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山河 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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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空間狹小,我不得不雙臂環住他的脖子。 「萬一被他們發現了,我攔住他們,你跑?!刮逸p聲叮囑。 「我是貪生怕死之人?」靳以安呼吸渾濁,已是強弩之末,「要回一起回,要死一起死?!?/br> 說完,他將我抱得更緊,「別怕,陰曹地府,我替你開路?!?/br> 外面追兵的腳步聲清晰可聞,我大氣不敢喘,他們四處搜尋一番,便罵罵咧咧地跑遠了。 只等許久之后,腳步聲徹底消失,我才松了口氣。 「他們走了?!?/br> 這時,身上的重量驟然加大,靳以安松松垮垮跌在我身上,再也沒了動靜。 「靳以安?!?/br> 我喚了一聲,他沒應。 我心頭一緊,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默默摸上他的頸部,感受到皮下細弱的搏動,松了口氣。 接著我嘗試去推壓在頭頂的石板,一寸寸挪開,皎潔的月光透進來,我看清他毫無血色的臉,和緊閉的唇。 我使出吃奶的力氣,將他拽出來,躺在夜空下,平復氣息。 待恢復了力氣,我強撐著爬起來,去拍靳以安的臉。 他呼吸比之前更弱了。 「靳以安……」我推了推他,依然紋絲不動。 「靳以安……」我語氣多了一分顫抖。 「靳以安……」 我哭著一遍遍地喊,終于,他閉著眼哼了一聲,含混道:「寧寧?!?/br> 他緩慢地動動手,用手指勾住我,「別哭……我守著你,哪也不去?!?/br> 我如釋重負,匍匐在地,雙手抓住他的手,將額頭枕在他手心,無聲地哭了。 「寧寧?!菇园舱Z氣低弱,「你先走吧,回去等我,我休息一會兒?!?/br> 我像抓住根救命稻草,搖搖頭。 「別給我殉情?!菇园餐屏送莆?,「走?!?/br>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我雙手顫抖著,抱住他,在他耳邊道:「我喜歡你好多年,我不想走?!?/br> 不知道靳以安聽見沒有。 他再也沒了聲息,我慢慢蜷縮在他身邊,握住了他沒有溫度的手。 第14章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是我跟靳以安在學院讀書的時候。 那日,他挨了罰,挨鞭子的時候,許多學子挑開了軒窗,名義是讀書,實則是為了看靳以安笑話。 我坐在窗邊聽著,那鞭子聲聲清脆,竟一點也不講情面。 二十鞭子打完,靳以安走進來,背對著我,將自己的衣裳一撕兩半,露出鞭痕密布的強壯后背,燈火的光被汗珠折射,碎成金箔,又有鮮血刺激眼球,活色生香。 啪嗒。 兵書掉在棋盤上。 我保持著握書的姿勢,呆愣當場。 「我因你挨了打,你替我上藥不過分吧?」他悶悶道。 那是我第一次,被少年明艷的笑容迷了眼,從此以后,刻進了我的歲月,成為我遙不可及的夢。 「寧寧,你往后想干什么?」 「我想當將軍?!?/br> 「那我做權臣,肅清朝野,讓你無后顧之憂?!?/br> 場景一轉,靳以安坐在窗前,笑著看我:「寧寧,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br> 我沉默半天,抿唇問:「哪家的女子?」 靳以安撓撓頭,「算了,不說了,今日去逛花樓,你喜歡哪個?」 「都好?!刮掖瓜卵?,心不在焉地答。 「啊……是嗎……」 此刻,我才終于看清了那時靳以安小心的試探。 而我用以偽裝男子的回答,一點點澆滅了靳以安的希望。 他不喜歡花樓,我也不喜歡,可在一次次試探和躲避中,我們的心意蒙上一層又一層的阻隔,最終,漸行漸遠。 「哥……」有人在遠處喊我。 我渾身發沉,想應卻應不出聲。 「哥……」 這一聲更清晰了一些,我意識到是語寧,就在我身邊,雙手無意識地亂抓。 「快!人醒了!」 一聲急促又充滿驚喜的呼喚將我驟然拉回,我睜開眼,盯著上方熟悉的人臉,愣了一會,漸漸意識到,我,還活著。 下一刻,我驟然坐起,「靳以安呢?」 聲音沙啞難聽,好在他們聽懂了。 語寧攥著我的手,眼睛紅得像個兔子:「活著呢,你別急?!?/br> 然而我一刻見不到,便難以安心,推開人就往外跑。 在帳子門口,突然撞入一個懷抱。 濕寒的衣服之下,是熾熱的體溫,那樣熱烈又充滿生機。 他一把將我抱住,合上帳子,抵住風雪,摸摸我后背,輕聲說:「不害怕,咱倆都活著呢?!?/br> 我剛醒來,心神還處于惶恐之中,本能地緊緊抱著他,一言不發。 他抱著我回到床上,說:「都出去吧,我看著她?!?/br> 這句話才真正讓我安心下來。 眾人散去,我一動不動,死活不肯撒手,靳以安也沒有說話,這一刻,風雪似乎停了,只剩下他陪著我。 后來,我便重新睡著了。 再醒來,靳以安不見蹤影,語寧怕我著急,解釋說,靳以安身子沒好利索,被眾人強行關到別處養傷了。 等徹底恢復好,已經半月之后。 近來,我發現眾人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那日,老將一臉自責地跪在我面前請罪。 「屬下罪該萬死!早知……您與靳大人情投意合,我就不該帶二位去花樓。雖說男子與男子少見,可……也不是……全無先例……此番將軍與靳大人患難見真情,大家有目共睹,只要是將軍喜歡的人,我們就認!」 當時場面極其尷尬,我只好轉移話題,問起當日的情況。 經他人之口,才知道他們尋到我和靳以安時,靳以安正死死將我保護在懷中,生怕我被風吹日曬,丟了小命。 他自己則差點凍成冰棍,被帶回來給大夫一瞧,大夫頻頻搖頭,大意是不好救。 我心中疑惑,問老將:「他不該回京嗎?為何出現在北蠻境內?」 老將搖頭,說:「那日靳大人千里單騎,殺入北蠻,誰都沒追上。屬下打了幾十年的仗,從沒見過他那種不入流的跑馬,鞭子都快甩斷了,八百里加急都沒他快?!?/br> 石竹到底是把話告訴他了,一時間,我反倒覺得無顏面對靳以安。 此次大獲全勝,北蠻王的頭顱已被斬于馬下,送回京城。 圣上詔我回京受封,與靳以安同行。 回京路上,靳以安一直閉門不見。 我問過幾次大夫,都說要靜養,不宜見人。 期間只聽石竹無比崩潰地跪在地上,朝京城的方向叩頭,念叨:「有負王妃恩德,世子爺斷袖之癖,小的沒看住,罪該萬死!」 回京后,馬車進了明儀王府,再無動靜。 回京當夜,我入宮覲見圣上。 捧著丹書鐵券,跪下請罪。 圣上大為驚訝,「你是功臣,因何請罪?」 我字字句句,擲地有聲:「臣乃女兒身,欺瞞圣上,請圣上責罰?!?/br> 圣上的臉色,由震驚詫異,漸漸轉為難看,最后坐在椅子上,沉聲道:「難為你,因為這塊免死金牌,差點把命搭進去?!?/br> 「既然瞞了這么多年,為何不繼續瞞下去?」 「因為臣想嫁人了?!?/br> 圣上說,這是他聽過最荒唐的理由。 但我知道他會答應的。 少了一個功高震主的少年將軍,多了一個傳不了位子的女侯爺,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末了,圣上撫額一笑,「罷了,北蠻是你家平的,你爹又不要,鎮北侯還是要落到你的頭上。你想嫁哪家的兒郎,朕為你賜婚?!?/br> 「明儀王府世子?!?/br> 圣上沉默了,半晌,說:「他家,不如你親自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