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黃橘綠時 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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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畢業后,汪鹽和孫施惠的聯絡淡了好幾年。 淡到哪怕春節,都不互通往來了。 汪敏行偶爾問起來,汪鹽也說不清楚,他放假和我們不同步,交際世界也不同。 二十歲那年,孫家傳出來一樁風波,是孫開祥扣下了施惠回程的護照,理由是他和瑯華店里一個高級銷售來往過密。 那次孫開祥結結實實動了家法,授意施惠不和那個女人斷了的話,他今天就是打死他,也不帶怕的,該他孫開祥去吃的牢飯他絕不逃一口。 孫施惠脊背上被打的一處好rou都沒有。嚇得瑯華都哭了,她朝汪家求救,因為記著汪家小時候救施惠的那個藥。 那藥從汪春來過世后,就失傳了。 汪鹽隨父母一起去看孫施惠的時候,他趴在床上,汗如雨下,剪開的襯衫上全是血,沾著rou上,真真血rou模糊。孫施惠不顧家庭醫生的反對,撐起身子,冷臉呵斥他房里的每一個人,叫他們滾。 汪鹽頭一個響應,自此,直到大學畢業,他們都沒再說過話。 二人正式恢復所謂社交,是孫施惠畢業回國,汪鹽那會兒剛跟盛吉安分手,應酬客戶,在對方下榻的酒店咖啡廳談事。 孫施惠在復式二層上,那天,汪鹽如果不是偶然抬頭,他不會聯絡招呼她的。 一起吃日料的時候,汪鹽餓得狼吞虎咽,某人略坐坐就走了,臨走前買單也罵人,“胖死你?!?/br> 他正式接管他爺爺的生意以后,忙得自抽陀螺。 偶然想起汪鹽,聯絡一下友誼,汪鹽十次有一半被他遲到早退或者干脆放鴿子。 所以今日的汪鹽,才和自己開了個莫大的賭局。 因為她知道,今日孫家的宴席,對某人而言是什么級別的。他不可能輕易抽身出來應付細枝末節的東西的。換句話說,她需要的是絕對的公平,平等,哪怕是這種概率題。 如果他孫施惠連這樣的概率都在算計的話,那么汪鹽實在對他失望至極。 酒吧出口是處永生花幕墻,汪鹽一襲白色羊絨大衣,停住腳步回頭來,冷而俏的面孔站在玫瑰花的幕墻前,油然的一幅畫,濃情淡意,熠熠生輝。 她與身后人,一白一黑兩點成灰地落在油畫上。 “孫施惠,這樣的游戲好玩嗎?” 有人慢慢踱步過來,聽清她的話,然后酒氣濃烈地答復她,“汪鹽,別說我不稀罕和你玩這樣的游戲;我就是玩,也不會這么拙劣地被你拆穿?!?/br> “……” “不信?那要怎么信,我要是算計你這種小兒科的游戲,那就讓我身無分文地滾回去姓施?你是知道我的,這輩子最大的心病怕就是這點破事了?!?/br> 汪鹽整個人rou眼可見地肩頭一落,仿佛本來嚴陣以待的對峙,被對方不費一兵一卒,檄文階段,就攻潰了。 孫施惠見她不說話了,牽著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司機車子在外頭等他,他也告訴汪鹽,他都沒等到宴席全散,爺爺過問他這個檔口,你要去辦什么事? 孫施惠答:終身大事。 孫開祥這才得知了瑯華在席面上把汪家父母氣走的事,老爺子要發火,卻抓不到瑯華人了,只留津明在那遮捂著,“她也是一時嘴快。說完就后悔了。姑侄倆已經較量了,您再多嘴哪邊,這碗水都很難平了,干脆別管了,小孩打架就由他們爭去。自己身體要緊?!?/br> 孫開祥由著津明給了這個臺階,嘴上依舊忿忿,“不像話?!庇喙馊テ呈┗莸囊馑?,才想問他,終身大事是什么意思? 施惠已經抬腳出院子了。 眼下,車里。孫施惠問身邊人,“你媽和你說什么了沒有?” 汪鹽據實以告也是打發他,“我沒有心情管毒唯和愛豆的那些事?!?/br> 孫施惠聽到她這樣說,倒多了幾分成算了,起碼師母沒急吼吼找女兒行使一票否決權。 有人眼底無端涌現出些笑意,面上三分無辜七分有苦不堪言,“都怪瑯華,她好像一直和你媽不對付,你猜為什么?現在,爺爺還在家里發火呢!” 汪鹽也喝了不少酒,昏昏沉沉的,早把爸爸說的話忘得差不多了,她只記著爸爸說孫施惠不好來著。 “瑯華和誰都不對付。她一向這樣的,能和我媽有什么過節?!蓖酐}客觀局外人。 孫施惠故意拖沓,倒是惹得汪鹽急性子起來,或者,女人天生的愛聽八卦,無一免俗。 “她說什么了?”汪鹽倒是催他起來。 “說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為什么看不慣你媽。因為……” “因為什么???” “因為他好像喜歡汪老師?!?/br> 汪鹽一臉驚掉下巴的樣子,實在滑稽又鮮活,張嘴就來罵孫施惠,“你放屁?!?/br> 某人可樂壞了,他怎么也沒想到,造謠這么有樂趣。 “是真的。情敵見面分外眼紅,不然他為什么這么多年不待見他呢?!?/br> 孫施惠得感謝文字同音的好處。 汪鹽氣得眉頭打結,警告他,“你再瞎說,我不保證不打人?!?/br> 某人聽聞這一句,捉她貼近他的手,輕佻也忘形地鼓舞她,“你打了試試看?!?/br> 汪鹽當他喝醉了,平白嚇得她一鼻子汗,才要掰開他的手,孫施惠這只手沒有松開,另一只手又來圈她,撐在汪鹽左側與車門邊。 他才要俯首來,汪鹽緊繃也是抗拒,“孫施惠,你敢!” 他沒什么不敢。愿不愿意更重要。孫施惠呼吸像個酒翁子,一息息編織過來,汪鹽甚至開不了口提醒他車里有人。好像她說了,意義就變了。 變成了默許,縱容??v容有些屬于成年人難以規避的熱絡乃至欲/望。 汪鹽始終沒有閉上眼睛,孫施惠也在最后一息前,停住了。 四目以對。他沉寂寡相,“汪鹽,事不過三。我再求下去,就顯得沒臉沒皮了?!?/br> “瑯華說馮家介紹的那幾個都比你好,她知道什么。她還嘴叭叭地說你拋棄了盛吉安,這才惹毛了你媽?!?/br> “你拋棄盛吉安了嗎,哼,你恨不得王寶釧般地守著他呢?!?/br> 有人酒意正濃,越說越起毛,他干脆質問她,“盛吉安除了成績好點,哪點好,你說!” 汪鹽氣他沒事又翻舊賬,“腦子好勝過一切。誰喜歡笨蛋!人家當年是市理科狀元?!?/br> “你到了也沒成為狀元夫人?!?/br> “滾?!?/br> 不知道誰的手機在震動,汪鹽要查看的時候才發現,孫施惠非但坐在她大衣上,還坐扁了她的包。真是忍無可忍,“你給我起來?!?/br> 某人才不管這些,只問她,“答應嗎?” “你坐我包上了?!?/br> “答應嗎?” “孫施惠!” “我耳朵沒聾,我問你,答應嗎?” 事不過三,他這種狗脾氣,汪鹽絕對信,他說到做到。 “我說過的,想要我配合你拿到遺產,那就給我你們孫家鄉下那套老宅?!?/br> “好?!?/br> 汪鹽噎了一下,干脆罵他,“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嗎?老宅是你爺爺守著風水蓋的,里頭清明七月半,你要祭拜祖宗的。孫施惠,你這樣,傳出去人家要罵你數典忘祖的!” “我忘我的祖宗,你急什么。你到時候都和我沒關系了。怕什么。還是你也知道獅子大開口,三年就得那么一套宅子,心里難安?!?/br> “……” “那就陪我三十年。到時候,你把宅子一賣,依舊是個風風光光的老太太?!?/br> “我賣給誰?”她果真在里頭住三十年,都六十了,她還賣了干嘛。 “你可以賣給我啊?!?/br> 汪鹽被他氣得青筋都要爆起來了,生意人的算盤果然打得飛起。她才要罵人的…… 孫施惠伸手來,虎口卡到她下巴處,“汪鹽……你媽說得對,男人在利益面前,最能見真章。我不稀罕去攀誣別人,我只想告訴你,沖著你點頭答應我的份上,我也不會虧待你?!?/br> “我媽說那些彎彎繞繞的大道理,是指望她能找個長長久久的女婿。而不是一上來,就和你談遣散費的?!蓖酐}拍開他的爪子。 “長長久久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br> 話音剛落,車突然減速了下來。汪鹽去看窗外,車子快到她住的小區了。 司機老姚輕車熟路地把車子開到了汪小姐住的那一棟樓下,孫施惠自行下車的樣子,關照老姚,先回去,不要等他了。 老姚給孫開祥開車子好些年,施惠上學那會兒,也是他車接車送。 汪鹽還坐在車上呢,孫施惠慢待地提醒老姚什么,“我車上說了什么,傳出去,我只問你?!?/br> 老姚老實得點頭。 孫施惠再提醒他,“包括行車記錄儀?!?/br> 汪鹽對他這種行事做派絲毫不意外,她知道孫施惠和有些人員打交道,出入有些場合,甚至要搜身的?;蛘哂行├虾?,你和他談事,他都選在恨不得坦誠相見的場合,比如洗浴中心,孫施惠跟汪鹽說過,就剩一個糙老爺們的大褲衩子了,你能捉住他什么把柄。 他就是這么個謹慎且心計的人。 有性情使然自然也有環境敦促。 汪鹽和孫施惠兩端下了車,她沒去過問他為什么要下車來。 一路上樓彼此也沉默著。 沉默地到了門口,汪鹽拿鑰匙開門,樓道的感應燈壞了好幾天了,都沒人修。 孫施惠拿手機電筒給她照明,聽著她手里轉動鎖芯的動靜,一聲,兩聲。 門順勢解鎖了。 汪鹽這才扭頭過來,“好了,我到了,你……走吧?!?/br> “……”手機舉著光的人半晌沒出聲,下一秒,他關了手機的光源。 暫時“失明”的汪鹽,一團漆黑的感官里,有人捧住了她的臉。 與那天短暫的濡濕貼附截然不同,汪鹽失明的感官瞬間灘涂,她像一腳踩進沼澤里,越動只會陷得越深。 也像淤泥里的一根勁草。被人連根拔起。 握在他手里,裹挾在他唇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