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 第127節
也不知道賀老頭怎么看的,剛開始幾張還沒挑著毛病,后面剩下一半作業的時候就開始找茬,手指點在上面道:“瞧瞧,這就開始不認真了,也就前面幾張寫的還像回事,后面就胡亂劃拉!” 雷東川看了一眼:“……” 真是冤枉,前面都是他自己寫的,后面那一摞才是他弟幫著寫的作業。 小孩大概是在寫的時候揣摩了雷東川的練字心理,一半認真,一半草書,反正通篇充斥著“我累了”的情緒,特別像他干的事兒。 雷東川百口莫辯。 賀老頭一張張把白子慕寫的都挑出來,吹胡子瞪眼道:“拿著,上一邊去重新寫一遍,琴棋書畫里頭就挑了一個最容易入門的書法,也不要求你寫多好,就讓你多練習一下,好歹字能拿出手,還給我來這套!你自己說說,這是態度問題,還是你天賦問題???” 雷東川立刻道:“那肯定是我不夠努力?!?/br> 他也不墨跡,卷起袖子就去一旁開始重寫,反正堅決不承認自己天賦有差距。 雷東川在桌上寫大字,賀老頭自己站在一旁監工。 等到晚上吃飯的時候,賀老頭都是端著碗在一邊站著看,沒出去。陸平燒得飯菜太香,雷東川視線忍不住往賀老頭飯碗里瞟,剛看清里面有塊紅燒rou就被賀老頭毫不留情拿筷子敲了手背一下,唬著臉道:“趕緊寫,寫完了才能吃飯?!?/br> 白子慕捧著一大碗飯端過來,上面蓋了滿滿當當的青菜和紅燒rou,雷東川肚子餓得咕咕叫,忍不住看著那一碗飯咽口水。 賀老頭對白子慕脾氣挺好,瞧見問道:“你要來這里陪著爺爺吃飯?” 白子慕道:“爺爺,你坐在一邊吃,我幫你看著哥哥?!?/br> 賀老頭立刻搖頭:“那不行,你老幫著他,子慕啊,這練字是水磨工夫,一天都不能懈怠,爺爺這是為他好?!?/br> 白子慕道:“可是爺爺站著吃飯太辛苦了?!?/br> 賀老頭想想也是,對他道:“那行,你搬把椅子過來,我坐在這吃?!?/br> “……” 白子慕只能去搬了把椅子過來,賀老頭坐下吃飯,他也沒走,站在后面給老人捏肩捶背,還給老人講學校里發生的趣事兒,逗得老人笑了幾次。白子慕見哄得差不多了,又試著開口:“爺爺,要不讓哥哥吃了飯再寫吧?我們今天下午還有體育課,哥哥就喝了一瓶水,到現在還什么都沒吃,肯定餓了,餓了就集中不了精神,寫不好,對吧?” 賀老頭哼了一聲。 白子慕求了好幾遍,賀老頭這才松口,一邊扒飯一邊道:“行吧,東川啊,你手頭這張寫得不錯,這一頁大字寫完了不出錯,就能吃飯?!?/br> 雷東川化悲憤為動力,埋頭努力寫大字。 雷東川寫完這張,吃飯的時候,拿筷子的手都有點哆嗦。 賀老頭本來還有點心軟,但是轉頭瞧見雷家那小子一個人吃了一鍋飯,也就不心疼了。這傻小子力氣大著了,搬石頭都不在話下,提筆寫個字,這么輕巧的事兒怎么可能累著?寫不好,那就一定是不認真! 賀老頭知道雷東川性格跳脫,也有心想磨磨他的性子,特意挑了書法來磨練他。老人也不強求他有什么藝術細胞,就只逮著雷東川寫大字,對他道:“東川哪,你不是說以后當大老板嗎,這以后拿出筆簽字的時候寫一手狗爬的字,人家一看都笑話你。我也不強求,子慕每天一幅字畫,你把這些補上以后,也跟他一樣,不拘什么字帖,每天給我交一張就行?!?/br> 雷東川答應一聲,抖著手繼續寫。 其間白子慕過來,看他寫的辛苦,還想偷著幫忙。 雷東川要面子,剛好賀大師訓了他幾句,不好意思讓小孩替他寫,嘴硬道:“不用,這不是小孩該管的事兒?!?/br> 白子慕道:“我就看看?!?/br> 雷東川捂著不給他看,怕他笑話自己,嘴硬道:“別看,我跟你說啊,心眼太多壓得不長個兒!” 白子慕看他一眼,沒吭聲,走了。 雷東川用一晚上時間,把之前白子慕替他寫的作業都一氣兒補上了,寫到半夜,手腕子都累得抬不起來,好歹寫得賀老頭滿意點頭,被放回去了。 他拖著胳膊去洗漱,漱口杯都差點端不住。 陸平瞧見雷東川出去,這才端了一碗小米粥過來給賀大師,道:“師父,難得教得這么晚,您再添碗粥,熬了好久的小米粥里頭還加了紅棗,養胃?!?/br> 賀大師端起來喝了一口,又抬頭吩咐道:“給東川那邊也送一碗過去,他年紀小,餓得快?!?/br> 陸平笑道:“留了,就放在外面桌上?!?/br> 賀大師點點頭,慢慢把那一小碗熱粥喝了。 陸平看了桌上那厚厚一摞宣紙,小聲問道:“師父,今天這是怎么了,突然讓東川趕這么多作業?” 賀大師哼了一聲,把勺子放回碗里:“長大了點,跟我耍心眼呢,也不知道從哪找來的人,替他寫了作業,字丑得沒邊了!” 陸平:“……” 陸平看著那一摞大字,又抬頭瞧瞧房間里掛著的那副墨竹圖,圖上一側提了小字,字跡行云流水,微露鋒芒——他怎么瞧著,那位替寫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呢? 賀大師沒懷疑過自己的孫兒,陸平也只字不敢提,站在那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實忠厚的模樣。 另一邊。 雷東川洗漱之后,回去休息。 他和白子慕住在同一個房間,倒頭就躺下,累得太狠了反而有點睡不著。 躺了片刻,就聽出旁邊小孩的呼吸聲不對,白子慕睡著之后呼吸很淺,現在反而是裝睡的樣子,故意弄了一點呼吸聲出來,太過刻意。 雷東川翻身側躺,拿手指輕輕戳他一下:“沒睡?” 白子慕躲他,翻身對著墻壁,問話也不吭聲。 雷東川也不在意,躺在那跟他分析:“我覺得今天晚上這事不對勁,賀爺爺怎么突然就開始抓我功課???我上回寫得比現在還差,也沒見說什么?!彼聊ミ^來,覺得可能不是自己的問題,問道:“哎你說,是不是陸伯伯又說錯什么話惹爺爺不高興,拿我撒氣了?” 等了一會,旁邊安安靜靜。 雷東川:“小碗兒,問你話呢?” 白子慕慢吞吞道:“不知道?!?/br> “嗯?” “這不是小孩該管的事兒?!?/br> “……嘿!還在這兒記仇呢?我說你怎么氣性這么大?!?/br> 雷東川被他氣樂了,抬手去撓他癢癢,白子慕迅速裹著被子把自己卷成了蠶寶寶,試圖開啟物理防御模式。雷東川干脆就連人帶被子一起抱住了,揉了他腦袋幾下,瞧著那一頭軟蓬蓬的小卷是實在喜歡,忍不住又照著他腦門親了一口。 白子慕疑惑:“哥,你親我干什么?” 雷東川也沒反應過來,他就是太喜歡了也不知道該怎么表達,又胡嚕了一把小孩頭發,含糊道:“少管,我樂意,快睡你的?!?/br> 白子慕“哦”了一聲,閉上眼睛乖乖睡了。 他偶爾會生哥哥的氣,但也只是一小會,鬧一陣就過去了。 反倒是雷東川過了好一會都沒睡著,他手抬起來放在胸口,擰起眉頭,實在搞不懂為什么心臟會突然撲通撲通直跳,就像是剛跑完五千米,完全控制不住。但是比跑步還要更快樂一點,具體是因為什么,那個念頭一閃而過,并沒有抓住。 好像,只要現在這樣,他就很高興、很高興了。 * 10月下旬,白子慕的生日要到了。 白子慕生日趕在禮拜天,正好家里大人都休假,董玉秀打算在家里做一頓飯菜,再叫上白子慕平日里玩得好的幾個同學,一起吃飯。 她跟白子慕說了之后,白子慕就去打電話邀請了小朋友,楊蒙蒙和周宇奇雖然比他小一級,但也在邀請之列,楊蒙蒙收到電話的時候開心的不得了,而周宇奇則是表示會帶禮物過來,然后還試探著問了下有沒有黑花生。 白子慕道:“這個要問我爺爺,等一會我給他打電話?!?/br> 周宇奇立刻道:“不不不,我mama說了,你爺爺是藝術家,那雙手是制造藝術品的,不用特意給我烤花生了!” 周宇奇隨著年齡的增長,對黑花生的認知已經從“不易得到”變成了“珍貴的食物”,他mama曾經在京城看到一次展覽,里面就有賀大師的作品,還拍了照片回來給周宇奇看,昂貴首飾下面價格上的那一串0把周宇奇徹底震住了。 賀大師竟然是白子慕的爺爺! 而他,竟然吃過賀大師親手烤的花生??! 四舍五入,他吃的也算是藝術品了。 周宇奇同學的內心已經得到了洗禮,感覺自己由內而外都升華了。 周六的時候,董玉秀來接了白子慕去制衣廠。 白子慕雙休日的時候會多睡一會,醒過來坐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是在自己家,自己換了衣服鞋襪,跟著董玉秀一起去了廠子里。 董玉秀倒是挺好奇:“今天就你一個人?” 白子慕道:“嗯,哥哥和雷mama去鄉下了,明天回來?!?/br> 董玉秀這才想起來,拍了腦門一下,笑道:“瞧我,前兩天才剛跟我說,我又給忘了?!?/br> 董玉秀忙得昏天黑地,尤其是這一個月,一心撲在廠子里新開發的棉服上,甚至還親自出差兩趟,拿回了一個商標。她的新款棉服第一批已經做好,就迫不及待想帶著兒子過來瞧瞧,領著白子慕去了陳列室,大門一打開,就看到里面人臺上掛著的幾件新款棉服,顏色鮮亮,每一件都是糖果色,白色、橙色、紅色、淺藍色……胖乎乎的棉服像是一個個鼓起來的糖果一樣,特別可愛。 而最特別的,就是它們上面的商標全部都是熊貓,不同顏色的衣服,熊貓都不一樣,姿勢各有不同,每個都憨態可掬。。 白子慕一眼就瞧見了,眼前一亮:“熊貓!” 董玉秀笑著點頭:“喜歡嗎?你可以走近一點看看?!?/br> 白子慕走過去挨個仔細去看,上面的熊貓很小一個,用特殊絲線繡制,反著金屬光澤,遠看像是一個胸前口袋上的小徽章,像是把熊貓放在了領邊,放在了口袋里。 董玉秀道:“這是送給你的生日禮物,mama跑了好久呢,特意去蜀地認養了一只熊貓,因為咱們是第一個認養熊貓的企業,特許我們可以用熊貓做商標,你看這些標簽,上面也有熊貓?!?/br> 衣服吊牌的標簽上也印了熊貓,白子慕摸了一下,抬頭問道:“mama,它叫什么名字?” 董玉秀笑道:“叫團團,還很小,等你放寒假mama就帶你過去看它?!?/br> 白子慕點點頭,已經開始期待起來。 董玉秀送出的不止這些,她沒有告訴兒子的是,她從今天開始特意開了一個賬戶幫白子慕存款,從今日開始,但凡是印著熊貓logo的衣服,都會分一半利潤到這個賬戶里來,是她替白子慕存的小金庫。 眼前的小少年只瞧見熊貓就已經很開心了,正在好奇地去看每一件棉服上的標記,研究不同熊貓的造型。 董玉秀覺得自己這一陣的忙碌都值了,疲憊都卸去大半。 有人來陳列室找董玉秀,請她去看文件,董玉秀瞧見金穗正好過來,就讓她陪著白子慕,自己去忙了。 白子慕很喜歡這些棉服,在這里看了一會仰頭問道:“穗子jiejie,這些棉服可以賣給我幾件嗎?你給我開個條子,算便宜點讓我拿幾件當工作服吧?!?/br> 金穗笑著道:“當然行,你隨便挑,一會告訴我顏色和型號,我就去庫房給你拿。是學校要嗎?” 白子慕搖頭:“不是,我和哥哥承包了魚塘?!?/br> 金穗:“你們魚塘還有工作服哪?” “嗯?!?/br> 白子慕很快選好了深藍色的棉服,魚塘工作的人都是男生,他挑選的是一樣的顏色。 金穗帶他去庫房拿了棉服,沒要錢,只留了個條子,笑著道:“你簽個字就行了,你的錢我可不敢收,回頭你mama知道了怕是要送一車羽絨服過去了?!?/br> 白子慕道:“一碼歸一碼,我們以后也要開公司,要正式一點?!彼砩蠋У腻X不夠,先付了一些定金,又寫了欠付的尾款,垂下眼睛寫字的時候認真道:“等以后我再長大一點,也跟我mama那樣,去注冊一個公司?!?/br> 金穗:“你已經想這么長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