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鹽在縫隙里勉強換氣，也知會他，“你要鬧得所有人都知道嗎？”

    “這不就是結婚的意義嗎？”

    汪鹽朝他呸，“孫施惠，你精蟲上腦?！?/br>
    某人不樂意這個詞，“這比無恥下流可難聽多了?！?/br>
    汪鹽懶得和他糾纏，才要趕他走的，這回她手機響了，是汪敏行。汪鹽都沒敢接，連忙正色也催促，“你快去呀，我爸都在找你了?！蓖酐}急得一鼻子汗。

    某人急先鋒里的慢性子，只問她，也幫她揩汗，“那我怎么辦？”

    汪鹽被被子里的另一只手，攪得更心煩意亂，只罵人，“孫施惠，你去不去？”

    頸項后頭的人這才慢笑一聲，“好。遵命?！?/br>
    只是，“父債女償。你爸要我去的，我回來……只找你?！?/br>
    孫施惠把一枚安全套塞到汪鹽手里，說交給她保管。

    而他起身去，身上里里外外的衣服都不能穿出去了。他去衛生間沖涼，再赴火場般地速度重換套行頭。

    而房里，貓狗打架都不會比眼下慘烈。

    地上全是果殼動靜，被孫施惠踩得噼啪作響。他交代汪鹽，待會叫阿秋來收拾一下。

    床上的人依舊好大的脾氣，頭也不回，“你好意思叫阿秋收拾?！?/br>
    “哦。那等著我回來收拾?！?/br>
    *

    孫施惠去了沒多久，前廳傳來散席前的收梢炮仗聲。

    汪鹽從床上下來，一時腳軟，差點摜個跤。她披了睡袍去洗澡。出來，又收拾地板上灑得一地的東西。

    同時，床上也是。

    被子床笠全亂了，上頭還有些來不及干的痕跡。汪鹽一時羞憤，全剝了下來。等她把房里收拾停當，陳茵自個從前廳過來了。

    看鹽鹽一身睡衣的穿扮，頭發還沒干。又問她，剛才你爸爸找施惠，他去哪的啊。

    陳茵以為爺爺那頭出什么事了。

    汪鹽面上不顯，只說沒什么事?？墒遣鹣聛淼谋粏未搀疫€沒來得及拿進去，汪鹽一兜抱，一枚東西從當中掉下來。

    掉在地板上，赫然可見。

    娘倆一時面面相覷。汪鹽覺得今天是她的苦難日。

    陳茵就跟看推理刑偵劇一樣，證據當頭，她恍然大悟：哦，原來是這么個理啊。

    汪鹽硬著頭皮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隨即就聽到mama罵他們：“就一時半會兒都等不得啊，也真是的，前頭多少人要顧。你們也太任性了些?！?/br>
    汪鹽氣得偏頭嘆氣，她不想解釋了，反正解釋了也沒人聽。

    mama怪完這個，還有那個，“你們一直避孕的啊，不打算要小孩??？”

    汪鹽仿佛聽到什么大逆不道的話，“為什么你們都不覺得該避孕??？”

    你們。陳茵問，你們是誰?！八?，施惠想要，你不想要？”

    汪鹽也是話趕話，順著mama的邏輯，“不是他要不要的問題，mama，你覺得他有父親的樣子嗎？”

    陳茵反問鹽鹽，“那么父親該是什么樣子的？”

    汪鹽固執也有限的認知，“起碼該像爸爸那樣吧?！边w就妻子，聽取孩子。

    陳茵也順著疑惑，“那你又要口口聲聲嫁給施惠干嘛。他根本和你爸爸都沾不上邊呀?！?/br>
    汪鹽啞口，她是不敢和mama再說下去。她要是說，我就是陪他玩搭子的，mama沒準能暈過去。

    陳茵還是陳茵。孫某人的毒唯性質永遠不變。她告訴鹽鹽，“男人沒有天生會當父親的。也不要迷信你爸爸天底下多好多好。他在你出生前，全沒父親的概念。甚至你落地的時候，還不高興了幾天呢?！?/br>
    因為汪鹽是女兒。

    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男人有著天生的圈地意識。無論是伴侶還是孩子。

    陳茵要鹽鹽明白，汪敏行之愛女，是后天的。后天規訓養/成的。

    “所以，只要夫妻和睦，家庭穩固。不愁沒有好父親好母親?！?/br>
    都說父母養孩子，殊不知，孩子也能生下來就養父母。

    雖然開席前，五姨媽的話很市儈，甚至膚淺。陳茵委婉滲透，“你們能有個孩子，對施惠爺爺來說，也算壽終正寢了?！?/br>
    汪鹽聽在耳里，很不是滋味，把手里的床笠被單抱進洗衣房去。折回來的時候，認真朝mama，“那這樣的孩子，跟當初領回來的孫施惠有什么區別？”

    外人都說孫施惠好命，七歲上頭改命，認祖歸宗了。

    汪鹽倒覺得，“他的得失太明顯了。mama，如果當年，爺爺能肯他母親進門，或者陪著他……”

    “不會比眼前好的。我的傻姑娘，名不正言不順的女人，活在這樣的家庭里，沒準施惠性情會更孤僻?！标愐鹗莻€母親，她也起先共情母親，都說施惠的那個媽為了錢不要他了，“要我說，這個媽已經很硬氣了，這些年杳無音信，也不上門?！?/br>
    已經很全兒子的面了。

    要真是那種撈的女人，且把孫家當個無底洞的。

    說話間，汪敏行過來了，前頭已經在散席了。施惠也在送客，汪敏行跟妻子說，你哥哥嫂子還在前頭等你呢，你也要過去招呼一下。

    陳茵點頭，隨即就跟鹽鹽說他們回去了。

    要她和施惠好好的。

    阿秋那頭也重新端熱的吃食過來，汪鹽要去前頭送父母和舅舅他們。陳茵也不肯，說新娘子夜里就是不肯出來的。

    汪鹽告訴mama，她剛才已經出來一趟了。孫施惠那頭有應酬，她已經見過一波人了。

    “像什么話?！?/br>
    “mama，爺爺走的那年，他有去送的?！蓖酐}要mama轉告給爸爸聽。因為那時候汪敏行不大歡喜孫施惠就在這，說他畏威而不懷德。

    陳茵點頭，也事后諸葛?！澳阋嘈拍鉳ama的眼光，什么人和你一時合適，什么人和你一世合適。你呀，全還拎不清呢?！?/br>
    汪鹽送父母到院子門口，看著他們走遠。再回來，吃阿秋煮得八寶粥和小菜，聽老保姆說，施惠還在爺爺那里，因為散席后，那些要緊的幾個先生還沒走。

    喝茶談事呢。

    汪鹽聽那頭有正經事，就要阿秋過去幫忙，她這里自己都可以搞定。

    “那頭有齊阿姨呢?！卑⑶镆灿行∑?，說她已經算是二進宮了，比不上人家老資格了。她要在那里服侍那些有頭有臉的，我落得正好?！澳切﹤€主，抽煙當吃飯。在那里多待一分鐘，都短一年的命?！?/br>
    汪鹽聽后笑了，說阿秋說話永遠這么有色彩?！皩O施惠大概就是跟您學的?！?/br>
    “他呀。娘胎里帶的。小時候，請的各色家庭老師，”阿秋記得有個教打網球的，孫施惠說人家不說話的樣子，像是從墳里爬出來似的。

    汪鹽笑著一碗粥吃到底，門口有人踏著她們的笑聲進來。

    孫津明先朝阿秋打招呼，問老保姆，他能不能進來。

    阿秋說這是什么話，你做叔叔的，進不進來，也由不著我說了算呀。

    津明笑得世故，“我可不敢壞了規矩啊。再說了，施惠請您回來，不就是代替他坐鎮的嗎？”

    阿秋連施惠都不買賬，更不會把個半路子的津明看成什么人物。只問他，這么晚了，有什么事。

    孫津明端著個偌大的周轉箱，蓋子合得好好的。

    說連同錄的單子，一并交給女主人了。

    里頭是今晚來客給的禮金，還有一些人家額外送的禮物，全在前院外書房里，都有單可查。

    汪鹽見偌大的一個箱子，沉甸甸擱她面前，她抬頭看津明阿哥，“為什么送這里來??？”

    孫津明笑得趣味，“你們結婚的禮金，不給你，難不成給我？”

    汪鹽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爺爺……”

    “早就是施惠拿賬了?！?/br>
    孫家對外應酬的人情世故，早幾年前就只認孫施惠了。

    孫津明要汪鹽代勞，和他交割一下吧，正好阿秋在，做個見證。

    汪鹽接過一張來客名單，上頭清清楚楚的賓客和禮金明細。

    從前是因為施惠沒成家，他理這些家務事沒時間。如今，正經女主人進門，這些細碎的人情世故，就徹底移交給汪鹽了。

    *

    一箱子沉甸甸的禮金紅包，汪鹽想把它搬到孫施惠書房，都費了老大的勁。

    等她打開蓋子，里頭紅彤彤的紅包封皮，鼓鼓囊囊的各種數目的錢。

    汪鹽當真思考了下，這……得認真點好了，謄清楚賬目。才便于后頭再人情往還吧。

    于是，她隨便揀起一個紅包，打開想點清數目時，門口有人倚在門框上，不知他站了多久。只端著一杯從爺爺那頭過來沒喝完的茶，“汪鹽，你數錢的樣子很俗，知不知道？”

    汪鹽半回頭看他，沒所謂他的數落。她本來就是個俗人，“悄悄告訴你，我很喜歡數錢的感覺?！?/br>
    “俗人?！?/br>
    “我是呀?！彼龔膩頉]說她是個脫俗的人。她認真工作努力提案，就是為了她的價值兌現呀。

    孫施惠喝手里的茶，抿在嘴里，咽下去，能看到喉結上下滾動的痕跡。他朝她走過來，酒氣不算濃郁，手里杯中茶也很香，“那我一直看走眼了?！?/br>
    汪鹽一身白色睡袍，洗過的長發，稍顯蓬松，走近就能聞到她身上特有的香波味道，仔姜混著玫瑰的香氣。

    她把手里的紅包丟回箱子里，客觀回應，這也是她時時刻刻的本意，“我們任何時候都有說不，說停的權利?！?/br>
    孫施惠繼續喝他杯中的茶，定定地望著她，卻沒有回應她這一句，而是補充描述她的俗，“不脫俗，但通俗?！?/br>
    通俗易懂的那個通俗。

    “你爸媽什么時候走的？”孫施惠換了個話題，問她。也解釋，那會兒人太多，他實在顧不到他們，“你爸又讓我去老齊那里，說他們自己可以回去?！?/br>
    “散席就走了，舅舅家兩個小的一個睡著了一個又有點感冒。折騰得不行?！?/br>
    “晚上和姚婧碰面了。她喝了兩杯酒就走了，也沒來打攪你。因為我說你家里七大姑八大姨坐了一屋子，姚女士就不敢來了?！?/br>
    “你為什么不請過來坐??？”

    “上司就是上司。別指望閨蜜交。我不想你當個新娘子還要應付老板?！?/br>
    “……”

    “吃了嗎？”他再問她吃晚飯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