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恍若隔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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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后來去了學校附近一家有開空調的麵館。 高中那段時期,他們都是回家吃飯,沒什么機會在校園周邊用餐,在這里營業五十多年的老闆娘以為他們是外地來的觀光客,還熱情地介紹了菜單。 介紹完,老闆娘稍微打量了兩人一眼,發現女人的面色不是太好,于是說:「我們這兒學生多,男孩子的食量大,份量都做得多一些。這幾天天氣熱,來的客人胃口都不大好,你們夫妻倆就先點一碗吃吧,不夠再和我說?!?/br> 聽聞,兩人同時一怔。 韓夏啟唇想解釋,對座的男人卻早先一步澄清:「您誤會了,我們只是工作伙伴,討論完公事,一起吃頓飯而已?!?/br> 「??」 聽見他的話,韓夏垂下眼,原先就已經熱得沒什么食慾的胃逐漸悶了起來。 他其實也沒說錯,現在的他們不過是廠商和廣告導演這樣的關係,是工作上的伙伴,是白紙黑字的合作關係,連朋友都稱不上。 有什么好失望的?她有什么好失望的?她憑什么能失望? 何硯喊了幾回卻沒得到回應,想著她大概是真的不舒服了,只好聽從老闆娘的建議點了一碗麵,拿去柜臺結帳,回來時順道給她添了杯水自助區附贈的冰茶。 「天氣太熱,你可能中暑了?!?/br> 韓夏回過神,又聽見他說,「我去買瓶運動飲料給你?!?/br> 「不用了??」她張口,喉間滾出一聲孱弱,男人卻已經走出店門口。 韓夏看著那直接穿越車流走入對接便利商店的身影,擺在腿上的手緊了緊,心下被他的一舉一動擾成一片混亂。 距離上一次在咖啡廳里的談話后,他們相隔了三個星期才又見面。 明明剛才在學校里什么話也沒跟她說,自顧自地走在前頭,一次也沒回過眼看她,明明嘴上說著他們只是公事上的合作伙伴,只是一起來吃頓便飯,卻又這樣照料著她。 明明受傷的人是他,明明來探望的人是她,角色卻全都顛倒過來了。 今天上午的業務會議因為他中斷了,中午預定和法遵部副總的會議因為他改期了。 她的行程因為他的一件事、一句話就輕易地被打亂,她的心也因為他的一句話、一個動作就風浪不平,一切都和她預期里的不同。 韓夏真寧可何硯對她惡言相向,對她處處刁難,甚至對她視而不見。 像她十年前離開那時,像這十年來每一次想起他時,像十年后重新遇見他時,像這些時候她心里預想的那樣。 她真寧可他恨她。 也不要像現在一樣,表面上裝得疏離,卻又在每一個細微之處替她著想。 因為這樣會讓她好有罪惡感。 因為這樣,會讓她好后悔,后悔曾經傷害了這么好的一個人。 何硯回來時,麵正好送上。 他拿著水杯先替她倒了半杯運動飲料,又去拿了小碗和餐具,給自己盛了些麵和湯,然后把餐點擺到了她面前,「先把運動飲料喝了,然后吃點東西,真的不舒服,待會就去看醫生?!?/br> 「我吃不完那么多?!鬼n夏囁嚅,見他沒反應,于是動手把兩人的餐點交換。 「我也吃不完?!购纬幰矝]堅持,從碗里夾了幾塊rou給她。 聽聞,韓夏想起了相遇那天,第一次會議后與廣告商和代言人共進的那場飯局。 整頓飯下來,男人只喝了一杯熱茶,所有的餐點都沒動半分,她原以為是他在國外待久了,吃不慣中式料理,但如今,她才知道原來有別的可能。 那天他從芝加哥搭了二十多小時的長途航班回到臺灣,飛機落地之后,他就從機場搭了計程車直接過來,連飯店都來不及先過去。 他的胃不好,又愛挑食,估計飛機上的餐點也吃不慣,也許在機上也沒能睡好,還有時差問題,一來韓氏就加入會議,沒胃口吃飯也是可能,甚至也許在戰地的那些年,他沒有固定用餐的時間,也許吃的全是粗糙的糧秣,然后時間久了,就把胃給弄壞了。 韓夏斂下眼,覺得自己真的虧欠太多,她究竟把好好的一個人傷成什么模樣? 何硯開始進食,卻也不若十年之前。 從前的他吃飯總吃得急躁,說是東西涼了就不喜歡,每回中午和他一起吃飯,他總是不到十分鐘就把飯盒吃光,她說了十幾二十次的吃慢點,也不見他改。 結果她離開以后,這壞習慣就改掉了。 喝完杯子里的運動飲料,韓夏才正要動筷,收在口袋里的手機卻響了。 兩人同時抬眼,四目相接。 韓夏一怔,倉皇別開眼,拿出手機一看,來電的是余瀚。 「什么事?」 「總經理,公關部針對knight先生在拍攝過程中受傷一事草擬的新聞稿已經寄到您的信箱?!?/br> 韓夏點開信件里的附檔,迅速看過,杏眸倏凜。 她將手機拿回耳邊,口吻沉了幾分,「knight先生是與humphrey起爭執才受傷這個說法怎么來的?這聲明是誰擬的?」 「公關部致電當天一起入山的工作人員,有幾位表示拍攝過程中humphrey與knight先生有多次口角,后來因為knight先生堅持要到叢林里拍攝,攝影器材進不去,所以只有他和humphrey兩人進去,拍攝結束之后knight先生負傷出來,humphrey直到回了飯店臉色都不好,所以推測兩人是在叢林里起了爭執才發生意外?!?/br> 「推測?」韓夏蹙眉,聲線裹著怒火,「所以不是確定的事實。不是確定的事實放進新聞稿里,讓全世界知道我們的代言人和導演不合,這就是公關部做出來的危機處理?」 「讓公關部重擬一份新聞稿,一小時之內給我?!?/br> 「是?!?/br> 「余特助,這新聞稿你是看過了,還是沒看過?」她接著問,口吻比前一刻更冷。 「報告總經理,我看過?!?/br> 「你看過了,還把這種會製造出公關災難的東西拿給我?」 「我很抱歉?!?/br> 韓夏沉了口氣,「算了,你去吃飯吧,都幾點了?!?/br> 語落,她切斷通話,把手機收回口袋里,抬手揉了揉眉心。睜眼時,視線對上了男人邃深的眼,這才想起他們正一塊吃飯,染著怒意的瞳孔輕顫,一時啞然。 何硯:「我受傷的事,媒體知道了?」 「嗯?!鬼n夏低應,「路過的民眾拍了照片上傳網路,被記者寫成新聞?!顾?,也趁勢把擱在心里的疑問提出,「所以那天到底發生什么事?真的像工作人員說的那樣,你和humphrey起爭執所以才受傷的?」 何硯勾唇,偏頭反問,「你覺得呢?」 「??」 韓夏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問,也不明白他為什么不有話直說,他從來不是拐彎抹角的性子。 不,是過去的他不是。 她攥緊手,望著他的眼,好半晌才開口,「我覺得不是?!?/br> 就連開鏡那天humphrey口出惡言時,他都沒動怒,又怎么可能在事情都協調好,各自同意讓步后又和對方起爭執,甚至還弄得見血,這一點也不合乎常理。 更何況,他們之間真要發生衝突,以humphrey那傲氣,不可能至今沒聯絡她。 看見她眼底的信任,何硯莞爾,「你覺得不是,那就不是?!?/br> 男人話說得模稜兩可,讓人不明所以,韓夏蹙眉,不是很喜歡他這樣的說話方式。 從前和他說話時,她都不需要去猜測的。 但念頭一轉,她又想,從前和她說話時,他何嘗不是像現在的她一樣,無時無刻都得去猜測。 十年前她怎么對他,十年后他也只是這么待她而已,說來也公平。他們之間已經不是十年前那樣的關係,他沒有理由對她坦承不諱,更沒有必要對她毫無保留。 在他們還相愛的時候,沒說實話的是她,有所保留的人是她,不給真心的是她。 他已經夠溫柔,到了不相愛的這一刻才這么對她。 她沒有什么好埋怨,也沒有什么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