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最后一塊排骨落肚以后, 大飛不舍地將淺口瓷盤上的湯汁刮入碗中，飽滿潔白的米粒頓時帶上一股酸酸甜甜的糖醋味，吃進去一口, 清新的米香滿溢出來，米粒經過恰到好處的蒸煮松軟無比，但依舊是干凈清爽的，不會因為過多的水分產生黏連的口感。

    大飛將一整碗飯都填進肚子, 才舍得松開瓷勺, 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這一刻，吃飽喝足的他，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松快, 像是渾身浸泡在溫泉里，暖呼呼的。

    大飛定了定神, 有點訝異。他突然發現，雖說他早就習慣了直播，面對數萬人的直播間也能表現流暢自然，然而，在直播的時候，他畢竟還是處在工作狀態中，神經一直是緊繃著的。

    可吃完這碗飯后，那種緊繃的感覺不見了，他也不想和觀眾嗆聲了, 腦海中仿佛有一個小人在灑滿陽光的海面上自由地漂浮著, 目之所及的世界突然變得無比美好。

    大飛抬起頭, 他剛剛吃得入神, 估計有好幾分鐘沒在直播間里說過話。他知道這對于一場直播來說, 是致命的, 觀眾們估計看他這樣，早都跑了。

    然而，在看到右上角的數字后，大飛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我去，這么多朋友看我吃飯??？”大飛震驚道，隨即又抓了抓腦門，“哎喲，我都沒注意吃相，怪不好意思的?！?/br>
    彈幕上的反應和他所想的半點不同：

    “大飛，你吃飯的樣子比你說話的樣子可愛多了，答應爸爸，以后多搞幾回吃播吧?！?/br>
    “剛進直播間，這店在哪兒啊，這倆腦袋吃得好幸福的樣子?！?/br>
    “這糖醋小排做得真的不錯，一看就是用老式糖醋汁調的，火候控制得也很好，要不做不出這種既不顯得黏膩，又能拉出一點點絲的感覺?！?/br>
    “是的，我今天也吃了飯堂的糖醋排骨，那簡直了，油乎乎黏糊糊的，這排骨看起來倒是很清爽?！?/br>
    大飛看到這條彈幕，笑道：“這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飯堂里的糖醋排骨，哪管控制火候什么的啊。我之前公司那飯堂，直接就是用蕃茄醬倒下去的，又或者不仔細入味，用淀粉調一層厚厚的芡汁，就算糖醋味了，那吃的啊，又嗆嗓子又難受?！?/br>
    “不過，”大飛話鋒一轉，“這店里的糖醋小排，做得真的挺花心思的，不僅入味，排骨里的rou汁也很飽滿，我剛剛一咬下去，那酸酸甜甜的rou汁爆在嘴里，嘖嘖嘖，簡直了?！?/br>
    大飛回憶得搖頭晃腦的。

    彈幕里滑過“行了，夠了，別說了?！?、“飛哥，住嘴吧！這個點我們小鎮上已經沒有外賣了！”之類的句子。

    大飛看了看時間，站起身：“不說就不說了。我看看能不能找店主聊兩句，聊完這期直播就差不多結束了啊，咱還得趕飛機?！?/br>
    姜瓷計算著糖醋小排的余量，到了七點半以后，就讓何明燦將店門口新來排隊的客人都恭敬地請走，以免客人們浪費時間。

    而等大飛找到她的時候，店里最后一批客人的菜都上齊了，她也開始輕松下來。

    是以，她沒有拒絕大飛的請求，微笑著和直播間招了招手。

    直播間里頓時沸騰了：

    “我的天，原來這姑娘就是老板??！太漂亮了！”

    “我剛剛看她端菜，以為是服務員，但想到陸嘉樹轉發的圖片，又覺得她應該是廚子，現在發現我全錯了，人家是老板?！?/br>
    “一人得身兼三職，看出來了，這真的是街頭小店！”

    大飛心底還有些震驚：“沒想到您就是楓前館的老板啊，我剛剛問了一圈，還不敢信?！?/br>
    姜瓷笑笑說：“怎么了，我看起來不像嗎？”

    “倒不是，就是和想象的不大一樣?！贝箫w心虛地說，他印象中的老板年紀應該再長些，也不會親身把店里頭的事全cao勞了，眼前的姑娘倒是很勤快。

    大飛轉開話題，自曝來意：“不瞞您說，我是昨天看到陸嘉樹轉發的微博，知道您這店啊就在a市，我才打算來看看。一開始還覺得可能是普通網紅店，但吃過后，發現還真是不一般?！?/br>
    姜瓷：“網紅店？什么意思？”她對這個名詞比較陌生。

    大飛這話，原本是要夸的意思，別的老板可能聽完后開心地笑笑就過了。他卻沒想到，眼前的女孩居然要往深了問！

    他真的去仔細解釋吧，場面又挺尷尬的。

    彈幕紛紛冒出一堆哈哈哈，替他把話給說了：

    “老板，我要曝光，他進店以前還說你營銷呢！”

    “對，老板，趕他出去吧！”

    “哈哈哈哈哈哈，飛哥翻車現場，要不要這么自爆??？”

    “營銷？”姜瓷想了想，問，“是打廣告的意思嗎？”

    “是啊?！贝箫w干脆道，“我看陸嘉樹給你轉發，我以為你找他打廣告呢?！?/br>
    姜瓷：“打廣告怎么了，要是請得起他，我當然找他打呀。這有什么問題嗎？”

    大飛瞬間愣了，姜瓷這話說的太理直氣壯，而且他仔細想想，居然還挺……合理的。

    彈幕：

    “笑死了，這館子才這么丁點大，就算東西賣得貴，撐破天了也掙不過那些連鎖大店，連鎖大店都不一定請得起陸嘉樹打廣告呢?！?/br>
    “老板說的好有道理，拜托，做生意的誒，打廣告不是很科學？”

    “老板老板，你前些天去劇組了嗎？陸嘉樹真的吃了你的紅燒蹄膀嗎？我剛剛在直播里的菜牌沒看到這個菜！你們店里有嗎？”

    大飛想到片刻前自己的說法，抿了抿唇，臉上突然臊出一片通紅。

    對啊，他自己過去也是做廣告的，現在也靠流量吃飯，面對這店鋪，怎么就這么雙標呢？

    要是店鋪質量過硬，不搞虛假廣告，也不惡意踩同行，那怎么就不能宣傳宣傳了？

    美食就應該讓大家都享受到。

    大飛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霎時間也不知道該接什么話。

    而姜瓷看著彈幕，已經自來熟地和直播間里的觀眾互動起來：

    “哈哈，是的，我去他們劇組，當了幾天做菜方面的顧問，劇組還挺好玩的?！?/br>
    “是《美味變奏曲》哦，唐導演、嘉樹和可心拍得都很認真，里面的美食都是實打實的?！苯深H有些自豪道，“畢竟是我指導的嘛?！?/br>
    “紅燒蹄膀？過陣子會上的?！?/br>
    直播間里熱熱鬧鬧的，大飛帶著弟弟走出店門后，還略有點不舍。

    而另一邊，坐在格子間里的編導，緩緩地回過神來。

    不小心點開直播間后，他突然感覺到了饑餓，干脆在辦公室里就地泡了桶面，邊看直播邊解決晚餐。

    他原本是不太看這種直播的，倒不是看不起，只是這些直播大多內容平平，主播也沒準備精巧的看點和笑點，不少人只是瞎講一氣。

    然而這一次，編導吃著桶面，愣是意外地把直播追到了黑屏的那一刻。最后老板出來的畫面他也全看完了，那段場面還伴隨著附近食客的畫外音：

    “主播，快給我們姜老板打打廣告，楓前館的真的很好吃！”

    “對啊，你只吃到了糖醋小排，還沒吃到蟹粉小龍云吞面小酥rou醬大骨，吃完后，你會對世界產生新的認識！”

    “主播，你別聽他瞎說，千萬別打廣告！我現在下班晚點都排不上隊了?！?/br>
    編導不禁看得入神，做探店直播的多，但能和店里食客互動成這樣的直播可不多。關上直播間以后，他干脆跟著搜索了一下楓前館，這一搜，因為疲憊瞇縫著的眼睛，不禁亮了。

    就在a市！

    ……

    大飛走后不久，店里最后一批客人也離開了。

    姜瓷和幾名員工做好了清潔，又清點了會原料，聯系供貨商明天準點把原料送來，從明天起，店里還是得趕緊恢復正常營業。

    臨走前，王嘉年推了推眼鏡：“老板，您這發財樹有點蔫了啊?！?/br>
    姜瓷回過頭，只見柜臺旁邊，原本樹枝粗粗胖胖，葉片肥壯油亮的發財樹，這會兒居然蔫頭搭腦的，看著怪丑。

    “確實不精神?！焙蚊鳡N過來看了眼，慫恿道：“丟了唄，看著不太好養?！?/br>
    姜瓷皺著眉頭，打量萎靡下去的葉片：“不可能。發財樹是最好養的?！?/br>
    梁卉這時“哎喲”了一聲：“老板，我想起來了，我們廠長辦公室那發財樹，也耷拉過，估計是爛根了。您臨走前，澆太多水了吧？”

    姜瓷想起來，她走前那天，擔心其他幾個人忘記給她的發財樹澆水，確實多澆了一些。

    “多澆也不行??？”姜瓷苦著臉說，“算了，我明天路過花店，問問怎么辦吧?！?/br>
    ……

    冬日，天亮得很晚，八點的時候，城郊的菜市場已經徹底熱鬧起來，天空卻還是蒙蒙的。

    姜瓷迎著寒風，走到了花團錦簇的店鋪前。在上輩子，她在冬日里是很難看見這么多鮮花的，但如今因為大棚種植的存在，即便反季，鮮花依舊能夠盛放。

    少女站在一堆康乃馨、玫瑰、紫羅蘭的中央，臉上笑容洋溢，在鮮花的映襯下，顯出一種動人，不自覺便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買花的??？”花店老板一看外頭有人，趕緊從暖和的店里迎了出來，看清姜瓷的臉后，立刻愣了一下。

    實在是這姑娘給她的印象有點深刻。

    果然，姑娘開口了：“不是買花的，就跟您咨詢一下，我前陣子在您店里買的發財樹，好像出了點小問題……”

    嚯。果然又是發財樹?；ǖ昀习鍦愡^去，看了看姜瓷給她展示的圖片，說道：“這是爛根了。水肥不合適的問題。處理起來很簡單，我教教你?！?/br>
    她將解決方式大概講了講，姜瓷細心地記錄下來，最后，又買了幾枝鮮花，就當作感謝了。

    姜瓷懷中抱著用報紙裹好的月季，穿過鬧哄哄的市場，走到供貨商的攤位，更新了一下楓前館需要的材料，而后，又到香料鋪子挑選香料。

    桂皮、香葉、豆蔻、良姜……不同的香料有不同的講究。姜瓷都細細聞了聞，在幾家鋪子中，各挑出最適合楓前館目前使用的調料，寫下地址后，請老板們送貨過去。

    轉出香料鋪子聚集的過道，姜瓷的注意力被路邊一個鋪子吸引了。

    鋪子前攤著一張麻布，麻布堆著一截一截的冬筍，冬筍被枯黃的筍衣包裹著，上面沾著發干的泥塊。

    冬日，正是吃冬筍的好季節。

    特別是野山筍，那是絕對難得的美味。

    寒冷的氣溫中，晨間的霧氣在山林中彌漫，在人類鮮少踏足的地方，楠竹一根一根密密地生長著，在寒風中峭立。

    冬日的陽光穿透霧氣，穿透竹葉的間隙，稀疏地灑落在地面上。被陽光照射到的土地溫度回升，其下，埋在土壤中的竹鞭正在悄然生長。

    一鋤下去，再小心地挖掘，被土地包裹著的美味，便落入掘筍人的手中。筍尖脆嫩，筍衣輕薄，在市場上賣得可俏了。

    姜瓷目光亮了起來。

    “姑娘，看看，這筍可鮮了?！崩习甯纱喔其N起來，他隨手撿了一根冬筍，扒開筍衣，隨著“嗶剝”一聲，輕薄的筍衣脫落下來，露出里面青嫩黃綠的筍身。

    筍身看起來水份飽滿，鮮嫩無比，上面還有一圈一圈細細的紋路，那是尚未生成的竹節。

    姜瓷一看，立刻把持不住了，豪氣地說：“老板，這些都給我打包了，一起帶走?！?/br>
    ……

    回到店里，梁卉替姜瓷把月季插進瓷瓶中，擺在柜臺上。青瓷中，橙黃色的花朵嬌艷地舒展著，分外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