「你平常不都不太喝水以外的東西嗎？今天怎么會想喝蘋果汁？」

    「問那么多干嘛？現在上課了，你再這樣慢吞吞的等下又會被英文老師念?！刮野櫰鹈加行┎荒偷卣f，不想讓他繼續問下去。

    「好啦好啦，問你要什么還被你兇，真是好心沒好報?！顾槟钔旰?，他就離開了泳池。

    他離開后，我也離開體育館，回到教室。

    已經上課的校園很安靜，只有各班老師講課的聲音。

    在我準備踏上四樓的樓梯時，我看見廁所外有個女生抱著肚子蹲在地上，看不到她的臉，但她身體微微顫抖著。

    我停下了腳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問她：「你還好嗎？」

    她抬起頭看我一眼，臉上寫滿了驚訝，我的驚訝也不少于她。

    我很久沒見過蔣蔚海了，沒想到再見到她是在這種情況下。

    她的臉上有薄薄冷汗，臉色蒼白，彷彿下一秒就要昏倒了。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問她。

    她頭撇過去，沒想要回答我的意思。

    我看著她抱著肚子的手，還有校裙后方有著深色印子，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在心里嘆了一口氣，接著把身上的運動外套脫下，也不管她的意愿，就綁在她的腰上。

    「你能站起來嗎？」我問她。

    她放開放在肚子上的手，扶著墻壁緩緩站起。

    我趁她不注意時將她抱起，她嚇了一跳，手腳不斷揮動，示意我放她下來。

    「你再繼續亂動會掉下來的，到時候會更痛?！刮依渎暰嫠?，她才沒有亂動。

    一路上她都安安份份，我們誰也沒說話。

    我低頭偷偷覷著她的臉，除了蒼白外，她眼下還有淡淡黑影，她最近沒睡好嗎？

    我有點受不了這尷尬的氣氛，知道她可能也不會想跟我說話，我就當作自言自語的說：「上次放學后我睡著了，起來發現桌上有一瓶蘋果汁，是你給的吧？」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我知道你這陣子都在躲我，但我想告訴你不用這樣，以后我看見你不會主動跟你打招呼，也不會跟你說話，你不用躲得那么辛苦了。這次幫你只是因為你需要幫助，不是因為你，如果今天是其他人需要幫忙，我也會幫的?！?/br>
    我從一個只活在自己世界，不太懂得關心別人的人，到現在會對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這些柔軟，是她教會我的。

    「我想要謝謝你，也想要跟你說對不起。謝謝你讓我感受到了許多我以前從沒感受過的心情，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會因為喜歡而產生嫉妒的心情，會因為一個人露出難過的表情而跟著心痛的心情……還有很多很多，都是你讓我知道的。我也覺得很對不起你，沒能即時保護你，讓妍雨對你說了那么多傷害你的話，我知道說再多的對不起也沒辦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了，但還是想跟你說，對不起?！?/br>
    我的每句話都是道別。

    「如果在我身邊你無法好好做自己的話，那我也不會再強求，只是答應我，以后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飯、好好做自己，你身邊有很多愛你的人，這樣愛你的人才不會擔心?！估缢謰?、王韋凱、薛永樂，甚至是高程光，少了我一個，應該也能好好的吧。

    到了保健室后，沒看到保健室阿姨，我就把她放在空床上，幫她蓋了被子。

    「好好休息吧?！刮艺f。

    她的眼眶有點紅，看著我的眼神像是有千言萬語想說。

    最后，她拿出手機，說出時隔一個多月的第一句話。

    「你不走嗎？」

    我拿起旁邊的椅子坐下，「你睡著之后我再走，你很久沒好好休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吧?！?/br>
    她仍舊用她那雙大眼盯著我看。

    「睡不著？」我問。

    她沒點頭，也沒搖頭，但我卻能確定她的答案。

    是什么時候，即便她沒說任何話，我也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呢？

    「那我說故事給你聽吧?！刮野岩巫油芭?，更靠近她。

    我把聲音放輕，開始說：「從前從前，有一個女孩，她的mama在生下她不久后別死去，后來她的爸爸在過沒多久后娶了后母，后母帶著兩個姊姊一起住進她家，她一開始以為有后母和姊姊們的加入后，會變得更加熱鬧、幸福，卻不知她們每天叫女孩做東做西，染了一身灰，后母和姊姊們稱她為灰姑娘?！?/br>
    「在某一天，后母和姊姊們收到了來自王子的舞會邀請，灰姑娘也想去，但她的后母和姊姊們對她說：『你這么臟，怎么可以去舞會？在我們去舞會的時候把家里打掃乾凈?！弧?/br>
    她的眼神逐漸恍惚，卻還是撐著眼皮，想聽我說故事。

    「舞會那天，灰姑娘一個人在家哭得很傷心，這時，有個巫師突然出現在她面前，說可以幫她去舞會，她對灰姑娘施了魔法，讓她換上了漂亮的衣裳、臉上有精緻好看的妝容、腳上也有玻璃做的高跟鞋，也變了一輛馬車讓她去舞會現場?！?/br>
    「灰姑娘高興到不行，在搭上馬車前，巫師提醒她，魔法只會到午夜十二點，在十二點之前務必離開，否則魔法失效，就會變回她原本的樣子?！?/br>
    她的雙眼輕輕闔上，還沒進入夢鄉，我把速度放得更慢，繼續說。

    「進入舞會后，王子一眼就看見了她，邀請她一起跳舞，而她沉醉在與王子跳舞的時間，忘記巫師提醒她的話，直到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響起時，她才想到巫師提醒她的話，匆匆忙忙的離開，在離開的時候留下一隻玻璃鞋在王宮，在魔法完全消失前，她順利到家，沒有讓任何人發現她原本的樣子?！?/br>
    我看見她閉著雙眼，平穩的呼吸，安穩地睡著了。

    「蔣蔚海？」我輕聲喚她的名，見她沒回應，才確定她睡著了。

    「魔法最后的期限就要到了，對吧？」我對著她喃喃自語。

    我沒有把故事的最后說完，是因為我知道，就算講了故事的結局，我跟她也不會有結局。

    我從椅子上起身，俯下身來撥開她額上的瀏海，在她額上吻了一下。

    「再見，蔣蔚海?！?/br>
    我每個字都說得很慢，想要延長句子說完的時間，卻發現五個字太少，說得再怎么慢，延長的時間對我來說還是不夠久。

    我輕嘆一口氣，起身從口袋里拿出手機，傳訊息給薛永樂，讓她帶她的裙子和生理用品給蔣蔚海。

    過沒多久，薛永樂就來了，她把裙子和生理用品放在一旁的桌上。

    「你可以陪她到她醒嗎？不然她醒來發現沒人的話，應該會很害怕?！?/br>
    她點點頭，「那你呢？」

    「我要走了?！?/br>
    她似乎也聽出我話里的另一個意思，有些難過地說：「向皓，這樣真的好嗎？」她問我這個問題第二次了。

    「沒什么好不好的，就這樣吧?！刮覍λ龘P起了一抹有些哀戚的笑容，她看著我，難過到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怎么是你比我難過??？」我用輕松的語氣開著玩笑。

    「因為、因為……」她講話開始哽咽，眼眶紅了起來。

    「不要哭，妝會掉的?！刮遗牧伺乃募绨?，「我先回去了，她就交給你了?！?/br>
    在離去前，我想到還有話沒請薛永樂轉達，于是我轉身，跟她說：「她如果起來的話，幫我跟她說『再見』?！?/br>
    「向皓……」她開口想讓我留下來。

    我搖搖頭，示意她別再說了。

    接著，我轉身離開保健室。

    在離開保健室后，我想起了生病那天我做的夢。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那是預知夢。

    我就是夢里為美人魚犧牲的那個王子。

    希望我的離開，能還給她平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