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 第193節
雷東川道:“我在省城這邊有律師,您好好想一下,我下午讓律師過來跟您聊,如果沒什么問題,咱們就簽個就業合同?!?/br> 雷東川做事利落,有三分把握就敢試一試,更何況現在資金和人員基本配置到位。 雷東川沒多留,說完之后就先走了,方父連忙讓方啟送了送他們。短暫的接觸過后,方父總會忍不住把雷東川當成一個和自己輩分差不多的大人對待,忘了他比自己兒子還小幾歲。 方啟送他們下樓的時候,雷東川對他道:“老方,建筑公司的事兒我是認真的,你陪伯父在省城醫院療養的這段時間也好好想想,等下午律師來的時候跟他們談,都不是外人,上回帶你見過的那幾個,也姓方,是我表哥?!?/br> “老大……” “行了,一個人哪還得完哪!”一旁的孫小九也走過來,拍了拍方啟的肩膀道:“老大以前就說了,咱們有錢一起賺,有困難了,互相幫扶一把也是應該的,趕緊點個頭,老大還等著呢!” 方啟過了片刻后,緩緩點頭。 雷東川笑道:“這就對了?!?/br> 方啟也笑了一下,眉宇間松開許多,這些年一直都是他跟著父親去東昌城里給那些礦難家屬們送錢,他們送去的錢也不多,只能盡一份心意。也正因為如此,那些人的名字和家庭情況他都記得住,其中不少家庭有第二個孩子,有些也會有子侄輩,如果真的成立建筑公司,那么這些人都可以來得到一份工作。 錢是一時的,工作和技能可以跟隨他們一生,而且雷東川并沒有動關系直接把人推薦進百川,而是單獨成立了一個建筑隊,讓方父能出力,照顧了方家人的自尊心,這也讓方啟十分感激。 想說的話太多,到了嘴邊,反而沉默起來。 方啟本就不擅長這些,索性也不多講,反正他認準了雷東川這個老板,以后只會一條路跟下去。 司機車停在外面,一時繞不過來,孫小九去找了。 雷東川就站在醫院門口和方啟閑聊了幾句,說起來省城的時候,忍不住道:“這孫小九和杜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以前吩咐點事兒干得特別積極,跑得比兔子都快,我喊他們倆跟著來趟省城,一個比一個難叫,孫小九守著個魚塘不撒手,這杜明去鄉下之后,在山上養雞也這樣,都不肯走,就這么愛干農活???” 方啟扶了扶眼鏡,道:“老大,你不知道那個傳言嗎?” “什么傳言?” 方啟想了一下,還是告訴他道:“大家私下里一直有一個傳言,說在你手底下,誰要是被派下去養魚喂雞,養了之后,就算是通過了歷練,會步步高升?!?/br> 雷東川一臉不可置信,看向他問道:“這誰瞎傳的?老方,你不會也信了吧?” 方啟笑道:“我是第一個啊?!?/br> 雷東川:“……” 他這才想起來,方啟是第一個管理魚塘的人,也確實算步步高升,如今坐到了經理的位置。 魚塘那“傳言”還真是從他這開始的。 雷東川想了想,自己樂了:“行吧,讓他們去下頭歷練一下也好,也算是內部良性競爭吧?!边@種小道消息他也懶得管,權當看個樂子了。 方啟拿了一個信封出來,交給雷東川道:“老大,這是我之前查到的一點消息,前幾天還沒有整理好,就沒有交給你?!?/br> “什么東西?”雷東川接過來打開看了一眼,里面是一份詳盡資料:“金緣珠寶行……賀喬生?” 方啟道:“對,他現在改姓羅,叫羅喬生,以前是金緣珠寶行的一個普通職員,他的履歷很奇怪,20歲的時候被推薦進大學,畢業之后卻默默無聞做了3年最基礎的金匠師,之后突然和金緣珠寶行老板的女兒結婚了,我查不到太多詳細的資料,只找到這些時間,另外我還打聽到一件事,這個羅喬生,以前姓賀的時候,曾是賀大師的義子?!?/br> 雷東川擰眉想了片刻,道:“你這么一說,我好像有點印象?!辟R大師當年拿扁擔打過一個,他也是頭一回見老人如此動怒,只是那個時候年紀小,不懂這些,現在串聯起來明白過來。 “何家樂大賣場之前上了金柜,也是金緣珠寶行提供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們掛了另一個牌子,沒有用自己的?!狈絾⒅噶速Y料其中一頁,道:“還有杜家車行被砸的事,我讓杜老板以受害人身份去警局詢問了,那些人鬧事前名下都收到過一筆來路不明的錢款,這幾項銀行匯款的線索有限,但是可以確定是從鵬城匯款過來,金緣珠寶行的總部就在那邊,可惜時間不太充足,我目前只查到這些?!?/br> 雷東川道:“已經很多了,我帶回去慢慢看,有什么事再聯絡你?!?/br> 方啟點頭道:“好?!?/br> 兩人正聊著,孫小九帶著司機過來了,雷東川把資料收回信封走了。 方啟站在醫院門口,等車子開走之后,才返回病房。 * 下午,律師如約而來。 百川有自己專屬的律師團隊,幾乎省城一半知名律師或在這里任職,或掛靠這里,可以說別的企業砸重金想聘請的金牌律師都在這里也不為過。 過來的律師有兩個人,一個負責商談,另一個則面帶笑容的為他們記錄,說的內容和雷東川上午講的差不多,但更為詳盡一些。 這兩個人語氣態度謙和,沒有半分架子,方父問的所有問題,他們都一一給出解答,特別耐心。 方父在南邊工作的時候,多是與工人們交流,遇到這樣的合同事項處理起來有些拘束,最后還是方啟代為談了具體條件,修改了其中兩條,拿給父親簽字。 方律師看他簽字,略有些猶豫:“你這樣改恐怕有些不妥,按照合同上寫的,在建筑隊效力5年之后可以自行離開加入或組建同類型公司,不受行業從業條款約束……” 方啟道:“不用了,合同上給的保證已經很多了,我父親的性格我知道,他在南邊為同一家公司服務了十多年,回來之后,輕易也不會改變?!彼粗赣H簽好字,收回來遞交給對方,“更何況,我和百川的合同還在,我們一家人向來是在一起的?!?/br> 對方只當方啟說的是句玩笑話,都笑了。 方啟起身送他們。 方父坐在病床上,低頭看著剛剛簽字的手,想的卻是方啟剛才那句話。 他年輕的時候和身為礦區書記的父親關系并不好,他痛恨父親,責怪他對自己太過嚴苛,也曾經怨過他不幫助自己安排工作,父子爭執的結果就是他負氣南下,不肯再沾“方老書記”一點光。 但是等人到中年,卻不由自主地走上了和父親一樣的道路。 他心里有桿秤,良心時刻告訴他,不能歪。 當年那件事,是他父親欠了那些家庭太多,他能從金錢上彌補的有限,只能盡自己可能,讓背上的荊棘藤條落下來的時候,不至于那么負罪。 他給自己背上了枷鎖。 他跟妻子提過離婚,但是她不肯,她接納他,一如當初他們剛在一起那樣,愿意跟著他一同吃苦。 這么多年,他們家里一同做這件事,從未跟別人提起過。剛開始那些家庭怨恨他們,有人推搡打罵,也有人把他們拒之門外,但是時間長了,慢慢的有些人態度轉變,雖然還是沉默,但會在他們上門的時候送上一杯水。 這一杯水,比什么都珍貴。 他感受到了贖罪的意義。 …… 他想起剛才方啟說的話,他們一家人向來是在一起的。 方父手指握緊,指腹和手指兩側因為寫字留下的繭子粗糙,可他絲毫感覺不到,只眼眶微微泛紅。 方啟回來之后,方父的情緒已經調整過來,又恢復了平日的謙和,看他進來指了一旁的小桌道:“外面熱吧?來,先喝杯水,歇一歇?!?/br> 方啟坐在一旁喝水,他們父子兩個都不怎么善于表達,對話也只有寥寥幾句。 方父問道:“東川他們剛念大學?之前聽你說,我還以為他們已經工作好些年了,看著他模樣跟大小伙子一樣,說話辦事跟他爸很像?!?/br> 方啟:“嗯,他之前就一直管著鄉下那些事,村里的豆腐坊和其他幾個小加工廠都是他牽頭搭線,幫著找了設備,擴大規模,還投了一個食品加工廠,百川里面有個‘林場’牌的蜂蜜,就是他給辦起來的?!?/br> 方啟說起自己會比較沉默,但說起老板話比平時多了一些,給父親講了魚塘,還講了百川起家的過程,從物流倉儲一直說到了運輸車隊。 方父聽得愣?。骸八@么年輕,干了這么多事啊……” 方啟笑道:“是啊,老大說——”他想了一下,還是學了雷東川一貫的語氣講道:“‘三天兩頭的漲價,誰受得了這個’?!?/br> 他學得太像,方父忍不住都笑了:“像是他說的話?!?/br> 方啟:“別人都說做生意是為了賺錢,我覺得他不是,他是真的想做好一件事,有的時候我覺得能遇到他真的是一件很幸運的事?!?/br> 方父聽了之后,點頭道:“是啊,東川是個好人?!?/br> 方啟:“嗯,他們一家人都很好?!?/br> * 東昌小城。 雷東川趕回來之后,心情也沒好到哪里去,倒不是因為別的,是白子慕入學時間要到了。 賀大師比所有人都高興,他在京城珠寶協會有個理事的職位,本來就有幾個月時間要在京城那邊做事,這次更是直接提前回京,和白子慕同一天回去,順路去看看孫兒的學校。 雷東川爭取到了送行的機會,和他們一起去。 他從省城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回家之后沒換衣服,還是那一身衣服進廚房系了圍裙炒菜,大約是帶著點憋悶,鐵鍋和鍋鏟砰砰作響,炒出了火星。 白子慕過來瞧他,見他穿著西褲和白襯衫,腕上還戴了手表,忍不住問道:“哥,你出去了?” 雷東川道:“出去一趟,你退后兩步,一會小心燙著你?!?/br> 白子慕沒聽話,反而往前走了兩步站在他身后,探頭道:“做什么好吃的了?” “小碗兒,我說什么來著?” “我又沒站在前面,哥你看,我躲在你后面,擋得可好了?!?/br> “……” 雷東川炸了蝦仁,裝盤子里放在一旁,白子慕張嘴示意,等他喂了一顆蝦球才心滿意足。 雷東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家里小朋友一句話都沒說,就站在他旁邊吃口東西,他心里都舒坦。 白子慕上前給雷東川挽了袖子,瞧著露出來的小臂肌rou線條“哇”了一聲,還伸手摸了摸:“哥,你真厲害!” 雷東川下意識繃緊了整條胳膊,但等了半天,也沒見白子慕摸其他地方,只能悻悻卸去力氣,轉身去炒下一道菜。 白子慕在廚房里蹭吃的,沒一會也瞧出他帶了情緒,奇怪道:“哥,誰惹你生氣了?” 雷東川哼道:“沒誰,跟自己生氣?!?/br> “???” “氣自己沒錢,等我攢夠了錢,把那什么破數院給買下來,100年內不許搞集訓!” 白子慕笑得趴在他背上,半天沒起來。 第207章 門禁卡 賀大師提前去京城,以“順路”的理由帶上了白子慕,樂呵呵地送他去學校。 因為這次是要先參加集訓,不是開學儀式,白子慕勸了董玉秀,讓她先留在家里休息,等開學再去,董玉秀眼睛手術剛做一兩個月,也受不住長途奔波,想了想只能無奈答應。 一老一少上路,雷東川不放心,一路陪同北上。 路上的時候白子慕趴在他肩膀那睡著了,雷東川看了一眼,一路沒舍得動,怕他醒過來。 賀大師坐在前面本來在說話,跟白子慕介紹京城的小吃和糕點,聽到后面安靜下來,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不但沒覺出異樣,反而自己也跟著放輕了說話聲音,咳嗽一聲也輕輕的。 雷東川想給他拿水,賀大師擺擺手道:“不用,我沒事,你照顧好弟弟啊?!?/br> 雷東川答應一聲,穩穩坐著。 中途在服務區的時候,白子慕也沒醒,幾個人下車簡單吃了口飯,賀大師先買點什么帶上,雷東川道:“賀爺爺不用了,我包里帶了吃的,還有水,等一會小碗兒醒了吃兩口,到了京城再找地方吃飯吧?!?/br> 賀大師道:“也行,這里東西太油,估計子慕也吃不下?!彼约旱故俏缚谶€行,吃了大半碗面,坐在那休息的時候還問道:“子慕怎么一路上都在睡???他昨天晚上沒睡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