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司 第26節
第四十八章 遺容 手電光落在面具上,我靠近它,將它拿在手里仔細端詳,忽而感覺這東西像是一張來自于英國的遺容面具。上面復刻似的輪廓,昭示出一個生命留給世界的最后面目。 一張猙獰而痛苦的模樣,可怕的死亡擒住它的脖頸,孱弱的聲息漸漸斷絕,這就是死亡留給眼睛的形態,是無比沉重的輪廓。 那死亡無比真實,無比立體,那恐懼的神采,在白花花的紙面上書寫著,詭譎的圖畫。 它抽象的表現出另一個世界的冰山一角,我通過自己似曾相識的感覺向心靈解釋著這張遺容面具。 和那些太平間里的人一樣,它的主人也是在看到那個世界后死去的,只留下這副樣子,令我們扼腕長嘆。 合上眼睛,我感覺若有所失,自己真的看到過那個世界嗎?為什么只有自己會活下來,只有自己從這里逃了出來。 而耗子和那個老人都死在了這里,這些墳塋之中,他們混雜在一處,因為它們都屬于死亡,而只有我能夠作為一個媒介,看到它們,理解它們。 可是……自己為什么還活著……我又想到了脖子上的印記,感覺到一陣愕然,因為……我正是他們所需要的! 這可怕的想法一經出現,就不斷折磨著我,無論如何回避,我都逃不出它的掌控。 仿佛唯有死亡才能解脫,可是,死亡卻對我有不同的解釋,我感覺自己的靈魂在一點點的消失——它不是現實意義上的,而是奇異的心理上的消失。 我被一個可怕的幽靈占據著,它漂浮在我看到的世界里,迷惑著我的眼睛,羈絆著我的靈魂。 而當我努力探尋它時,卻發現它就藏在我身上,如同一顆種子,在靈魂中不斷瘋長,也在不斷餐食自己的理智。 它為我的靈魂帶來了可怕的世界,恐懼的意象化,讓我對自己感到絕望。 我皺著眉頭,穆然睜開雙眼,透過黑暗和眼睛與身上的另一個自己對視,并且漸漸去理解人類的恐懼,因為只有接受了它,我才能夠將它固定在一個相對穩定的形態里。 定了定神,我將面具收起來,又去附近觀察那些墓碑,上面的名字都很陌生,并沒有找到耗子,但不久之后,我又找到了另一個空白的墓碑,上面同樣沒有名字,只有一段歪歪扭扭的,仿佛是用指骨寫在上面的墓志銘。 “不要靠近七月!它會來……”燈光下的文字,越來越模糊,因為寫下這些話的人,已經筋疲力盡,只能將剩下的部分隱沒到墳塋之內。 我后退幾步,手電光光圈的邊緣覆蓋了這兩座無名的墓碑,它們有一小段距離的間隔,但卻有著相同的性質。 黑夜漫無邊際,我注釋著它們,這兩個七天前死去的人,心里有許多疑惑,卻久久得不到答復。 我困惑于自己對死亡的看法,也困惑于他們之間的因果關系,這一切都被死亡隔開,我問不出這些,也得不到對方的回答。 又不敢去觸及那黑暗中的墓xue,因為其中隱匿著深淵似的恐怖;更不敢探尋墓碑下的尸體,因為那只會引來身心上的恐懼。 我嘆了口氣,合上燈光,默默的站了起來,正自走著,卻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 “他今晚真的會來嗎?”一個聲音問,過了一會兒,才聽到另一個聲音回答,“一定會來,他既然找到了這里,就一定不可能再多等下去了!” 兩個聲音都是男人的,我躲在黑暗的影子里,感覺他們的腳步聲消失后才敢露面,心里很清楚這兩個人就是在等我出現。 這家醫院里,寂靜無聲,但在我心里,這個地方將持續著黑夜,永沒有天明之時,因為它的上空存在著一片只有靈魂才能看到的,永遠化不開的烏云。 我發覺那烏云就在我身上,我找到了它的存在,但仍舊不確定自己能否打敗它,甚至能否控制自己嗎? 偷偷回到住處,我看著那兩人,他們未必能幫到我,甚至還可能因為我導致他們遭遇危險。 我恍惚中記起來一些事情,雖然并不確定,但還是明白這一切都曾發生過。 后半夜,我輾轉難眠,直到黎明時才感到有些困倦,便不覺睡去,沒過多久就被江啟龍推醒了。 我迷迷糊糊的看著他手里拿著一片白色的東西問了我一句,但自己卻沒聽清對方問了什么,只感覺困的要命。 對方又讓我清醒一下,并且晃動我的肩膀,困意稍稍被驅散了一些,我揉著眼睛,打著哈欠,將目光聚焦到江啟龍手里那東西身上。 看到它的一剎那,我就猝然一驚,困意全消,隨即向身上摸索,這才發現昨天我找到的那張面具正是江啟龍手里的東西。 “這好像是張遺容面具!”木警官也走了過來,“你從哪兒找到的!” 我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門口,見外面并沒有其他人,才拉著他們大概說了一下我昨晚的經歷。 “你是說自己做了個夢!” “你昨天出去過!”他們兩個面面相覷,卻都弄不明白我的意思,可能是我還沒完全清醒,邏輯上有些混亂。 我又梳理了一下,才向他們解釋,并且最后在墓碑前發現了這張遺容面具,它可能是耗子留給我的線索。 “耗子的尸體,一定就在這家醫院里的某個地方!”我最后堅稱如此,但自己卻并沒有找到實質性的證據,而且心里也慶幸昨晚沒有去挖掘那兩座無名碑,如果挖掘了,只怕早就被那兩人給發現了。 “也許如此!”木警官接過面具,話鋒忽然一轉,手指在那面具下摸到了其他東西,“但……它或許并不是希望你找到它的尸體,最起碼在此之前,我們還有其他線索,值得追查!” 說著,他從面具下摸出那個發現,一張紙條出現在他手里,翻過來后,我們看到上面是一個人名——趙桐。 “這個人的確是關鍵,可是他已經失蹤了!”我說著,又看木警官詭異一笑,將那張紙又展開,里面居然是一張坐標地圖。 “也許有一雙眼睛看到了他!”他說著,又把面具丟給江啟龍,“你先回去確認一下這面具的輪廓,究竟是不是這個死者的!我們比照這張坐標所對應的位置,大家天黑前匯合!” “那這家醫院!”我不置可否,感覺就這樣離開了,有些失望,如果能在深查下去,可能會找到那些病人身上的線索,他們會被篩選到這里,身上一定具備什么特征。 “這里……已經死了很多人,你見過的,沒見過的!它們的死亡,不可能被終止!”他的話忽然變的冷漠,“這些并不是我們所能控制的,正想你自己所說的……這世上是有鬼存在的!” 我不能理解,他為什么會忽然說這些,但看著手里的東西,我又點了點頭,對于鬼的存在,本就超出了他們的認知,他們能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呢? “可是……總不能什么都不做,讓它繼續下去!”我不甘,心里壓著一塊巨石。 “我們只能盡人力,聽天命!”丟下這句話,他走了出去,留下我和江啟龍呆坐了一會兒,才相距離開。 走的時候,那醫生又來送我們,對于我們急著離開,他很是驚訝,但也并沒有強留,只是兀自打量著我,猶如那句,“你又想起了什么嗎?” 第四十九章 爭執 在本市的市區地圖上,我們根據這張坐標圖等比例縮小了范圍,并且按照殯儀館和這家醫院的方位,規劃出一個更詳細的區域劃分。 而我們要找的這個人就在這片區域里!確定了這一點后,木警官又給偵查科的同事打了幾個電話,請他們幫忙調附近出入口的攝像頭。 下午時分,終于得到了消息,但同時也獲悉了另一個叫我們更加失望的線索——趙桐已經死了。 報警人是與死者同樓的一位住戶,就在昨天凌晨,他在樓梯口發現了趙桐的尸體。 “怎么可能這么巧!”木警官翻看著手里從遺容面具下找到的線索,那個名字仿佛也從黑色變成了血紅。 我也感覺到有些怪異,但現在空想這些也不是辦法,我們立刻驅車趕到了第一現場。 并且找到了第一個發現尸體的男子,這人復述了凌晨的經過后,木警官又追問他死者最近幾天有沒有什么反常之處,附近有沒有什么可疑分子出沒。 對方搖搖頭,“你這么問,到把我弄糊涂了!難道說他是被謀殺的!可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可怕的死相,感覺他是……因為看到了極其可怕的東西……” “相同的死法!”我忍不住接了一句,“看來我們還是要回到之前的方向,這一切都和醫院有關!” 木警官皺著眉頭,沉吟了一會兒后,忽然站了起來,“我們再去死者的家里看看,說不定還有其他線索!” 我也有這個打算,就請那個男子給我們帶路,去死者的家。外面已經布置好了警戒線,我們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地方。 尸體已經被抬走了,木警官再次向留在現場的人確認死狀和其他線索,而我則兀自走入客廳,感覺這地方還逗留著死者的魂魄。 這是我第二次探訪兇殺現場——我甚至感覺這里就是第一案發現場——這感覺很怪異,也很突然,但我卻可以接受它。 放眼室內,客廳很大,頭頂的燈光撒在這里,將整個空間照的一清二楚。 站在這里,我合上眼睛,恍惚中感覺有一個腳步聲走了過來,又慢慢的離開,仿佛是這里的主人正在煩悶的來回踱步。 這一切都曾發生過,我透過感覺,開聆聽死者對過往的陳述,甚至我都能感覺到它當時那種焦躁不安的心情。 已經有人死了,下一個會是誰呢?或許就是我……怎么辦?逃……盡快逃離這里!可能去哪兒,自己要怎么逃出它的控制! 腳步聲忽然停下,隨后我憑著感覺轉過身來仿佛跟著這里的主人的腳步,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兒向外打量。 之前門鈴似乎響過,門外有個穿黑衣的男人,但只看了一眼,他立刻被嚇了一跳,退到在地毯上。 我立刻轉向那個地毯,那血紅色鑲著花邊裝飾的地毯下,似乎有干涸了的血跡,因為本身的顏色覆蓋了它,所以其他人根本沒發現, 這里是第一案發現場!我又重復著自己的想法,立刻又感覺到一陣恐懼,它后退了幾步,門鈴隨之響了起來,這已經是那個人第三次按門鈴了。 可是怎么辦,不能讓他進來,他會成為自己的死神,自己該從什么地方逃出去呢? 陽臺的窗戶成為了它第一選擇,可是很快它又放棄了這條路,因為這太冒險了,因為他們不可能一個人過來的。 樓下一定還有其他人接應,自己不能這么做,那廁所的小窗戶,或者從廚房的油煙機管道上爬下去呢? 它做著種種猜測時,不覺門外的聲音居然消失了,那個人好像離開了,可是它無法相信,隨即又去看貓眼。 奇怪!那個人真的走了,難道說他們還不確定自己具體的位置!它抱著這樣的慶幸心理,又立刻來到了陽臺上,發現樓下停著一輛轎車,過了很久才有人上車離開。 但還不能確定自己真的已經安全了,可是在客廳里轉了一圈,它輾轉思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自己最后去確定一下了。 和葉發出咯吱的聲音,一雙目光警覺的探了出去,門外空空如也,但門口的腳墊上,卻有一雙清晰的鞋印。 腳步聲緩緩移去,從客廳里蔓延出去,但兜了一個圈子后,又回到門口時,卻發現門鏡上掛著一張白紙面具。 他吃了一嚇,四下環顧了一圈,卻看不到一個人影,他心里發慌,腳步聲也變的越發混亂,靠近那面具后,與那兩個空洞洞的眼睛對視,在上面看到了一個曾被自己殺死的人。 “你這臭小子,怎么就不學點好呢?”那死者的靈魂這樣罵著,過往也在腦子里不斷回溯。 他驚恐的將面具丟開,湊到門鏡上,艱難的看向室內,凹凸鏡里的室內被縮小了,但隱約還是能看到曾在這里發生的事情,再一次浮現了。 自己遇到了史無前例的財務危機,因為杠桿合約交易的限期,如果不支付爆倉前的最后一筆錢,那他的一切都完了! 萬般無奈之下,才求到了這個老頭子,可是那場爭執就發生在這里,就發生在剛才。 他斷然拒絕了,“你這臭小子,別想從我這里拿到一分錢,別妄想??!我是不可能給你錢的,快給我滾?。?!” 門鏡里的那個自己狠狠的盯了那老頭子一眼,心里怎么也不明白,他為什么會這么決絕呢? 他又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這一步呢? “除非我死了……”那門里的聲音縈繞在心頭,“除非他死了,否則你不得不面對自己最悲慘的結局!” “殺了他!對……就這么干!”他心里仿佛在那場爭執之后就住進了一個魔鬼,他接受了那魔鬼的建議后,就再沒有后悔的余地了。 一步錯,步步錯!他甚至不明白為什么事情會發生的這么快,自己甚至來不及準備,那老頭子居然神秘失蹤了。 或許這一切都是受心中那魔鬼的cao縱,他一度恐懼的想到,可能在某個夜晚,自己在天臺上規劃這個計劃時,另一個自己就已經將它付諸行動了。 緊接著,他一天比一天害怕,害怕尸體被警方找到,害怕他們發現了自己的指紋。同時手機里也連續收到第三方渠道的短信通知,限期使他不得不鋌而走險,既然沒找到尸體,自己為什么不能說他已經死了,草草安排下葬,繼承了遺產后,自己就能拿出那筆錢來拯救自己了! 生存還是毀滅? 他最終下了決定,并且為保萬無一失,還找人來扮演尸體,就在這一切即將塵埃落定之時,另一個陌生電話卻打了過來。 那是一家醫院的,也是從這個電話開始,他的整個世界都變的越發詭異了。 一個個噩夢接踵而至,他感到寢食難安,周圍時時刻刻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讓他不能有絲毫出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