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珠(重生) 第331節
兩人寒暄幾句,徐煥開口:「昨日老夫進宮面見,提起國舅爺,晉王妃連連稱贊,說國舅爺仁厚純善,兩家正該好好親近?!?/br> 董國舅心里微微一松。這對父女真是敏銳,怪不得能從小小的南源發家至此。老天還是厚待小二,有這樣的人幫他,自己總算有了點底氣。 「楚國公說的是。前些天家中舉宴,晉王妃親臨,拙荊和小女都高興得很?!苟瓏送nD了一下,接下去,「說起來,那日宴會上發生了一件事……」 …… 徐煥神情自若地出了酒樓,乘車回府。 直到進了書房,命人守好門戶,他才按住胸口,脫力地坐下來:「我的老天爺……」 季經不明所以:「大人,怎么了?」 徐煥慘笑一聲,把董國舅說的事大概講了一下。 季經被驚得說不出話來:「這、這……」 徐煥低聲:「你想到了吧?單憑那幾位夫人的證詞,董國舅如此猜測,其實心虛得很,因他沒有任何證據。但我們不一樣……」 季經喃喃:「怪不得,太子和柳太妃之間……」 「不錯。先前我們就想不通,太子為何要和柳太妃勾連,如今真是茅塞頓開?!?/br> 徐吟一直覺得,那件事里還缺了一環,現在終于扣上了。 柳太妃敢打那樣的主意,是燕承的身世給她的勇氣!她想取代皇后,不是從明德帝這里爭寵,而是做燕承的假母,實質上的未來太后! 而燕承被她算計,仍然不動聲色地維護,正因為兩人是血脈至親。 「進宮,我明早就進宮!」 次日,徐吟聽了父親的話,驚得說不出話來。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呢?」徐煥苦笑,「這種事,要不是擺在面前,誰敢想?」 徐吟默然片刻,輕聲道:「父親,我夢中的事終于有了合理的解釋?!?/br> 為什么柳太妃會奉幽帝的旨意去關中?為什么她能害死昭國公夫人?為什么這件事會讓燕氏兄弟反目?這一切都有了答桉。 確切地說,前世昭國公夫人不是柳太妃害死的,而是燕承害死的。 昭國公府嚴密的守衛能防住一切刺客,但防不住昭國公世子。 想到這里,徐吟身上起了一層白毛汗。還好她足夠謹慎,咬著這事不放。要是以為干掉柳太妃,皇后就安全了,那就有可能悲劇重演。 她冷靜下來,將整件事順了一遍,說道:「按金城長公主的說法,當年陛下與柳氏應當發生了一些事,于是兩家議親。然而柳氏貪慕虛榮,一心想要進宮,得了機會便毫不猶豫拋掉了這樁婚事。但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有孕了,只得躲起來處理掉這個孩子?!?/br> 「我記得你說過,太子從小體弱,只怕與這個脫不了干系?!?/br> 女子打胎危險性極高,不知柳氏遭遇了什么,最終燕承被生了下來,送回到昭國公府。 徐吟點頭:「娘娘說過,柳氏對她有救命之恩??峙戮褪且驗檫@個,她把孩子認了下來?!?/br> 之前不能理解的事,一下子有了解釋。比如皇后對柳太妃的輕罰,比如這件事最后含湖了過去,因為皇后不愿意牽連到燕承,如果真相暴露,那才是大麻煩! 父女倆面面相覷。 現在他們知道了這個大秘密,該怎么辦? 瞞下燕承身世的可是帝后,難道他們要大喇喇跑去揭穿嗎?連董國舅都不敢說! 但這事不管不行,帝后顯然被人蒙蔽,到現在還以為柳氏是好人。 許久,徐吟低聲道:「父親,我并沒有想要這個皇位,您信嗎?」 徐煥憐愛地看著女兒:「為父信?!?/br> 他的女兒,心里裝著家人,裝著責任,裝著志向,從沒有權勢的位置。 「但……」徐吟抬起頭,目光灼灼,「如果勢不可擋,我也不會退避!」 第514章 大勝 九月,燕凌與東江都督楊固前后夾擊,大破松江大營。 蔣奕在家將護衛之下倉惶出逃,意圖出海,遠遁重洋。 薛易率部追擊,在他上船前將人截住。 不過半日,蔣奕的頭顱,便送到了燕凌面前。 消息傳到京城,全城歡慶。書院的學子們扔開書本,出門游街;各家酒樓茶館張燈結彩,一律打折;甚至有大戶大家臨街送喜錢,引得小孩們成群結隊來賀喜。 衙門里也是一派喜氣。徐煥剛進去,就被同僚團團圍住。 “恭喜楚國公,晉王殿下大勝蔣賊,立下奇功?!?/br> “再過些日子,晉王就歸京了,到時候王妃誕下麟兒,便是雙喜臨門?!?/br> “正是正是,如此大喜,國公爺可不要忘了請我們喝酒??!” 徐煥笑著一一回應,從衙門口到值房,短短的路程竟走了兩刻鐘。 他招手叫來季經:“有酒嗎?” 季經笑瞇瞇地拒絕了他:“大人還是晚些時候再喝,只怕今兒來恭賀的人不少,被瞧見了立時就得請酒?!?/br> 徐煥想想也對,不無遺憾地說:“那只能先喝茶了?!?/br> 季經說中了,喜事當頭,整個衙門都沒心思辦公,陸陸續續一直來人,徐煥笑得臉都僵了。一直到午休,恭賀的人才少了。 為了應付這些人,徐煥一整個上午不知喝了多少茶,便趁這個時間去如廁。 他是個講究的人,從茅廁出來,在隔間仔仔細細洗著手。 這時茅廁傳來響動,有吏員結伴而來。一陣水聲過后,其中一人開口:“楚國公晚上請吃酒,易兄去嗎?” 易姓官員回道:“自然是去的。這樣的大喜事,哪能不給國公爺面子?” 另一人卻道:“易兄想好了?這頓酒好吃,卻也不好吃?!?/br> 易姓官員詫異:“黃兄,這是什么說頭?” 腳步聲響起,那兩人也要來洗手,徐煥便往后頭讓了讓,避到柜子后頭。 兩人掃過一眼,沒看到人,便放心地說起話來。 “楚國公的酒,就是晉王的酒。你喝了他家的酒,只怕東宮難去了?!?/br> 易姓官員怔了怔:“不至于吧?兩位殿下向來和睦……” “那是以前?!秉S姓官員顯然不這么認為,“你想想,打從起兵,晉王殿下立下多少戰功?偽帝在他刀下伏誅,蔣賊也是敗于他手,你說東宮坐不坐得???待他回京,只怕就不安生了?!?/br> 易姓官員被唬住了:“……我就是個小小的員外郎,吃頓酒又不代表什么?!?/br> “你這么想,別人未必?!秉S姓官員壓低聲音,“我先前去東宮送奏議,遇著殿下身邊的人,臉色不怎么好看?!?/br> “……”易姓官員問,“那黃兄去不去?” 黃姓官員嘆道:“這不是為難著嗎?” 兩人就此收住出去了。 徐煥慢悠悠地出來,站著想了想,哂笑一聲。 …… 當晚,宮中賜宴,休養了多日的明德帝出席,滿臉都是笑容。 徐吟肚子大了,略坐了坐,便起身告退。 皇后一迭聲吩咐人跟好,想了想又親自相送——徐吟還有半個月就要生產了,太醫說,提早發動也不是不可能。燕凌回京在即,皇后不希望出一丁點狀況。 謝氏見狀,神情黯了黯。 吃了這么多藥,她還沒有半點動靜。 旁邊的燕承發現了,心里越發不是滋味,好不容易等到散席,他沒和謝氏一起回去,反倒找來傅先生。 “小二還沒回來,我這個太子就已經沒聲音了。父親休養多日,聽到他的喜訊精神大好,母親圍著徐氏團團轉,人人都在夸他戰神再世?!毖喑凶猿暗匦α艘宦?,“我算什么?等他回來,怕是沒人記得還有一個太子了吧?” 傅先生眉頭緊皺。何止朝中文武,他白天上街看了看,從文人學子到販夫走卒,幾乎都在談論晉王。 如此威望,如此聲勢,說句功高蓋主不為過。偏偏明德帝完全沒意識到問題所在,這讓傅先生感覺更不妙。 “殿下最近進宮,陛下沒說什么嗎?” 燕承不明所以:“沒說什么啊,每日都是講完公務,便讓我回來了?!?/br> “可曾提過晉王?” 燕承回想:“提是提了,不過就是講講戰況?!?/br> 傅先生索性直接問道:“難不成陛下從沒跟殿下說過,將來要如何壓制晉王的事?” 燕承搖頭。 傅先生便沉默了。 燕承急切:“先生,你的意思是……” 傅先生嘆息一聲,說道:“陛下何等英明,豈不知臣強主弱的危害?他在自然壓得住晉王,可有朝一日他不在了呢?倘若陛下顧慮到將來,從現在起就該壓制晉王了?!?/br> 燕承越聽越是難受:“小二還沒回來,就這樣大肆慶賀,可沒有壓制的意思?!?/br> “正是?!备迪壬挠牡?,“時勢從來此消彼漲,不壓晉王,就等于壓著您……” 燕承擰著眉不知道該怎么回應,最終恨恨捶了下桌案。 “先生,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他紅著眼睛問,“孤只能這樣眼睜睜看著小二壓到頭上?” 傅先生心情也不好:“臣說句直白的話,這個皇位是陛下奪來的,歷來開國君主權勢在握,陛下屬意誰那就是誰。您只有得到陛下的認可,令陛下為您謀劃,才能將皇位握在手中?!?/br> “可現在父親明顯……”燕承話說到一半,對上傅先生同情的眼神,便說不下去了。 “殿下,您的處境比晉王危險?!备迪壬?,“晉王手里有兵,門下有人,他的籌碼不少??赡挥性缙趶匿栠^來的那一套班底,說到底,那些人效忠的是陛下,并不獨屬于您?!?/br> 燕承被他說得更加郁郁,半晌才道:“照你這么說,孤是輸定了?” 傅先生想了想:“倒也不至于。若是晉王勢頭太盛,也會冒犯到陛下。只要陛下對晉王起了忌憚之心,而您又足夠孝順,陛下自然會偏向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