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驚恐同學會
“darling,在干嘛呢?”李蘊倚在門上,就這樣透過長廊間暖黃色的燈光,望著他。 李蘊今天穿了一件高領毛衣,米白色的衣紋,將他的臉龐襯托的十分好看。 立體而深邃,桃花眼微微瞇著,有狐貍一樣的狡黠味道; 唇角上揚,滿意而悠間的興致盡顯,面容精緻。 而他回過神,李蘊已然捏著他的下巴,在他嘴唇上印下一吻。 然后就這樣,歪著腦袋,倚在門上看他。 應漸冬的臉變得guntang。 他低下頭,聲音有些小地問李蘊:“不進來嗎?” 李蘊卻撫摸上他的臉龐,笑著搖搖頭,聲音里有些許倦意,道:“不了。一會還要回別墅,我只是想你了,過來看看你?!?/br> 應漸冬抬起頭,看著李蘊,腦海里不自覺就出現了那些貴婦的對話。 他猶豫了很久,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和你父親的關係不太好?” 李蘊笑著看著他,良久沉默,并不回答。 應漸冬看著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何必要問這種蠢問題呢?就算知道了又怎樣,他總不會圣人到想辦法解決兩人僵硬的關係。 而且......李蘊也不會告訴他吧? “為什么要問這個呢,”李蘊笑的疲倦,“放心,我會一直喜歡你的。我和我爸不一樣,他家教嚴厲,又是獨生子,所以必須聽父母的;但我不一樣,對我來講,應叔叔才是我的軟肋,只要你還在,就沒人能夠威脅的了我?!?/br> “那要是......我不在了呢?” “說什么傻話,你怎么會不在?!?/br> “要是有一天,我變老了,走不動了,或者是死了,你會怎么辦?會傷心嗎,會難過嗎,會為我哭嗎,會” 李蘊捂住了他的嘴巴。 但他淡淡的聲音,卻夾雜著無比認真的語氣,替他接了下去,“會為你傷心,會為你難過,但不會為你哭?!?/br> 他握住李蘊的手,輕輕地從嘴巴上拿下來,聲音乾澀著問他,“為什么?” “因為再也沒有人,會為我擦眼淚了?!?/br> 短短一句話,竟然就像軟刺一樣,戳的應漸冬眼眶發燙。 他握緊了李蘊的手,而李蘊也像是回應一般,無聲地握緊了他的手。 長廊里的聲控燈亮了又滅,滅了又亮,輾轉幾次,終于把應漸冬的眼淚逼了出來。 他一把抱住李蘊,摟著他的腰,然后小聲地,輕輕地哽咽著說:“我不會離開你,李蘊,我不會離開你的?!?/br> 李蘊的心跳,就在他耳朵里響起。 那一下接一下,跳的他的心都疼了,李蘊卻反抱住他,撫摸著他的后脖頸,細膩地對他說,“我的應叔叔,別哭?!?/br> 兩人抱了很久,才分開。 應漸冬親自送李蘊出了公寓樓,看著他發動車子,逐漸消失,才吸了吸鼻子,轉身上樓。 因為傷了手,索性也沒了做飯的興趣。 他在電腦前坐下來,把附近所有的外賣都看一遍,最終點了一份黃燜雞米飯。 等外賣有些無聊,他便打開論壇,想看看最新的帖子。 結果螢幕上全是有關同性戀的自述文,一一看下去,結局要么是分手了,要么是對方和女性結婚生子了。 這樣悲慘的結局,讓他不禁開始傷感春秋。 也許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所以當他想起有關未來的場景,就覺得失魂落魄。 像這樣的群體,如果一件事情,或者同一種結局發生的頻率太大,就容易成為普遍定律。 這樣一想,他和李蘊的十年后,二十年后,或許會分手也說不定。 但是......他咬了咬嘴唇,又忍不住在心里想,應該不會吧。 他這樣喜歡李蘊,李蘊看起來也很喜歡他,那么,兩個彼此相愛的人,又有什么理由分開呢?他不會和李蘊吵架,因為他習慣聽李蘊的了;他也不會出軌,他相信李蘊也不會;他有點喜歡小孩子,剛好李蘊也不反感小孩子...... 有共同話題,且又相敬如賓——那么還有什么藉口,可以阻礙兩個人在一起? ——答案是沒有。 想到這個結果,他就有點想笑。 正幻想著未來的美好畫面,門鈴響了。 大概是外賣到了。 他起身,走去開門。在看到外賣小哥的臉時,他有點恍惚。 “.......林巖?”不確定的喊出對方的名字,外賣小哥卻意外地,抬起了頭。 “誒?!漸冬?”林巖驚喜地看著應漸冬,聲音激動的不得了,“老同學,真的是你???天吶,當年你離開a市之后就沒了消息,咱們那幫朋友還一直打聽你呢,沒想到,你竟然來t市了?!” 林巖是他在a市上學時的校友,當年錄影帶丑聞一出,他灰溜溜地就離開a市了,自然就和a市的朋友斷了聯系。 現在異鄉逢故友,他真是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 “是啊,你呢,什么時候來t市的?”他笑著問林巖。 “一年前來的,”林巖笑呵呵地,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在a市工作的時候被炒魷魚了,趕上金融危機,工作也不好找,我就來t市了。本想著在這兒臨時待上一陣子再回去,可沒想到,t市這地方比a市繁華多了,干著干著,也就不想回去了。對了漸冬,你現在在做什么呢?過的怎么樣,有沒有想過聯系那幫老同學???” 聯系老同學?應漸冬搖頭,“和以前的朋友聯系,我真是想都不敢想?!?/br> “為啥呢?咱們那幫朋友可惦記你了,當年那個新聞一出,大家都怕你想不開,還專門去你家找過你呢,結果你已經不在a市了?!?/br> 林巖這樣一說,應漸冬更加窘迫了。 他以為時間會讓人們淡忘這件事,可林巖似乎對當年的事情,一丁點都沒有忘,相反,還記得比他還要清楚。這真是有點糟糕。 他聳了聳肩,苦笑:“老同學,說實話,我現在好不容易把當年的事情忘了,如果再見你們,我是真的怕你們會拿當年那個丑聞出來調侃?!彼嶂赓u袋子,手指不知覺就被勒的暗暗發麻,“況且......況且那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本來我就夠后悔的了,要是再被人當笑話講,說不定我會崩潰?!?/br> “唉,”林巖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都過去了,就別想那么多了?!?/br> 兩人間聊幾句,交換了聯系方式,便道了別。 林巖臨走前,卻突然想到什么,他哎呀一聲,說:“對了漸冬,后天咱們系聚會,要不你也來吧。放心,大家現在都結婚生孩子了,有分寸的,不會拿當年往事開玩笑。來啊,一定要來,也讓大家知道你現在過的很好,別再為你擔心了?!?/br> 應漸冬猶豫了一下,終是笑著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送走林巖,他松了口氣,總算是能好好吃個飯了。 這樣的日子又過去了兩天,到了系聚會那天,應漸冬想了想,決定出席。 他已經不再是毛頭小子了,自然明白,真正打敗困難的,只有直面。 所以他下了班,就直接開車去了帝豪酒店。 電梯上升的一瞬間,輕微的眩暈感涌上來,讓他有些站不住。 好在被旁邊的人及時扶了一把,才站穩。 他說了聲謝謝,還沒來得及給對方一個微笑,手機就響了起來。 “喂?” “應叔叔,你在哪兒?”李蘊的聲音很淡,雖然沒有明顯起伏,但應漸冬還是聽出了他的一絲不悅。 他不由緊張起來:“在帝豪酒店,怎么了?” “酒店?在酒店干什么,一個人嗎?!?/br> “只是參加同學聚會而已,”電梯里有些悶,偏巧他又系著所有扣子,果然,只講了兩句話,就有些喘不過氣來,“你在哪兒?” 電話里沉默兩秒,然后李蘊悶聲道,“......你家樓下?!?/br> “???”應漸冬微微詫異,“你怎么沒提前給我打個電話???我下班之后,就直接來參加聚會了.......那你要不然等一會,我現在開車回去?” “不用了,你發個座標給我,我直接過去吧?!崩钐N有些不耐煩,“等人太麻煩了?!?/br> 一句話,堵得應漸冬啞口無言。 最后,他只能發座標給李蘊,然后默默地走出電梯,進了會場。 他以為來參加系聚會的,只有一部分同學,可一進會場,他就被烏泱泱的人群嚇到了。 燈光璀璨的大廳里,四處都站滿了穿著禮服的人,就連角落里都被填滿了。 琳瑯滿目的精緻糕點,流動服務生,還有香檳塔....... 這一切,都讓他有些膽怯。 儘管已經過去十年,看到那些似曾相識的面孔,他還是覺得緊張不已。 就這樣在門口站了小片刻,直到林巖揮手,叫了一聲“漸冬”,走過來把他拉到人群中央,他才靈魂回殼。 “天吶,真的是你呀,漸冬!” “好久不見了,你現在過得怎么樣???怎么也不聯系老同學了,我們可是想死你了!” 眾人紛紛擠過來,和他一一擁抱,熱情的讓他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起初他是有點怕的,怕大家提到當年的“錄影帶丑聞”,然后問他為什么會發生那種事。 但聊了一會之后,他才發現,其實是自己多疑了。大家都在說子女愛人的事,不知是不是有意的,竟然都對過去緘口不提,像是商量好的一樣?!欢ㄊ橇謳r的功勞。 應漸冬轉過頭,對林巖感激一笑,對方也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一般,害羞地撓了撓頭,沖他豎起了大拇指,還用口型對他說,“加油”。 他有點喜歡上這種友好的氛圍了。 漸漸地,大家熟了之后,就開始彼此開玩笑,還說要玩個通宵。 林巖摟著應漸冬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還打賭說誰先接到老婆的電話,誰就不是英雄好漢。 大家都愛面子,自然逞英雄似的,答應了這個賭局。 玩的正開心,一道女聲卻突然自身后響起,打斷了熱鬧場面:“喲,我說這是誰呀,竟然背影這么陌生——原來是應學長?!?/br> .......柯瑞雪? 應漸冬一下子僵直了身體。 ——柯瑞雪他并不陌生,當年在a市,他還沒接受學長追求的時候,柯瑞雪就仗著自己是校董千金的身份,處處宣揚她看上了學長,還說誰要是敢追學長,就是和她作對,勾引她的男人,不得好死。 這個女人就是個瘋子,大家心知肚明,自然也不去招惹她。 只是偏偏學長在追他的時候,不知怎么,就傳到了柯瑞雪耳朵里。 后來他被圍堵,被關在教室,被陷害抄襲同學論文,都是這個女人一手所為。 她處處刁難,他倒是并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對方是個小姑娘,年輕了點,做出些壞事也值得被原諒。 但后來的錄影帶事件,也是她找人做的。視頻一流出,再加上她的“大肆宣揚”,真相自然就成了他勾引學長上床,企圖借機上位。 當時流言四起,大家又不知真相,所以都對他指指點點,有的人甚至在他放學回家的路上堵住他,向他潑油漆和那些垃圾。 那段時光,可謂是應漸冬最難忘的記憶。 每天一睜眼睛就被人罵,閉上眼睛,那罵聲還在耳邊回蕩不去。這痛苦的一切,都是拜柯瑞雪所賜,如果不是她,他也不會被逼的離開a市,甚至連原來的朋友都不敢聯系。 但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人總會長大,他也不信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她還能對他做出什么破格的事來。 于是應漸冬吸了口氣,轉身淡笑道:“柯學妹?!?/br> 十年不見,柯瑞雪還是當年那副樣子,只不過氣焰收斂了一點,看起來沒那么可惡了。 她拿著香檳,輕輕碰了應漸冬的杯子一下,笑著說:“應學長真是稀客。我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見到你了呢?!?/br> 應漸冬還沒開口,就又聽她道,“畢竟出了那樣丟人的事,躲著我們還來不及,怎么好意思再露面呢,你說是吧?” 這種帶有挑釁意味的話,壓根就是宣戰。 眾人默默地退后兩步,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林巖見狀,急忙拿了杯香檳,擋在應漸冬前面,企圖圓場:“哎喲,柯學妹怎么來了?我聽說你這兩年在紐西蘭發展的不錯,怎么也沒把你男朋友帶來啊,大家可是一直想知道,什么樣的男人才能俘獲柯學妹的心呢?!?/br> 林巖本是好意,可提起男人這茬,柯瑞雪卻微微變了臉色。 人群中不知是誰,竟然小聲嘟囔了一句,“我聽說她老公是她爸爸的一個朋友,因為她家破產了,所以才答應以聯姻為藉口,幫她家渡過難關。對方可是都五十多歲了,是個禿頂老頭子呢?!?/br> 這話一出,柯瑞雪的臉色更難看了。 她咬牙笑著,握著香檳的手,卻血管暴起,像是強忍著怒意。 大家都沉默了。 柯瑞雪卻放下香檳,把手伸進了口袋里。 “應學長,你應該也聽見了,我過得并不如意?!?/br> 應漸冬看著她,實在不知該說什么,只能沉默。 對方卻眼神一變,突然就陰狠道:“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當年如果不是你和我搶學長,我迫不得已才找人搞壞你的名聲,也不至于被對方抓住把柄,威脅我每個月給他五十萬封口費!如果不是你,這件事也不至于被我爸發現,然后把我送到紐西蘭去嫁給那個糟老頭!這一切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 她像是發瘋似的,每靠近應漸冬一步,就一陣大吼大叫。 人群中一個眼見的,突然喊了一聲“小心”,但應漸冬還沒反映過,就見對方將一個玻璃瓶打開了,暫態,刺鼻的硫酸味在空氣中飄散開來,嚇得眾人立刻逃竄開了。 “都是你都是你!——”柯瑞雪表情扭曲著逼近應漸冬,完全沒了理智,“我要毀了你,我今天就要毀了你!——” 她舉起硫酸,就要衝應漸冬潑過去!—— 那一瞬間,應漸冬簡直都靈魂出竅了。他狠狠地掐抽筋的腿,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彈。本以為自己會就此毀容,但背后卻突然有一隻手抓住他的手臂,拼勁全力地拉了他一把。 下一秒,他就聽見柯瑞雪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聲,像是被硫酸灼燒到了皮膚。 再睜開眼睛,李蘊不知何時,將他擋在了身后。 那一刻,他的呼吸都停止了。 直到眼淚“啪嗒”一聲砸下,他才驚醒似的,猛地喊了一聲,“李蘊!——” 那聲音太慘痛,可是很快,就被林巖的聲音蓋了下去:“快,周梅,你們幾個快點報警!蘭姐,你打119,快點,這里有人受傷了!漸冬,你要不要緊?有沒有受傷???我看剛才你朋友砸中了柯瑞雪手里的硫酸,你們又站的遠,好像就傷到她自己了......老天爺,真是萬幸啊.......” 應漸冬早已聽不進別人說什么,他淚流滿面地拽著李蘊的衣服,根本說不出話來。 你傻嗎。 為什么要擋在我前面。 萬一你沒有砸中那個瓶子呢。 萬一你受傷了怎么辦。 你怎么這么傻。 你什么時候也變得這么傻了........... 他不停地流淚,五官劇烈的抽動著,整個身體都在顫。 而李蘊卻緩緩地抬起手,撫摸上他的臉,然后有氣無力地笑著單手將他摟在懷里,似是玩笑話一樣,小聲對他說:“你瞧,應叔叔,這下你該相信了吧,我是真的喜歡你......” 應漸冬終于憋不住了。 他一邊失聲痛哭,一邊摟緊李蘊的腰,責怪一般捶打他,罵他混蛋。 而這混亂場面,很快就被終結了。 ——因為員警來了。