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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橙黃橘綠時在線閱讀 - 橙黃橘綠時 第104節

橙黃橘綠時 第104節

    “當然!”他幾乎咬字的力度。

    他要她再講一遍。

    汪鹽才不理他,想要掙開他手里的力道,“也許正如你所說,人間沒有喜劇,主人走進那間寵物店就是想要去找替代品的,忘了從前,忘掉叫他患得患失的過去?!?/br>
    “你忘得掉,我忘不掉。汪鹽,我試過。無奈,你一在我眼前晃,我又打回原形了?!?/br>
    他什么原形,她最知道。

    從他們第一眼見面開始。孫施惠覺得,他這輩子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可以叫他不藏著不掖著的人了。

    他的身世,他的名字,他腳上的傷。

    他最忌憚朝那些人交代的,汪鹽通通知道,且深知他的避諱,這些年,明明白白替他繞開著。

    孰不知,他最愛她從前跟著他后頭,喊他施惠。

    從什么時候起,她不再喊他施惠了,每次會面,她總要一本正經地稱呼他,孫施惠。

    高中開學第一天,她明明是來找他的,卻和盛吉安撞了個滿懷。之后,這位盛大才子處處殷勤處處袒護。孫施惠親眼看到過,汪鹽在老汪的辦公室,盛吉安趴在辦公桌案上,不厭其煩地提點她一條輔助線。

    汪鹽怎么也不明白,盛吉安抓她握筆的那只手,去親自替她描出來。

    伏案的人,這才豁然開朗。

    一個撓頭的歉仄,一個俯首的寵溺。她說自己太笨了,盛吉安莞爾也縱容:不,你不是笨,你只是太……后知后覺了。

    后知后覺地還有他孫施惠。原來積年的年少相伴,敵不過一天溫柔晴明的人一時一記地奇襲。

    他無數次任由身邊的同學或者自己親口揶揄過汪鹽和盛吉安。

    可是她一次都沒否認過。

    孤僻驕傲的少年,站在她面前,心氣舍不得扔到地上去,只是盤旋的目光,最后建設告知自己,原來伙伴與情意并不相通。

    尤其盛吉安有著與孫施惠殊途同歸的身世。

    一路清苦孑孓的盛學長,陡然間有個煊赫的父親。再和汪鹽的流言傳得甚囂塵上,三個年級幾乎壓倒數的女生都在艷羨汪鹽。

    孫施惠頂了解她不過,凡事,她不點頭,別人很難強勉到她。她更不是趨炎附勢之輩。她無聲無息打點幫助盛吉安是真,盛回到他父親身邊,她替他開心也是真。

    一時間,二人的流言,像鮮花著錦般地精彩。

    孫施惠除了祝福,講不出其他。

    全天下人長著全天下的口,他都不稀罕聽一句,唯獨她,她不辯駁不否認,足以陳述事實。

    汪鹽少女情懷絲雨蒙蒙之時,唯二的兩次鼓足勇氣,全交付給了孫施惠:

    一回,高二上學期的籃球拉練賽,她好不容易等到孫施惠回校,興致勃勃地去找他,問他,你還好嗎?

    一回,高三上學期末,她在食堂坐留了許久,等他,把準備好的便當盒送給他。她也弄不明白,哪里得罪他了,從前他還和她斗嘴,二人吵幾句。有好長時間,孫施惠明顯冷落她了。她就是不懂,但從那以后,汪鹽下定決心不理會這個人了。

    爸爸無數次講過應試考試的解題思路,窮則變變則通,你越不會解的題目越不能死磕。

    汪鹽不是個尖子生,她注定解不開那些機關心竅且草蛇灰線的大題。

    她只想簡單點,越簡單越穩固。

    即便今時今日,她依舊不改口,“時間倒回頭,我可能還是選擇盛吉安。哪怕試錯了?!?/br>
    孫施惠站在汪鹽面前,挨得近的緣故,他能在她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聽聞她的話,良久失語。

    “因為他坦白?”終究,他難得反省的神色,喃喃朝汪鹽。

    汪鹽不置可否,“一半一半,因為他坦白,因為我怕受挫?!?/br>
    可是到頭來,坦白的人偏就死在了坦白的路上。

    好一個閉環的諷刺。

    孫施惠聽到她這句諷刺,松開了她,只身朝里走,掌心里被他揉成團的那張傳真頁也無所謂地攤開抻平,信手扔開,白紙黑字賦予的效力可能千金不止,但飄蕩起來,一文不值的輕悄,甚至跌宕不到幾案上。

    他把腿架在矮幾上頭,人作棲息狀。不顧門口的人是走是留,片刻,他聽著她的動靜,“那么,汪鹽,此刻,你也在和我試錯嗎?”

    門口的人沒有答他的話。

    孫施惠懶懶闔著眼,再淡薄道:“錯歸錯,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你給我生什么孩子,這是我唯一要辯解的?!?/br>
    “那么我問你,沒有爺爺的遺囑,你是不是不會主動跟我張口說結婚,你為什么不好好回答我?”

    “因為我說的,你壓根不認真聽。我說過的,汪鹽,我明明說過,爺爺生病前,我就想過和你結婚,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遺囑的鬼樣子。我記得我們領證前,清清楚楚,在你家廚房里,我說過沒有第二人選。你不信罷了,我就該在你家廚房或者你家犄角旮旯都裝上監控,否則我百口難辨?!?/br>
    “不然,什么都成為我的算計,我的機關?!鄙嘲l上的人,霍然睜眼。他來質問她,“是不是,你從來沒有真正信過我。我算計全天下人,都不會算計你?!睂O施惠面色如常,“因為我舍不得?!?/br>
    “沒有算計嗎?那婚前的協議搭子要怎么說?”

    “我明明和你說得清清楚楚。你也清清楚楚點頭的?!?/br>
    “孫施惠,你總是一堆歪理!”門口的人,說著氣憤朝他走近兩步,她耿耿于懷,“拿協議來談判我,也不稀罕認真說一句求或者喜歡,是不是?”

    沙發上歪坐的人卻反過來詰問她,“那你為什么要答應,汪鹽?你至今沒有跟我要過一個大子!”

    “因為我傻。我太相信你了,孫施惠。不是問我已婚協議為什么可以,已婚生子就不行了嗎?”

    因為,“協議對賭輸贏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墒?,如果涉及婚生子,那么抱歉,我不是為你生孩子的工具?;橐鲆膊皇呛戏ǚ毖艿谋幼o傘?!?/br>
    “很好。這才是我喜歡的汪鹽?!?/br>
    “呸?!彼莺莩抟豢?,這個關頭,他還是這樣,叫人難以琢磨,不知道他哪句是莊哪句又是諧。

    “可是,我還是要怪你,汪鹽,”跌坐著的某人,忽而收回兩條腿,躍起身來,端坐的架勢。他去翻餐車送來的食物,才發現她一口沒吃,抬頭看她一眼,再拾起勺子隨便挖一口蛋糕送到嘴里,他已經餓得分辯不出味道了,“你和我認識這么多年,我心里的刺你還不明白嗎。我自己就是當了個繁衍的工具人送進孫家的,我得多麻木不仁,才愿意再拿自己親生的孩子去典當些什么?”

    汪鹽短暫一怔。

    吃蛋糕的人,唇邊沾上了奶油也不覺,再信手扔掉勺子,發出叮當的動靜。他就這樣嘴邊沾著奶油,抬頭看著汪鹽,下一秒,說出口的話又直叫人氣昏頭,“我丁點不稀罕你生孩子。我連你個生理期都覺得難捱的人……我也不喜歡有孩子跑出來分你的心甚至占據你?!?/br>
    “孫施惠!”

    “別喊,門沒關?!彼f著,起身去關門。密碼鎖的門禁,輕微闔門就有鎖舌咬合的動靜,有人覺得還不夠,他甚至反鎖了保險。

    人再回頭的時候,走到汪鹽身邊,室內有冷氣,可是她這個死心眼,還披著他的外套,不知道是熱的還是氣的,一鼻子汗,鬢邊也是。

    孫施惠替她揭掉了外套,再拿手來給她擦汗。

    汪鹽不想往他唇上看,太滑稽,她怕自己破功??墒撬齽e開臉,卻讓孫施惠誤會了她的意思,他執意要給她擦,也冷幽幽告訴她,“你試錯不要緊,哪怕今晚和我散伙都可以。但是回頭找盛吉安不行,因為那樣,我還是會不服氣?!?/br>
    她拍開他的手,“你放心,我試過的男人,絕不回頭?!?/br>
    孫施惠一秒凝眉,他攬住她的腰,輕蔑也嘲諷她的話,“這話你說得,我就說不得。你敢這樣說,無非是篤定我拿你沒辦法,是不是?什么叫試過,你要試多少個?”

    “你管我多少個!”有人一時任性,說出口的話也嬌嗔不自知。

    “你不要跟瑯華學?!被楹筮@段相處,孫施惠算是摸清楚她的脾性,看似冷淡淡的,愛聽八卦愛吃瓜,倒是一點不比別的女人少。清高端架子罷了。

    果然,他這話一出,汪鹽就揚眉毛的神色,“瑯華怎么了,她又沒結婚,有個伴侶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了?!?/br>
    “嗯,所以我說她和孫津明沒戲,她那些小白臉沒一個是孫津明那路數的?!?/br>
    汪鹽真是氣死了,吵架都被他喂一口不明不白的瓜。什么叫那些小白臉……

    他箍著她喘不過氣來,汪鹽直把身子往后仰。

    頃刻,他再問她,“為什么都沒吃飯?不餓嗎?”

    她極力地掰他扣在她腰后的手。

    “汪鹽,是真的嗎?”

    汪鹽都不知道他問的什么。

    “你說哪怕試錯還是選他……”

    “……”

    “那么我哪怕試錯也還是選你……如果哪天,你也和我散伙了,像爺爺和富小姐那樣,你覺得我會不會也等你一輩子。起碼夫妻這個名銜,不高興和別人成全了?!?/br>
    “……”

    “我會的。汪鹽,夫妻算個什么鬼他媽東西。我才不高興和別的女人論夫妻。我費了那么多周章,和你拜過那么繁文縟節的天地才娶到的你?!?/br>
    被箍在懷里的汪鹽,一時出氣多進氣少,她快壓迫成一張紙了,也聞到孫施惠身上一身浸yin的煙味,她拿戴對戒的這只手格在他胸膛處,“你這么聰明的人,從來不是不知道別人要聽什么。偏偏每次都和別人作對!”

    “是。我知道你要聽喜歡,愛??墒?,我更怕我朝你許諾了卻做不到,不如我做多少說多少?!?/br>
    汪鹽闔眼一下,熱淚盈盈而落。

    孫施惠即刻捧她的臉,熱淚橫在他們視線之間。汪鹽一時難耐的情緒,淚幾乎斷線珠子般地滾進她脖頸里,她帶著些鼻音,“我什么時候沒否認過,你和你的同學一齊笑話我,我哪次不是罵你們狗改不了吃屎?!?/br>
    汪鹽始終不肯孫施惠來替她揩眼淚,再輕微別開臉,兩只手抓在他襟前,痛定思痛的沉靜,“孫施惠,我說試錯絕不是意氣的話。甚至是必然?!?/br>
    一切的偶然都有它的必然性。

    “你明白嘛,”她這才抬頭看他,“也許我從認識你的第一天起,就該明白,有些失去,注定不能復得?!?/br>
    眼前人即刻就急了,追問她,“汪鹽,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

    孫施惠一下擁緊了她?!拔也幌肼??!?/br>
    汪鹽一味喊他名字也不好使。他捫得她快斷氣了,汪鹽這才和他說實話,像一口氣浮出水面的魚兒,“我要說,失去的推手,從來都是我們自己?!?/br>
    他母親推著失去了他,

    他們推著失去了年少一起的伙伴。

    無人無辜。

    也許,一向樂觀無憂的汪鹽那時候永遠不敢開口和孫施惠吵明白,你為什么不理我了,理由無他。她和他一樣的心情,怕失去,憚得到。

    “之前我見過何律師,問過你母親的相關。孫施惠,何律師說,你的名字,是你母親執意挽留下來的,因為當中有一個惠字,與你父母的機緣有關?!?/br>
    汪鹽覺得孫施惠因為年少的經歷,太過悲觀,她不想他這樣,起碼名字的線索該是讓他相信,他母親也許也為他計深遠過。

    孫施惠捫著一身香氣的汪鹽,他眷戀這樣美好溫柔愿意以最大的善意朝世人的汪鹽,因為她身上的品格他都沒有。他眷戀她,汲取她,甚至害怕失去她,僅僅因為她是他摸爬滾打里最后的信念感了。

    除此,再無他人。

    他拿下頜摩挲汪鹽的頭頂,用無比平靜的口吻告訴她一樁舊世故。

    高考畢業那年,他因為汪鹽和盛吉安的事,失意得很。趁著出國前,正巧他打聽的事有了回應,孫施惠自己驅車去了趟鎮江。

    一家潦草無章的面店里,一個婦人幫著女兒帶孩子,早沒了經年的艷麗,滿面風霜。

    店是女兒女婿開的,小孫女還沒過周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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