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鸞 第36節
“不會?!敝x蘭胥笑了起來,坦誠道,“我只會嫌臟?!?/br> 言語是很奇妙的東西。 或者說,人心是很奇妙的東西。 同一句話,有的人會為此痛徹心扉,有的人卻只當麻雀嘰喳。 “那現在呢”荔知伸出右手,手心輕輕貼著少年冷冰冰的臉頰,“殿下覺得臟嗎” 她露著嫣然的微笑,絲毫不為他的話語所傷。 謝蘭胥很少說真話,因為每次說真話,總有人為此受傷。而他們所受的傷害,最終又將以其他的方式回到他的身上。 所以,他學會了偽裝,學會了模仿。 學會了以另一個人的姿態示人。 可是荔知似乎永遠不會為他的真實所傷。 “……不會?!彼f。 “我明白了?!崩笾Φ?,“如果這是殿下所愿,般般定不會讓殿下失望。只是,若我賭贏了,殿下用什么獎賞我呢” “你想要什么獎賞” 荔知想了想,說:“我暫時還想不到?!?/br> “如果你在三天內成為扶風院的大丫鬟,”謝蘭胥說,“我就答應你一個不會有害我的要求?!?/br> “一言為定?!崩笾Φ?。 她伸出攥成拳頭的右手,唯有小拇指翹起。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br> 謝蘭胥看著她的小拇指,過了半晌,終于伸出他的手。 兩根小指勾在一起,大拇指相互蓋章,荔知望著謝蘭胥歪頭笑道: “這下殿下不能反悔了?!?/br> “……那也要你賭得贏?!敝x蘭胥故作冷淡道,“別是我最后來救你?!?/br> “殿下會來救我嗎” 謝蘭胥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我說笑的?!崩笾栌昧酥x蘭胥的話,雙眼晶晶發亮,一臉狡黠笑容,“殿下身份貴重,我怎么會讓殿下輕易涉險” 嘉穗在荔府服侍多年,從未挨過耳光。 這筆賬,她不能不算。 即便謝蘭胥不和她對賭,她也不會讓這件事就這么過去。 “三日后,我一定想好讓殿下答應我的要求?!崩笾f。 命運是無法捉摸的變數,命運因她的抉擇而變化,換言之,她最后的命運,只能由她來選擇。 平靜已經持續了太久。 就讓熏風成為她腳下的一個浪頭,送她前往更靠近目標的地方。 第31章 因為雙生姊妹身上遭遇的那些劫難, 荔知深知女子在這個世間的不易。 她對同為女子的人,總是多出許多耐心和容忍。 但這不代表她能任由底線被人踐踏。 小兵對小兵,將軍對將軍,她根本不必和熏風背后的夫人對上。 第二天傍晚, 熏風將一碗雞湯送進魯從阮房里, 一炷香后,魯從阮震怒, 將其趕出書房。 消息傳到夫人所住的院落, 夫人蹙眉放下手中繡花, 不可置信道: “熏風一向很得阿阮的寵,這消息是不是傳錯了被罰的當真是熏風嗎” 夫人出身書香世家, 長相只算得上是清秀,但勝在一雙眸子仍如少女般清澈靈動, 只是面色稍顯蒼白, 人如一朵無害的茉莉花。 “回夫人的話, ”貼身丫鬟行了一禮,“被罰的確是熏風。少爺讓她今后就在院中打掃, 不要再進他的房門?!?/br> “這豈不是貶她做粗使丫鬟了”夫人吃了一驚,面露擔憂,“熏風究竟做錯什么了” 貼身丫鬟也說不清楚,現在扶風院里說什么的都有。 夫人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院里出去的丫鬟被處罰, 趁著魯從阮來晨昏定省的時候, 留他下來喝茶。 下人將茶盞剛一放好,夫人就忍不住開門見山了: “阿阮, 我聽人說, 你將熏風趕出了院內, 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碧岬窖L, 魯從阮的臉色沉了下來。 “熏風是娘院里出去的丫頭,就算她犯了什么錯,你也不該在那么多人面前處罰她……畢竟她代表的也是娘的臉面?!狈蛉巳崧暤?,“我聽說你讓她在院內做灑掃工作,這處罰是否太重了些” “我還嫌輕了!”魯從阮斷然道,“她做了我最厭惡的事,如果這么輕易放過她,扶風院的規矩就全亂了!” 夫人見魯從阮如此盛怒,不禁疑惑道: “熏風究竟做了什么,讓你這么生氣” “……她往兒子的雞湯里放了喚情藥!”魯從阮咬牙切齒道。 屋里的使喚丫鬟和夫人一齊變了臉色。 喚情藥誰都懂,青樓里的常見之物。 在夫人的觀念里,用這類東西的都是卑劣之人。夫人以為自己的府上絕不會出這樣的事情,沒想到有朝一日不僅發生了,下藥的還是從她院里出去的丫鬟。 這對一個出身書香世家的女子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這……”夫人又驚又怒,“事情查清了嗎真是熏風做的” “兒子都從她房里搜出喚情藥了,還不是她做的”魯從阮忿然作色,“事情敗落,熏風卻不知悔改,直到兒子威脅她要去查全鎮藥房的出貨單,她才承認,確實在府外的大夫處買了喚情藥?!?/br> “但她不承認雞湯里的喚情藥是她放的??蓶|西都搜出來了,雞湯也是她親手送來的,她承不承認,還重要嗎兒子只有重罰她,才能杜絕扶風院的此類之風!” “你做得對!”原本還不贊同魯從阮處罰熏風的夫人此時已經改變了想法,她氣得一掌拍在榻上,“這種下三濫的藥怎么著也會傷身體,我一直以為熏風是個明白的,沒想到她竟絲毫不顧及你的身體!” 貼身丫鬟見夫人氣短,連忙上前拍撫她的胸口。 魯從阮也嚇了一跳,連忙安慰道:“娘別生氣,好在兒子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的詭計,洗了幾遍冷水澡,也就沒事了。這回熏風做下傻事,也是因為院里新來了幾個貌美的丫鬟,她一時想不開,這才……兒子打算給她一個教訓,讓她在院中灑掃一段時間,若她知道錯了,兒子再把她叫回院里伺候?!?/br> “她可真糊涂!”夫人嘆息不止,“你的性子我最清楚,院里那么多漂亮丫鬟,只是欣賞罷了!她們根本礙不了她的路?!?/br> “她要是安分守己,在你大婚后抬個姨娘是板上釘釘的事??伤缃褡龀鲞@種事——就算你愿意了,娘也不放心她進入你的后宅!” “不進就不進,左右是個家生子?!濒攺娜钫f,“全聽娘的吩咐?!?/br> “罰她做個粗使丫鬟也好,練練她的心性?!狈蛉苏f,“我看啊,是我從前太寵她了,讓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兩人又說了些話,夫人心疼兒子風寒剛好,又誤食喚情藥洗了幾回冷水澡,催他趕緊回去休息。 魯從阮走后不久,想來求情的熏風到了夫人院外求見。 可夫人哪會見她 等了半個多時辰,熏風依然沒見到人,只能抹著眼淚走了。 熏風心里冤枉極了。 她確實悄悄買過喚情藥,可她根本沒來得及用過,況且她買藥的時候特意問了大夫,要藥效溫和不容易被察覺的,可魯從阮服下的那喚情藥,藥效猛烈,和她買的根本不是一個東西! 只不過,沒有人相信她。 少爺大怒,將她趕出了房中。平日她沒想過會有這么一天,和下人們的關系也不怎么融洽,如今出了事,院里的丫鬟都在看她笑話。 她灰溜溜地回到扶風院,本想悄悄回房。沒想到還未進門,就見到幾個下人正從耳房里往外搬運她的東西。 “你們這是做什么!”熏風急了,快步走了過去。 “熏風姑娘,我們也是奉命辦事。少爺說了,以后你就在院內灑掃,這里自然也不是你住的地方了?!逼渲幸粋€下人說。 “少爺不可能這么對我!”熏風變色道,“你們放下!不準動我的東西!” 下人們哪還會聽她的話 很快,她的箱子和衣物等物品,一并被送到了院落偏僻處的耳房,這里陰暗潮濕,都是最下等的奴婢住處。 一日之內,地位天翻地覆。 熏風望著黑黝黝的門框和房內半朽的木床,呆若木雞。 …… 不知名的鳥雀在院外籬笆上吟唱著春意,時有微風拂過,竹葉簌簌聲像是和諧的伴奏。 瘦削的手指夾著一枚黑子落定棋盤。 幾近淺白的紫灰色大袖衫在文竹長榻上如云舒展,謝蘭胥慵懶地靠在墻上,一旁是竹影搖曳的窗框。 “熏風雖然失寵了,但扶風院的大丫鬟之位至今未決?!彼f。 “還有兩天,殿下急什么”荔知笑道。 她從棋簍里拿起一枚白子,輕輕放入盤中。 黑白兩子,成犄角之勢。 “你從哪兒學的棋藝” “從前荔府有個種花的老頭,閑暇時分喜歡下上幾局,我閑著沒事,就學了一些?!崩笾?,“可是我棋藝太差,讓殿下為難了” “爛到棋逢敵手?!敝x蘭胥平靜道,“我也未曾學過,只是大致了解規則?!?/br> “怪不得——”荔知笑了,“我原以為殿下是在故意讓我。殿下在東宮時,沒有學過棋藝嗎” “啟蒙后學了君子六藝,但老師只教了幾年,之后都是自學?!?/br> “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