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 第207節
白子慕問他:“能帶我去看看嗎?” 男人略猶豫一下,點頭道:“可以,不過要先去補給一下,那一段路有些荒涼,周圍也沒什么人煙,晚上開夜車趕過去第二天中午能到?!?/br> 對方對西番一帶熟悉,白子慕第一次過來,都聽從他的安排。 吉普車在一處聚集地做了簡單補給,因為這里晚上八點多天才黑下來,他們二人吃過飯之后,司機讓白子慕去看著車輛,自己則睡了一覺,養精蓄銳。 等到天色將黑的時候,司機就開車帶白子慕上路。 車輛在一片黑暗中行駛,車燈只照得到前方的路,車子顛簸的時候,有一瞬間感覺乘坐的像是一只孤零零的小船,周圍是一片暗色大海,無邊無際。 白子慕身上裹著一件厚大衣,這里夜晚氣溫要低一些,他有些不解:“叔,為什么不留在那邊旅店,明天一早再上路?” 男人道:“你剛來不懂這里的情況,晚上旅店里也不安全,我們剛來的時候,都是幾個人輪流守夜睡在車上,這幾年習慣一些了,開夜車反而安全點?!?/br> 白子慕點點頭,又問:“我給你添麻煩了對嗎?” 男人笑了一聲,道:“不算,你這點不叫麻煩,明天中午就能找到地方,問清楚了,你也了卻一樁心事?!彼宦放阒鬃幽秸疫^來,看著他年紀跟自己子侄輩相仿,倒是有些感觸,“小……小雷啊,你從這里回去之后,也不要再想了,你家里還有別的親人,以后自己成家,慢慢身邊人多了,就好了?!?/br> 白子慕聽他喊自己,唇角很淺地揚起來一點,被大衣裹著呼出一口氣,緩緩點頭“嗯”了一聲。 “你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長得又一表人才,肯定好找對象,要是找不到,我們單位還有不少小姑娘,叔給你介紹!” “不用了,我有對象了?!?/br> 這次輪到男人驚訝了,他看了白子慕一眼有些意外道:“現在就談對象了?我還以為你們搞學術的都要等到三十歲才開始準備成家呢?!?/br> “我家里情況不一樣,”白子慕坐在那閑聊,半真半假道:“我家里有個大哥,快三十了不結婚,雷……我mama就一直很擔心,催我們也緊?!?/br> “你還有哥哥哪?” “有啊,我和我哥關系特別好?!?/br> 白子慕也不知道是想起什么,自己坐在那笑了,倒是比白天站在石碑前的時候看著精神好一些。 吉普車開了一路,司機精力很好,也是老手,一路上都很安全。 白子慕一直幫他看路,只在凌晨的時候瞇著睡了一會。 天色將明,前方隱隱約約能看到起伏的雪山,還有不遠處的一處小屋。 男人眼睛亮了下,道:“是哨所,剛好我們可以過去休息一下,借地方生火吃點東西?!?/br> 那是一個很小的戍邊哨所,只是兩間高矮不同的石頭房子搭建在那里,之所以會被認出,是因為它房頂懸掛了旗幟,隱隱約約飄在上空。 因為逆光的原因,吉普車開到房子跟前,司機才看清掛著的旗幟并非紅旗,一時間又猛地踩了一腳油門,轉頭開上了公路! 白子慕:“叔,怎么了?” “坐穩了,可能碰上硬茬了!”司機咬了咬牙,腮幫子上的肌rou鼓動幾下,一邊看了后視鏡一邊叮囑他道:“一會要是對方動手,千萬別反抗,這些人手里有獵槍,打在身上不是鬧著玩兒的!還有,我來跟他們交涉,你躲在我后面……” 正說著,就有車輛忽然躥出,四五輛車追在他們身后,都是重型越野車,最前面一輛明顯改裝過,加固了車身,速度也提高了許多,追上來的時候挑釁似的撞了吉普車的車尾一下。 吉普車被撞得偏離公路,顛簸之下,白子慕險些被安全帶勒得喘不過氣。 …… 另一邊,京城。 雷東川一連數日,參加了好幾場拍賣會。 有些拍賣會只需驗資即可進入,而有一部分則還需要圈內人的引薦,門檻極高。 雷東川家里三位長輩,最有錢的要數董玉秀和雷mama,但是她們兩個平日里都是大忙人,頂多一年會參加一兩場慈善拍賣會,對這種文玩珠寶類的拍賣會去的很少,因此也沒有進入的門票。 雷東川最后找了寶華銀樓的人幫忙,在陸平的引薦下,拿了一張入場券。 陸平知道他在查羅加慶的事,特意放下手頭忙的活兒,過來陪他一同參加了拍賣會。他知道雷東川年紀小,對珠寶文玩這些不太懂,就坐在他身邊耐心講解。 陸平本身就對雜學頗為精通,引經據典,一番解說之下倒是讓雷東川學到不少金器行里才知道的東西。 雷東川翻了手上薄薄的書冊,又抬頭看了臺上的東西,心里大概估了一個價,但是那件東西最后拍下的價格卻遠超他剛才的推算,翻了四五倍不止。 雷東川微微側身,低聲詢問陸平:“陸伯伯,剛才拍賣師說是海外競價,這種通過電話抬價的情況很多嗎?” 陸平道:“不一定,有些東西爭得厲害,會翻倍,但是一般不會超過這么多?!?/br> “都是些什么?” “那可多了去了,文玩字畫、珠寶金器,上了年份的東西總是特別吃香?!标懫降?,“像是上回師父看中一件老古董的紅寶石胸針,跟著追了七八次價,那東西做工舊,但是架不住它材料好,現在那么純、那么大的寶石不好找,師父買回去改了之后,第二年春天上了拍賣會,價格比之前也是翻了一番?!?/br> 雷東川腦海里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他抬眼看向臺上玻璃罩內擺放的一件古董金器,若有所思。 拍賣會結束之后,雷東川送了對方回去,路上又問起羅家的事。 陸平嘆了一聲,道:“前兩年的時候寶華銀樓也遇到一件事,有一伙人跑來販賣貓眼石,打著我們寶華銀樓的招牌,當時給我急得夠嗆,后來事情雖然解決了,但我總覺得哪里不對,那些人針對的意思太明顯,我后來順著那點線索查了一下,倒是也找出來幾個人,其中有兩個和金緣珠寶行有些來往?!?/br> 雷東川問:“又是羅家搞的鬼?” 陸平有些猶豫,想了想還是輕輕搖頭:“我也說不準,那兩個人除了收金緣珠寶行的錢之前,還和京城的一家古玩店在做交易,從南到北跨度很大,而且看著做的也不像是正經買賣?!?/br> 雷東川剛才在拍賣行里也想到了這個,壓低聲音問:“陸伯伯,您是說他們倒騰文物?” 陸平:“我也只是猜測?!?/br> 雷東川:“您查到多少?” 陸平沉吟一下,干脆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他:“我別的也查不到,但是羅家的事還是能打聽到一些,金器行有些自己的規矩,羅家和師父當年的事不少老人都知道,絕大多數人都還是信師父的,尤其是平反之后,羅家更是融不到這個圈子里來。他們生意做得一般,卻能維持這么多年,本就有些不清不楚的賬藏在后面?!?/br> “羅家就沒被抓到過?” “這個不太清楚,我聽到的都是一些傳言?!标懫教羝鹆藥讉€跟他講,“聽說羅家有一次選送了一件珠寶去比賽,那東西本身挺一般的,料子也不是多么好,工也就是金器行里大師傅級別,離著大師差了一截,可愣是一路過五關斬六將拿了大獎,當時雅頌珠寶行的何君華跟他們是競爭關系,為此還鬧得差點打官司?!?/br> “要告羅家?” “不,告裁判,說他評判不公?!?/br> “告成了嗎?” 陸平苦笑搖頭,對他道:“沒有,如果當時告成了,何君華也不至于當年提著一箱子鉆石、寶石過來找師父,求他老人家出山,替他們雅頌珠寶行打一件鎮館之寶了?!?/br> 雷東川隱約記起當年的事,不過他那時候還小,記憶最深刻的還是跟過來的羅加慶,羅加慶從那時候起就挺招人煩,他還跟羅加慶打了一架。 陸平道:“大概一年之后,羅家那件得獎的珠寶送進了拍賣展會,賣了一個天價?!?/br> 雷東川問:“誰當這冤大頭了?” 陸平搖頭道:“我也不知道,跟今天的情況有點相似,也是電話遙控競拍,只是聽說拍下羅家那件珠寶的買主是海外人士?!?/br> 雷東川聽出些端倪,心里有了打算,送下陸平之后又去查了一下。 他在京城慢慢積攢了自己的人脈網,再加上董玉秀之前介紹給他認識的那些人,還真讓他打聽到一點事。 羅家生意上有虧空,這次是和京城的古玩行做交易,想出手一件唐代金器,但是價錢一直沒談攏,雖然找了好幾家,但都是掩人耳目,真實目的是要將那件寶物運送到境外。只是羅家這次倒霉,碰上了黑吃黑,剛到京城就被對方把貨吞了不算,還被舉報了一回,整個金緣珠寶行徹查下來,資金被凍結,情況更是雪上加霜。 海外的客戶追著他們要東西,羅家自然拿不出來,要想拿出等分量的一件物品談何容易,他們就想到了最擅長唐代金器技藝的賀大師。 估計也是被逼得狠了,走投無路,才舍下臉皮求到賀大師面前。 賀大師自然不肯答應,老人嫉惡如仇,即便不知道羅家這些陰私,也記得當年之事,對羅家很是憤恨。 羅加慶臨走的時候,還在京城找了一圈“熟人”,試圖借一些錢周轉。 只是羅家富貴的時候,身邊還有幾個狐朋狗友,一旦落難紛紛疏散,羅加慶一分錢沒借到灰溜溜回了家中。 …… 雷東川把這些連起來,對那個金緣珠寶行心里多了幾分不屑,這家黑店得虧不在東昌,要是讓他知道羅家父子干這種喪盡天良的買賣,一早就一鍋端了全都舉報給他二叔,查個底朝天。 方啟站在一旁把最后一張資料遞上去,放在書桌上:“老大,這是你之前讓我查的羅加慶的事,我一直讓人盯著他的行蹤,他回去之后又去了西番方向?!?/br> 雷東川正要拿起看,忽然手機響了,知道他手機號碼的人不多,突然一個陌生來電讓雷東川有些奇怪,接起來之后,才聽出是唐斉教授那個“集訓組”的人。 “你好,請問是雷東川嗎?我是唐斉教授的學生,是這樣的,唐教授在寫論文報告,需要之前的一項數據,我們聯絡不上白子慕,只能打他留下的備用電話,能不能麻煩你幫忙轉告一下,讓他把那份數據找一下,唐教授在這邊等著用,有點急……” 雷東川一下就站起身來,捏緊手機的指節用力到發白:“他沒跟你們在一塊?不是說跟著唐教授去做學術研討了嗎?” “???沒有啊,唐教授這段時間一直沒有離開省城呀——” 第222章 烤全羊 雷東川恨不得現在就去s大問個清楚,他強壓著語氣盡可能平穩道:“麻煩您把電話轉交給唐教授一下,我有事想親自詢問,很重要的事?!?/br> 電話那邊過了一陣,大約是在商量之后才找了唐教授,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就已經讓雷東川坐立不安。好不容易唐斉教授接起電話來,雷東川迫不及待向他詢問了白子慕的事,唐教授似乎有些疑惑,但是過了片刻還是委婉道:“抱歉啊,子慕確實沒有跟我在一起,他可能有些事去做,沒有跟家里說?!?/br> “唐教授,您知道是什么事嗎?他現在在哪?” “你是子慕的哥哥吧?我聽他提起過你,之前的時候子慕拜托過十一局的人幫他找人,具體的我也不方便說……” “他去西番了?”雷東川追問道,“他什么時候去的,身邊有沒有人陪著?” 唐教授有些驚訝,但還是道:“對,子慕是去了那邊,有一個工作人員隨行陪同,是在那邊待了許多年的一個向導,路途很熟悉。怎么,子慕也跟你說過他要去西番找他爸爸嗎?” 雷東川閉了閉眼,站穩在那,心想他可太知道了。 白子慕這么多年的一個心結,就是那個人,就是那個地方。 他們曾經還約好了,一塊去找,但是他還沒有做好準備,家里的小朋友竟然私自跑出去那么遠……簡直該被抓回來,關在房間里反思一個月。 唐教授那邊也說不出更多的有用信息,雷東川掛了電話之后,立刻拿了外套出去,除了唐教授之外,這種和上面有牽扯的機密事宜,他在京城能求助的也只有一個人。 而遠在s大實驗室,掛了電話的唐教授也在嘆氣。 一旁的學生緊張問道:“老師,是不是我做錯了,不該去找白子慕……” 唐教授搖頭道:“算啦,也是陰差陽錯,這是他家里的事,也瞞不了多久,最后家里肯定也會知道?!彼咽謾C交還給對方,又道:“下次這些數據的事,去找王蕓,她和子慕一起存儲的檔案,這些事她也清楚?!?/br> “哎?!?/br> * 西番。 白子慕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 他身處的地方還算安全,是一個很小的木屋,房舍看起來很久沒用過了,破敗簡陋,外面有風刮過帶起一陣風嘯聲。 木屋里還有一個人被捆了雙手、雙腳,隔著幾米遠的距離,辨認之后竟然也是熟人,是羅加慶。 白子慕微微瞇起眼睛,回憶了一下白天發生的事。 他和向導在發現一個假的“哨所”之后,雖然想逃,但還是被追上圍堵,在之后發生了很劇烈的碰撞,還有獵槍的聲響,事情發生的突然,后面就變得混亂起來,大約一共有兩伙人,嘴里喊著一些聽不懂的當地方言,看起來像是黑吃黑的時候無意被他們碰到。后來他們的吉普車被撞翻,向導司機在最危急的時刻替他擋了一下,磕破了頭,陷入流血昏迷中,而他們被人從車里拽出,運送到了這個地方,被關押在木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