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鸞 第134節
因此她出來的時候,粉面帶羞,還以為父親已經解決好對方的未婚妻——前朝公主的兒子,和燕朝有血海深仇,怎么可能會真心接受賜婚的旨意 “苑兒……”父親苦笑道。 毛苑剛一出來,便看見宮外圍著許多燕兵,前朝皇室遺孤也在此,她一時愣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父親”她不解發問。 毛澄看了看謝蘭胥,一臉無奈道: “叫義父?!?/br> 第110章 “你為什么要收那么多義女” 離開圣zigong的時候, 荔知忍不住問身后的謝蘭胥。 謝蘭胥的兩手穿過荔知,握著韁繩,氣定神閑地騎在他們二人一起從小養大的龍眼身上。 “既然是為了表親近,叫岳父當然不比叫兄弟親近。收他們的女兒為義女, 一方面能讓他們心里放心, 一方面我也不必收下那些姬妾?!?/br> “收為姬妾,以后若是誕下子嗣, 兩家便緊緊地聯系在一起……” “你荔氏倒臺的時候, 那些姻親, 可有出手相助”謝蘭胥反問。 荔知沉默。 樹倒猢猻散,荔氏因謀逆罪獲罪, 姻親們還怕跑得不夠快,怎么會反過來相助呢 “更何況——我不愿意有旁的女人?!敝x蘭胥說。 謝蘭胥的話敲響了荔知的心房。 她問來問去, 或許想聽的只是這一句話而已。 “溫泉那夜, 你表露過心意, 擔心會成為其他女人的眼中釘rou中刺?!彼f,“如此, 干脆就只你一人。于我而言,你一人足矣?!?/br> “多謝你,阿鯉……這個諾言,只需維持到我還在的時候。若我不在了, 你——” “胡說什么?!敝x蘭胥緊緊地摟住她, “沒有那一天的?!?/br> 荔知沉默不語,閉上了眼, 靜靜地躺在謝蘭胥的懷里。 他們一騎返回鳴月鎮。 一年的時光沒有留下多少痕跡, 鳴月塔的一切都仿佛還是他們離去時的模樣。 賣包子的還是張嫂, 賣竹編的還是劉大爺, 街道兩邊還是那些熟悉的店鋪。都護府還是從前的模樣,只是里邊住著的,卻是新任都護了。 “還想去哪兒”謝蘭胥問,“這也許是我們最后一次來鳴月塔了?!?/br> 荔知沉吟片刻,說:“瑪瑙湖?!?/br> 謝蘭胥沒有想到她口中說出的竟會是這個名字。 他看了她一眼,但并未多問。 “駕!” 謝蘭胥一甩韁繩,高大的龍眼如箭一般疾馳而出。顛簸之中,荔知緊緊抓著馬鞍,每次她的身體一歪斜,摟著她的雙臂便將她扶正。 一炷香時間后,龍眼在遼闊的草甸上停了下來,二人前方,便是清澈如鏡的瑪瑙湖。 海菜花的季節已過,波光粼粼的湖面泛著冷意。 荔知拒絕謝蘭胥的攙扶,自己翻身下了馬。 “這是……是我的心結之一?!崩笾f。 謝蘭胥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荔知走到靠近湖畔的地方,在滿地的鵝卵石上跪了下去。 她雙手合十,為湖中的亡靈祈禱。 “他必須死?!?/br> 謝蘭胥的聲音出現在她身后,荔知沒有睜眼。 “他若不死,翼州就不會因為害怕都護府的報復而自亂陣腳?!?/br> 荔知默默念誦超度的經文。 “而且,”謝蘭胥頓了頓,“我看見他在那夜想要對你不軌,只不過被你以命喝止罷了。他該死?!?/br> 謝蘭胥的聲音里毫無悔意。 事到如今,荔知也沒有指責他的資格。 “我只是在想,”荔知睜開眼,望著平靜的湖面緩緩道,“魯涵對我們無過,反而諸多提攜。我們卻殺害了他唯一的兒子。如果死后有魂靈……我們一定會下地獄吧?!?/br> “是我殺的,干你何事” “我沒能阻止,事后還幫你隱瞞,自然同罪而處?!?/br> 謝蘭胥沉默半晌,忽然笑了。 “如果我們死后能到一個地方,地獄又如何只要有你相伴,地獄十八層的風景,我也不懼見識?!?/br> …… 祭奠過瑪瑙湖的亡靈后,荔知和謝蘭胥連夜返回了軍營。 軍營里有萬俟假扮謝蘭胥,不光白沙城內的敵軍沒發現,燕軍營里的自己人也沒發現。 萬俟蠡上有聰慧的哥哥,下有機靈的弟弟,鮮少獲得如此重任。為了扮好謝蘭胥,暴瘦了十五斤,從身形來看,跟謝蘭胥完全無異。他向荔知和謝蘭胥訴說此事時,一臉的驕傲。 謝蘭胥自然重重謝過。 前往草原尋找十三部和談的荔慈恩沒有消息傳回,荔知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他們二人的平安。 這幾日荔知也沒閑著。 前朝寶藏先轉移了一部分,變現為軍馬提供給了圣zigong。 荔知居中調配,作為辦事人,悄悄留下了一筆油水。比起全部的前朝寶藏,這不過是九牛一毛,但光這一毛,都足以買下京都最貴的酒樓回雪樓。 轉眼,一個月就過去了。 去了草原的荔慈恩還是沒有消息傳回來,也不知是路途遙遠不便還是……荔知每每想到此處,都會強行打斷自己向著不好方向的猜測。 荔象升孔武有力,有他在一旁保護,再加上荔慈恩本身的聰明才智,想來遇險也會轉危為安才是。 隨著時間的流逝,即便荔知不斷安慰自己,對荔慈恩的擔心還是有增無減。 一天夜里,她被雷聲驚醒。 前去遷移寶藏的謝蘭胥還未回來,床榻另一邊始終冰冷。帳外大雨瓢潑,雨聲如雷,荔知朝外看去的時候,帳篷突然變得雪白,隨后驚雷響起。 她用被子蒙住腦袋,想要從雷雨聲解脫中來。 雷聲貫穿被子,無孔不入。反而令她心神不寧,胡思亂想。 荔知想要去撫摸手腕上的貝殼手鏈,摸空了才后知后覺發現,手鏈早已不在她這里。 唯一能讓她鎮定的東西不在了,恐懼和驚惶趁虛而入,順著血液流往四肢百骸。 她再也忍耐不住帳篷里的寂靜,宛如那一夜般的寂靜。 那空無一人的左半邊榻上,好像時時閃現出一個人影。她躺在那里,到最后血流而盡都沒有閉上雙眼。渙散的瞳孔里依然滯留著生前的恐懼和悲傷。 每次一想到她臨終前的遭遇,荔知就心痛難忍。 寧愿血流而死,都恥于求助于他人幫助……阿姊死前最后那段時間,該有多絕望啊 又一聲驚雷打響,荔知再也忍受不住,胡亂抓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跌跌撞撞地沖出了帳篷。 守在大帳外的兩名小兵見狀嚇了一大跳,連忙追了上來。 “雨這么大,小姐要去哪里還是回帳篷吧!” 荔知充耳不聞,兩個小兵也不敢上前拉扯,只能面面相覷。 她沒有想過自己能去哪里。 站在大雨中被一遍遍沖刷,反而令她覺得窒息的心情稍緩。大雨藏匿了她的存在,隱藏了她隱姓埋名,茍且偷生的事實。 世界多么喧囂。 雨聲,雷聲,她的存在渺小到不值一提。 忽然之間,龍眼的嘶鳴聲打破了混沌的雨夜。 頭戴斗笠的謝蘭胥雨夜歸來,翻身下馬,快步走到荔知面前。 他皺眉看了一眼神情凄惶的荔知,皺起眉來,取下斗笠戴在她頭上,然后一把抱起她,大步走向帳篷。 謝蘭胥頎長瘦削,身上的肌rou卻像豹子一般精壯,抱起荔知,輕而易舉。 冷雨,寒風,如綿軟的銀針,從天而降。 荔知靠在謝蘭胥溫暖的胸口,不知不覺鎮定了下來。 謝蘭胥邁進大帳,帳門落下后,隔絕了帳外的暴雨,就連雷鳴似乎也小了不少。 他將荔知放在榻上,吩咐帳外的小兵燒一桶水來。 “這是怎么了”謝蘭胥說,“以前從未聽你說過怕打雷?!?/br> 荔知嘴唇蒼白,被冷雨打濕的衣裳緊緊貼在她身上,帶來一絲絲寒意。 “……你現在知道了?!?/br> 謝蘭胥拿來一張干的手巾,走到荔知身邊坐下,仔細地擦拭她臉龐上的雨水。 “和你阿姊有關,對么” “每次雷雨夜,我總會想起她?!崩笾f,“一想到我至今還未給她報仇,罪魁禍首仍逍遙法外,我就痛恨自己的無能……” 謝蘭胥攬住她的肩膀,絲毫不在乎她身上的雨水會不會浸染到自己身上。 “我們二人合力,世上再無難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