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父母愛情
尹谷雨的第一任丈夫是池家祿。 尹谷雨和池家祿算得上青梅竹馬,他們兩家住在一個家屬大院。因為大院里的人基本是同僚,所以鄰里關系非常好,孩子們都是從小玩到大的發小。 池霜降的爸爸是領導里官最大的,因此他也是孩子堆里的混世魔王。他整日斗雞走狗,帶領一幫孩子和另一幫孩子爭奪游玩地盤,誰也管不住他。 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后來池家祿遇到了命中的劫數——尹谷雨。 小汽車開到大院樓下,一家三口從車上下來,周圍人都好奇地打量他們,池家祿在二樓的陽臺上提著水壺澆花,也朝下面瞧了一眼。 他們就像是時尚雜志上的模范家庭。男人西裝革履,高大英??;女人一襲紅裙,窈窕多姿;女孩穿著雪白的連衣裙,蒼白而瘦弱,美麗得像一朵掌心里快要消融的雪花。 院子中央有一棵一人合抱粗的香樟樹,夏天里香樟枝繁葉茂,淺綠深綠的樹葉層層迭迭,在燥熱的空氣里氤氳出一股草木的清新,尹谷雨微瞇著眼睛感受煦暖陽光跳躍在臉上。 池家祿被一種自己無法理解的美麗震撼了,他像凝視一幅畫一樣凝視著她。尹谷雨察覺到他的目光,便仰起頭沖著他微微一笑。四目相對,他感到自己已隨她走入畫中。 此后池家祿就無可救藥地迷上了她,他向家屬大院里所有的男生宣布她是屬于自己的,并樂此不疲地通過拙劣的惡作劇吸引尹谷雨的注意力,但女生并不買賬。 尹白露自小體弱多病,不能同齡孩子一樣暢快玩耍,她便在文字的世界里自在遨游,養成了文靜嫻雅的氣質,相比較幼稚的紈绔子弟,她更心儀成熟穩重的男人。所以尹白露對池家祿始終不假辭色,不肯給他一絲一毫的希望。 隨著時間的流逝,家屬大院的孩子慢慢長大,很多戶人家從大院搬走,同時有許多新面孔擠入大院。 尹白露考取了一所名校的音樂學院學習小提琴,展開豐富多彩的大學新生活。池家祿不是讀書的料被他父親通過關系塞進機關單位,后來他辭去工作下海經商,開了一家貿易公司,憑借頭腦靈光和人脈過硬混得風生水起。他們一個天南一個海北,生活很少再有交集。 因為在尹谷雨那里碰壁碰得太多,池家祿終于意冷心灰,轉去別處尋求慰藉,他開始頻繁更換女友,流傳各種風流韻事。 尹谷雨與一位大她五歲的醫生一見鐘情,兩人愛得死去活來,卻遭到父母的強烈反對。迫于家庭的壓力,她選擇和醫生分手,但不想這竟是厄運的開始。 后來,尹谷雨與一位學長走到了一起,拒絕了醫生的復合請求。在兩人婚期將近時,那位愛慕她的醫生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刺死了她的未婚夫。然后醫生被判死緩,尹白露則回到老家生活。 池霜降得知她的遭遇就立即去見了她一面,這一見叫他死灰復燃。池霜降不顧流言蜚語和家人反對,執意和尹白露結婚,六個月后雙胞胎出生了。 他們的婚姻最初也是溫馨甜蜜的。池霜降每天出門前一定要吻尹谷雨的臉頰,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必然是去抱兩個孩子。 尹白露至今都清楚地記得,父親帶著她和哥哥去看母親演奏的場景。 舞臺燈光的照射下母親周身籠罩著淡淡的銀光,她左手拿琴,右手持弓,琴弓與琴弦摩擦,那些美妙的音樂從舞臺上緩緩流淌著,時而高亢激昂,像漲潮時的海水拍打著海岸;時而委婉低沉,像慈母呼喚著歸家的游子;時而清脆薄亮,像徐徐的清風拂過竹林…… 母親全神貫注地演奏,賦予音符夢幻的的色彩;父親如癡如醉側耳傾聽,身體跟著音樂的節奏起伏。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碎。兄妹倆七歲時,池家祿的貿易公司破產了。 池家祿的父親那時已經退居二線,再過兩年就能安享晚年,偏在此時他被紀檢監察部門“雙規”,沒過多久他就因貪污受賄被判處無期徒刑。 沒了父親權勢的庇蔭,池家祿的公司遭到競爭對手的暗算,為了救活公司他抵押了名下的資產向銀行貸款,最終還是無力回天,他不得不將公司賤賣??沙丶业摬⒉桓市慕邮苁?,后來他急功近利盲目投資,結果非但沒把投出去的錢收回來,他還欠了親戚朋友幾百萬的債務。 尹白露對家里曾經富裕過有些依稀的印象。爸爸有五顏六色的轎車,mama有一屋子的小提琴,她有穿不完的公主裙,家里有傭人、有保姆、有司機。 池家祿徹底破產后,他們一家人從大別墅里搬到九十平米的平房。家里的氛圍從此變了,昔日風趣幽默的父親消失不見,父母總是吵架,兩個孩子噤若寒蟬。 池家祿不能接受心理落差,整日抽煙、喝酒、打牌,不肯屈尊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尹谷雨賣掉了心愛的小提琴,除了交響樂團的工作她還當家教老師補貼家用,有時她甚至需要腆著臉幫丈夫應付債主。 尹谷雨艱難地支撐著這個家,她期望頹廢的丈夫能重新振作起來,但她滿心的期望在日復一日的爭吵中消磨殆盡。一個明媚如花的女人在糟糕的婚姻中漸漸枯萎。 有一次尹白露半夜起來上廁所,她看到母親一個人在打掃客廳,臥室里出來父親熟睡的鼾聲。 尹谷雨把滿地的煙頭和瓜子殼掃進簸萁,然后撿起啤酒瓶放入垃圾桶,接著用抹布和拖把情理干凈煙灰,最后將垃圾袋打包提起來。 忽然“刺啦”一聲,垃圾一股腦從撐得變形的垃圾袋里掉出來,尹谷雨僵硬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塑,反應遲鈍地注視著發生的事情。 她下意識地拿起掃帚又猛地丟掉,眼淚涌出眼眶,無聲地流下。尹谷雨無助地蹲下來,把頭埋進臂彎里低聲啜泣。 尹白露心如刀絞默默看著mama,但她沒有跑過去,因為mama不想讓她看見。 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池家祿懷疑尹谷雨出軌。 那段時間尹谷雨給一個女孩當小提琴老師,女孩家住在偏遠的郊區,有時教學結束時間已經很晚,女孩的父親就親自開車送她回去。 池霜降知道男人剛離異不久,便很不高興要她辭掉這份工作,因為薪水高尹谷雨拒絕辭職,兩人之間爆發了激烈的爭執。 “那個男人肯定對你有意思,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 “你不要神經過敏行嗎?人家只是客氣而已?!?/br>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肯換個人教!你到底是想給女兒上課還是給父親上課???”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池家祿臉上,尹谷雨紅了眼咬牙切齒,“你說的什么混賬話!” 因為疼痛,池家祿的神智一瞬間恢復清醒,他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太害怕了……” 正說著,尹谷雨身子一軟,忽然倒了下去,池家祿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他立刻把尹谷雨送到醫院。 檢查結果是尹谷雨疲勞過度且營養不良,累暈了。醫生皺著眉頭數落池家祿:“你是怎么當丈夫的?一點都不關心老婆的身體健康!” 池家祿羞愧地用雙手捂著臉,他動了動嘴唇,囁嚅道:“對不起?!?/br> 護士給尹谷雨吊葡萄糖,她昏昏沉沉睡了一夜,池家祿寸步不離守在她病床前。 尹谷雨終于睜開眼睛,嬌媚的臉被燈光照著,眉眼間顯出幾分憔悴來。 “孩子呢?” “拜托鄰居照看著,你別擔心,這段時間辛苦你了?!背丶业撟プ∷氖?,她的手冰涼冰涼。 尹谷雨把手抽回來,她閉著眼睛,似乎疲憊到了極點。 “我們離婚吧?!迸说目谖瞧降瓍s堅定。 撲通一聲,池家祿跪在地上,死死地抱著她,像個孩子一樣哭泣:“小雨……我……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我會改……我真的會改……” 等尹谷雨出院后,池家祿真的找了份工作踏踏實實上班,下班后搶著做家務、帶孩子,家的海灣風平浪靜,好像那場風暴從來沒有發生過。 半年后,池家祿的一個發小找到他,想和他合作創業賣鹵味。池家祿這一次非常謹慎,先進行細致的市場調研,他發現投資成本不高,且有不錯的盈利空間,不禁感到心動。 回家以后他把這件事告訴了尹谷雨,想聽她的意見。尹谷雨全力支持他,將家里的積蓄拿出來,加上向父母和親戚朋友借的錢,一共湊了一百萬當創業啟動資金。 在兩個人的苦心經營下,鹵味店的生意蒸蒸日上,還開了數家分店,池家祿慢慢還完了欠下的債,生活開始步入正軌,就在這個時候尹谷雨再度提出離婚。 “曾經在我最難的時候你拉了我一把,現在看你重新振作起來,我終于可以放心離開了?!币扔陮λf。 池家祿抱著妻子,長時間一動不動,他的呼吸陷在她的發間,輕嗅著她熟悉的香味,感受著她柔軟溫暖的氣息,這一切都讓他無比貪戀,但這一次他選擇放手成全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