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凌已經扭開頭了，輕飄飄地道：“行了，快輪到我們了，回去再說吧?！?/br>
    燕承這才收住，兄弟倆明明站在一起，卻誰也不看誰。

    不多時，守衛過來招呼。燕承緩了面色，仍像往常一樣溫文儒雅，向他們致了謝，領著弟弟出宮了。

    他們走后，宮墻的陰影下出來一個身影。

    “廖將軍！”守衛急忙施禮。

    廖英讓他們照常值守，自己大步流星去了明光殿。

    皇帝正在閉目養神，麗妃在一旁伺候。聽得稟報，她立刻知趣地到偏殿看茶水。

    “陛下?！绷斡⑦M來了。

    “怎么樣？”

    廖英壓低聲音，將方才聽到的兄弟對話說了一遍。

    皇帝睜眼笑了起來：“不想讓燕二回去的人，果然是燕大??！他這些話倒是有條有理，可說來說去，不就是讓燕二安心留下來嗎？”

    廖英遲疑了一下，回道：“臣聽燕世子說的也有理，上回昭國公惹怒了陛下，也許這次不敢再提了?！?/br>
    皇帝擺擺手：“你不了解燕述，他幼時亦在京中為質，朕打小識得他。他性子有些清高，肯這樣下力氣討好朕，定然也是希望接回燕二。也許他交待長子，能接回去就接回去，接不回去也不強求?？裳啻蟛幌Ｍ艿芑厝?，所以陽奉陰違?！?/br>
    廖英拱手：“陛下分析得有理，臣受教?！?/br>
    皇帝繼續道：“也怪不得燕二心生怨懟，燕氏以武傳家，偏偏燕大武功不顯，打仗的天賦全都給了燕二。等燕述過世，能傳承他衣缽領兵征戰的大概就是燕二了。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當初帶著三千人就敢奇襲巴爾思，又怎么肯屈居不如他的兄長之下？惱恨才合乎常理??！”

    廖英低頭稟道：“方才燕世子說到自己沒有高強的武功，語氣頗為不甘，想來對弟弟也是頗為嫉恨?！?/br>
    皇帝點點頭，語氣肯定：“所以他怕，怕燕二回去，會搶奪他的世子之位！”

    “是?！?/br>
    說完，皇帝閉目沉思。

    出了這樣的事，燕二再不能留在太子身邊了。如此，只能將他囚禁在府中?；实壑澳貌粶手饕?，如果真這么干，昭國公不滿的話會不會離了心？之前才處置了端王謀反一案，余充這個大將軍死了不久，他需要時間收拾殘局。跟昭國公關系和緩，對局勢更有利。

    現在聽了廖英的回報，一個之前直接被排除的念頭在皇帝心中浮了起來。

    放燕二回去！昭國公舊傷復發，必定會將手中權力一點點移交給兒子，到時候兩個兒子窩里半，京城就能安枕無憂了！

    再者，太子不惜自身為他開脫，燕二定然心存感激。所謂遠香近臭，這會兒離開，這份感激就埋在他心里了。

    這真是一箭幾雕的好主意?；实墼谛睦餅樽约汉攘寺暡?，站起身意氣風發地拂了拂衣袖。

    “伺候筆墨，朕要親自擬旨！”

    第294章 謝恩

    靜夜里，馬車踢踢踏踏往昭國公府駛去。

    燕凌小心翼翼撩起一片車窗簾子，目光瞄來瞄去。

    “別看?！毖喑械吐曊f，“一定還有人跟著?！?/br>
    “哦?！毖嗔枥蠈嵎畔潞熥?，兄弟倆一路沉默，直到進了昭國公府。

    大門關上，燕凌渾身一松，往椅子上一癱，問道：“這樣行嗎？要是陛下想不到怎么辦？”

    燕承撩起袖擺坐下，笑道：“放心，會有人提點陛下的?！?/br>
    說起這個，燕凌急忙坐起，問他：“大哥，麗妃是我們的人嗎？我之前都不知道！”

    燕承搖頭：“不算。這只是父親早幾年安排的閑棋，在她入宮選妃的時候，我們曾經伸過手，所以能搭上一點關系。我用重金賄賂了她的家人，才說動她幫忙的?！?/br>
    燕凌明白了。所以麗妃那邊，并不能完全信任，這次只是各取所需，銀貨兩訖。

    不過，能搭得上關系，就有下次合作的機會。離開前告訴徐吟，萬一遇到難辦的事，還可以走一走麗妃的路子。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賢妃一直很友好，燕凌總是對她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戒備心理。如今賢妃已經成了宮中第一人，還是提防點好。

    今晚是一場大戲，現下終于成功退場，兄弟倆都有些疲倦。

    燕承起身交代：“行了，休息去吧，成不成明天就知道了?！?/br>
    燕凌乖乖應聲，琢磨著要走的話哪些事還得安排。

    ……

    徐府。

    看到徐吟安然下車，文毅松了口氣，跟著她進去。

    “三小姐，聽說今晚宮里出事了？”

    “不算大事，與我們無關?！彼χf，“文長史消息真是靈通，宮里出事才這么點時間，你居然就打聽到了?！?/br>
    文毅挨了夸，不由露出笑容：“屬下受大人所托來京布局，總得干點實績出來?，F在情報網鋪得差不多了，日后打探消息不必再依賴昭國公府?！?/br>
    徐吟點點頭，坐下來接過小滿遞來的茶水，然后說了一個讓他震驚的消息：“以后想依賴也要收斂三分，燕二要離京了?！?/br>
    “什么？”文毅大吃一驚，“怎么做到的？”

    太子先被誤認為賊，隨后又落了水，然后燕氏兄弟被叫了進去。徐吟在后頭瞧著，心里便有數了。

    這是做了場戲，讓皇帝動念趕燕凌離京。

    雖然她并不清楚具體計劃，不過燕承都親自來了，應該很有把握。

    “燕二走了以后，我們要和昭國公府的人保持適當的距離，既不可失了禮數，也不能過分親近?！?/br>
    文毅總覺得這句話有什么隱情在里頭，琢磨了一下，問道：“三小姐對昭國公府有顧慮？”

    徐吟沒有瞞他：“昭國公府主理這些事務的人，其實是世子燕承，先前有燕二這個主子在，才由他就近打理。燕二擅長的是軍事，回家后勢必會跟隨昭國公進軍營?！?/br>
    文毅隱約察覺到什么，他本就是耿直性子，直接問了：“三小姐對燕世子好像有所保留?！?/br>
    徐吟看著杯中茶水，輕輕一笑：“當然，我與他并不相熟，即使將來兩家合為一家，也得等成為事實再說?！?/br>
    文毅思索之際，安排好防衛的衛均正好進來，插嘴道：“老文，這尋常人家的兄弟還要爭個家產呢，我們對燕家的內情知道得不多，還是謹慎些為好。三小姐，你說是吧？”

    看他得意的樣子，徐吟笑著點點頭。

    衛均越發高興，繼續道：“不過我瞧燕家兄弟倆很和睦，應該不會有什么?！?/br>
    文毅由衷贊同：“進京之行對燕世子來說危機四伏，他甘冒大險來接燕二公子，確實是手足情深?！?/br>
    徐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默默搖著扇子。

    ……

    幾日后，宮中旨意下來了。

    武安侯燕凌酒后無狀，致使太子遇險，罰俸半年?；实勰罴罢褔珵閲搨?，思子心切，特命其回家侍疾盡孝。

    除了這份懲戒的旨意，另一份則是賜婚的圣旨。

    昭國公世子燕承與齊郡謝氏長女乃天作之合，賜袍服、鳳冠，擇吉日完婚。

    接了圣旨后，燕氏兄弟進宮謝恩。

    事件及時掐滅，太子閉門思過，皇帝心中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看著燕凌老老實實叩頭謝恩的樣子，說道：“燕二，這都是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你父親為國盡忠，朕想到他還在病床上，不忍心再罰你，你回家好好侍疾吧！”

    “謝陛下隆恩?！毖嗔杼植亮讼卵劬?，又感激又仰慕地看著他，“沒想到臣犯了這樣的錯，陛下都輕輕放過，還叫我們一家團聚。嗚嗚嗚……臣辜負了陛下的栽培，越想越是悔恨?！?/br>
    他這番作派讓皇帝心情舒暢，語氣也柔和了下來：“你不是說朕在帶孩子嗎？既然是朕的孩子，朕當然心疼了?！?/br>
    燕凌更加感動，眼淚汪汪地說：“陛下這么說，臣真是無地自容，臣沒有資格當您的孩子?！?/br>
    皇帝不由笑了：“你要真能體會到朕的苦心，日后好好上進，為國效忠。行了，把眼淚擦了吧，都十八了，還整日哭哭啼啼，女孩子都沒你會哭?！?/br>
    “嗯，臣不哭了?！毖嗔韬鷣y抹了把臉，對他露出笑容。

    看他把皇帝哄得高高興興的，一旁的燕承放下心中大石，叩拜道：“謝陛下隆恩，您這般憐愛舍弟，臣一家人感激涕零?！?/br>
    皇帝點點頭，和顏悅色地說道：“朕想著燕二要離京，心中有些不舍，且留他下來說幾句話。昭國公世子，關于添妝禮的事賢妃想問問你，你去見一見?！?/br>
    燕承沒有二話，恭敬下拜：“是，臣告退?！?/br>
    說完，他也沒跟燕凌打招呼，就退出了大殿。

    待他離開，皇帝起身對燕凌道：“走，我們去明水軒，那兒涼快?！?/br>
    燕凌爬起來跟上去：“是?！?/br>
    到了明水軒，兩人下了一局棋，又把太子叫過來吃了午飯。

    皇帝說：“看在你的面上，今日破例讓太子出來，你們好好敘一敘。此去一別，日后也不知道多久能相見了?！?/br>
    第295章 贈禮

    內侍領著燕承到了賢妃宮中。

    賢妃的大宮女笑吟吟向他施禮：“燕世子，娘娘已經等你多時了，請進?！?/br>
    燕承應聲是，隨她進入次間。

    一進屋子，各種似香似藥的氣味縈繞鼻端。燕承抬起頭，瞧見了坐在桌旁的賢妃。

    她今日穿得樸素，身上衣裙半舊，袖子系著襻膊，正在用藥缽碾著什么，看起來如同尋常持家婦人，和七夕那晚艷光四射的模樣大不相同。

    大宮女近前稟道：“娘娘，燕世子來了?！?/br>
    賢妃抬頭一笑，落在燕承身上的目光柔和溫暖。

    燕承心知自己是外臣，并不敢多看，低頭行禮：“臣參見賢妃娘娘?！?/br>
    “不必多禮?！辟t妃隨意一指，“坐吧！”

    這是讓他坐對面？燕承回道：“多謝娘娘厚愛，這不太合禮數，臣還是站著吧?！?/br>
    聽他這么說，賢妃有一瞬的怔忪，很快又笑了起來，語氣隨和：“你不坐也行，那就幫本宮干活吧！”

    燕承沒有拒絕的理由，應了聲是。

    隨后便有兩名宮女上來，給他系上袖子，又拿來藥缽放到賢妃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